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5章 謠言煽動
怕的謠言長上了翅膀,在遼東諸部牧民中傳播,也隨的風,灌進了騎兵師將士的耳朵裡。
戰士們出營打草、飲馬,總能聽到放低了聲音的對話:“王爺和公主被困臨湟,大漢皇帝不發兵去救援,反而要打伯顏丞相重兵把守的東寧府這是爲什麼呢?”
“嗨,還能有什麼,漢人想讓咱們蒙古人流乾了鮮血!”
若是有耿直的牧民反問:“大漢到遼東之後,咱們的生活不是比以前好多了嗎?有了呢絨、糧食,過冬再不會凍死人了呀!我看大漢沒有什麼壞心眼。”
立刻就有人陰慘慘的笑道:“飼養豬羊,不也得喂肥了再宰殺嗎?哼哼,如今的遼東諸部,倒是比以前肥得多了……”
漢軍騎兵師的古族士兵阿爾斯楞,牽着心愛的馬兒,從河邊飲水回營,想起那些無恥的謠言,他就滿肚子火氣,恨不得把暗中傳播謠言的傢伙,從陰暗的角落裡揪出來,用戰刀敲碎他滿口牙齒。
阿爾斯楞,蒙語就是獅子意思,正如祖父給取的名字,他生來就比其他的孩子強壯,長大更比同齡人勇敢,可無論多麼武勇,都無法改變家中貧窮到了極點的生活:能射落大雕的精絕箭術,在白災覆蓋大地、飛禽走獸盡絕的嚴冬,一點兒用處也沒有;格斃獅虎的勇力,也不能讓苦寒的冬天變得更短;就算到朝廷軍中浴血搏殺,拿命換個牌子頭、百戶官,又能如何?留在草原上的父老妻兒望穿秋水,殊不知青壯從前線捎回的戰利品,總是被奧魯官(蒙古兵役官)七折八扣,等落到妻兒們手中已十不存一,連件禦寒的棉衣都買不起!家中有口鐵鍋,已是全家最重要的財產!
成吉思汗的煌,只屬於黃金家族,或者有些出身高貴的那顏武士,也能分享到兀魯斯的豐裕和光榮,可普通蒙古牧民獻出自己辛苦養大的孩子,替大汗在前方浴血廝殺,自己卻不得不忍受着飢寒交迫的生活,如同莽莽草原上無數野草中的一株,默默的生長,默默的死亡。
阿爾斯楞沒有參加軍;——不管是乃顏王爺還是朝廷,他留在家中,放牧牛羊、射獵狐兔,用微薄的收入養活一家老小。
平的生活,在兩年前被打破漢來到了遼東,修築了堅固的定遠堡,替遼東諸部,把強大的伯顏丞相擋在了東寧府後,一撥撥的漢商多得如同河裡的魚兒着各式各樣便宜又好用的商品,來到了草原上。
吃夠烤羊肉了?來來。瞧瞧上好地鐵鍋。冬天拿它煮鍋羊肉湯。喝下肚全身熱滾滾!您問多少錢啊。不貴口只要三錢銀子!
糧食。上好地糧食粒飽滿地佔米。熬粥稠得能立起筷子蒸出飯粘得您長不開嘴!
呢絨。輕薄柔軟又飽暖那身羊毛氈子。我看着就渾身扎得慌。趕快換了吧!上好呢絨大衣。只要一兩二錢銀子!
茶。福建產地上等茶磚。加奶煮了。就是最上等地奶茶!每塊只要二錢銀子。便宜!
什麼。沒錢?瞧您說地。您這一羣羣地牛羊。不都是錢嗎?
牧民們一聽樂了。過冬缺草料。牛羊還不是白白宰了。吃不完地扔掉。能換許多大漢產地好東西。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地嘛!
要是家裡養的牛羊少了,別急,漢商還收羊毛、鹼面!哈,羊毛值什麼錢,夏天不剪了,羊兒還熱得慌呢,至於那鹼面,趕着馬車去北方鹼湖邊上,隨便運吶!
阿爾斯楞家裡,結了婚的哥哥去年往北方鹼湖走了十來趟,賣掉運回的鹼面,給家裡每個人添了件呢子大衣加鴨絨服;他自己放牧的羊兒夏天剪了羊毛,換回整套的鐵鍋銅碗——草原牧民過慣了遊牧生活,不喜歡易碎的瓷器,鍋碗瓢盆都愛銅鐵貨,阿爾斯楞一直記得老媽媽捧着一輩子沒見過