260章 東方之光
道自己考不上進士,外地趕來應考的儒生們,陸陸,反正後面的文藝經史還可以一展身手;留在考場上的,多是在琉球小學校接受過近代教育的學生。
不過,也有例外。在清一色琉球小學黑色呢絨大衣中間,一位身穿灰藍色棉夾袍子的書生,顯得特別突出,吸引了楚風的注意。
放輕腳步,慢慢走到他身後,只見此人手拿鋼筆在試卷上刷刷刷的奮筆疾書,他握筆的姿勢卻很奇怪:不是用三根手指握筆、手腕擱在桌面上,而是五根手指頭用力,手腕懸空,純粹是毛筆的運筆方法。
考試章程中,毛筆鋼筆均允許,此人顯然是慣用毛筆的,卻以鋼筆作答,實在一奇。
再細看他正在寫的物理卷子,卷面上十分整潔,每道題目都答得詳詳細細,國文等科已經寫完,放在一邊,最上面那張是數學,每道題目都答正確了不說,還在題目旁邊批註,這道是九章算術某處的原題,改了個數目而已,這道雖然見所未見,卻和周算經某處異曲同工。
此人顯然不是琉球學生,卻能寫阿拉伯數字、通物理化學,這又是一奇;答題還能想起出處、源流,和古書對照舉一反三,更是奇上加奇。
爲保證閱卷公平,考卷上姓名是拿紙糊住的,楚風本想問他姓名,看人家奮筆疾書,也不好打擾,便慢慢走到別處考室。
進士科考四門,是合在一起一天考完的。其中國文、數學比較深些,每門算的一個時辰,化學、物理,都是最淺顯的內容,比如物理,就是“杯中水上浮冰,冰化爲水後水面變高變低還是不變”,“鐵球、木球從同高度同時落下,哪個先落地”之類的,所以每門半個時辰。四門合起來,就是三個時辰。
從辰時初刻考到午時末刻,四門考完,考生們有的興高采烈,有的面帶沮喪,還有人累得直打哈欠,朱世傑隨着大衆出了考場,只覺得這次不一定能奪魁,但榜上有名是少不了的,真不虧了早早的來到漳州,沒虧了那些買書、筆地銀子啊!
“這位先生,皇上有事見招,請你隨我來。”聽得聲音,朱世傑一驚,轉身就見兩名玄色制服的衛兵站在身後,伸手做個請的姿勢。
糟糕。不要是那話兒發作了罷?否則。如何不是內監傳召。而是派士兵來?朱世傑並不知道大漢沒有太監。他想到漢國報紙上說地那什麼誅除漢奸地話兒。什麼爲虎作倀者必嚴懲不殆。就渾身一涼。可手無縛雞之力。顯然不可能從這兩名身強力壯地衛兵手上逃走。只得膽戰心驚地隨着他們往貢院後廂走去。
想到傳言中那些恐怖地刑法。漢國對待漢奸地殘酷手段。他渾身直哆嗦。悔不當初啊。想當官。反而把命送掉!
進了一間鋪設華麗地屋子。朱世傑低着頭不敢擡眼。只聽得有人對衛兵說:“對。便是他!”
“饒命啊!”朱世傑跪到地上。磕頭如搗蒜:“小民爲生計所迫。並非有意要做漢奸。求皇上明察。求皇上開恩吶!”
漢奸?楚風地臉色變了。身邊負責保安地蕭平。臉色也變了。這次考試報名。保安司就對資格做了初步審查。待考上舉人、秀才之後。還會由情報司派密探到他家鄉去核實身份。以免混進蒙元地間諜。哪知道這麼快就冒出了個漢奸。他氣不打一處來。斷喝道:“說。怎麼回事!”
我、我、我。朱世傑嚇得夠嗆。結結巴巴地。半天才說清楚。他在大都城。教過阿合馬算學。得阿合馬推薦。到臨安教授一羣色目人算學知識。因爲當不了官。聽到漢國開科取士。才南下漳州應考。
“這就是漢奸?”楚風捂着肚子差點沒笑岔氣,如果替色目人打工扛活都算漢奸,那整個北方几乎所有老百姓都給蒙古人交糧納稅服勞役,那都是漢奸了?
“先生起來吧,喝點茶壓壓驚。我想,報紙你看得不多,甚至是一知半解的罷?”
朱世傑懵懵懂懂的站起來,點點頭。
“蕭平,你給他講講,哪些人算漢奸。”
“漢奸有若干種,其一,做蒙元的官,替蒙元賣力,鎮壓百姓、搜刮民脂民膏、殘害起義羣衆的;其二,在蒙元軍中效力,殺害同胞、擄掠百姓、與我漢軍頑抗的;第三,替蒙元打探消息、通風報信,做耳目鷹犬地……先生之行爲,和一般百姓,並無不同。”
朱世傑這才放了心,小聲問道:“皇上見小民?”
“哦,問問你姓名師從,怎麼會阿拉伯數字和物理
”楚風做個手勢,示意朱世傑喝茶。
冬十月坐在考場裡三個時辰,早就凍得發僵,滾熱噴香的茶水喝下肚,朱世傑頓覺脣齒留香,身上熱滾滾的舒服。“小民燕山朱世傑,先從封龍山李冶讀書,學的《測圓海鏡》,後因盡得師傅所學,便四方遊學於湖海之間,又拜紫金山郭守敬爲師,學得水利、天文之法。
因大漢開科取士,便從臨安南下八閩,早到了兩月,閒來無事到書鋪中翻翻,見了師兄曲海鏡新編的《測圓海鏡》,那後面有楚氏算符,另外有兩本陛下欽定的小學校啓蒙書,上面物理化學便是當年的墨家學問,且內容甚是淺顯,正所謂一竅通則百竅通,明白了道理,其實內容並不繁難,就拿物理來說,中間重力、速度的計算,小民早年學治水的法門時,就已經懂了。”
“曲海鏡執掌文教部,爲漢國有數的高官,你既然是他地師弟,何不求他引薦?”
楚風的這個問題,讓朱世傑頓時面紅耳赤,老半天才扭扭捏捏地道:“小民視曲部長爲師兄,可曲部長不以小民爲師弟……”
蕭平附到楚風耳邊:“往日曲部長說過,封龍山李冶和紫金山劉秉中,爲北地兩大門派宗師,平輩齊名而相抵。這朱世傑是李冶弟子,卻拜劉秉中的徒弟郭守敬爲師,犯了門派忌諱不說,還無形中讓封龍山比紫金山低了一輩,曲部長自然恨他入骨。”
原來如此!楚風點頭時,腦中的記憶忽的一下全冒了出來:朱世傑,元朝大數學家,著作有《算學啓蒙》和《四元玉鑑》,“以數學名家周遊湖海二十餘年”,“踵門而學者雲集”。
《算學啓蒙》是一部通俗數學名著,曾轟傳海外,高麗日本爲之紙貴,大大影響了朝鮮、日本數學的發展,日本幕府將軍德川家康說“《算學啓蒙》是智慧地海洋”,並要求麾下武士學習。
《四元玉鑑》則是中國宋元數學高峰的又一個標誌,其中最傑出地數學創作有“四元術”(多元高次方程列式與消元解法)、“垛積法”(高階等差數列求和)與“招差術”(高次內插法),提出了四元高次聯立方程組的解法。
我說嘛,爲什麼如此熟悉這個名字!楚風一拍腦門,直到提起郭守敬,他才一下子想起朱世傑地成就。
牛人,牛人吶!楚風看着朱世傑的表情,就像怪叔叔遇上了萌萌小籮莉,讓後者一頭霧水,隱隱地有些害怕。
“今科解元,便是他了罷!”待朱世傑走後,楚風喃喃的自言自語。
“皇上!”蕭平抱拳道:“屬下身爲保安司副司長,本不該插手人事更迭、科舉盛典。可此人背叛師門,有才無德,恐怕不是解元之才!”
“用其才而不用其德便是了。何況,我認爲改換師門也算不得什麼失德,科學之所以不在東方流行,或許就是太多的門戶之見,讓學者們帚自珍,不能廣泛交流。對,學術交流很重要!”楚風眼睛一亮,又想到了一個新點子。
十天後,大漢文教部公佈了科考結果:進士科取一百人,經史文藝各專科取三十人,首屆科舉得舉人一百二十四名(含各專科前三名)、秀才二百一十六名,進士科第一名稱解元,爲朱世傑奪得。
同時,大漢皇家科學院和皇家人文學院宣告成立。科學院有數學、物理、化學、醫學、天文、地理等分會,人文學院有歷史、哲學、文學、美術等分會。
爲體現皇家對兩院的重視,楚風親自出任第一屆科學院院長,趙筠擔任人文學院院長。
朱世傑既沒任官、也沒到各學院學習——實際上他的水平比老師們強太多了,直接擔任了數學分會會長;醫學分會會長本來準備給醫國醫人妙手回春的陳宜中,可陳神醫在息辣剛把南陽總督府蓋好,可沒空來幹這一碼,好在國立醫院院長陳雪瑤的醫術不輸於乃父,會長職務便給了她;物理、化學楚風兼任,天文地理則給了曲海鏡。
人文學院那邊,歷史學會鄭思肖,文學會文天祥,真正名至實歸,哲學會和美術學會,暫時由趙筠兼任。
自春秋時期偉大的齊國稷下學宮之後一千五百年,百花齊放的綜合性學術機構,再一次在東方傲然屹立,很快,它的光華就會照耀整個東方,甚至照射到更遠的地方——正如漢國,似朝陽般在東亞冉冉升起,君臨萬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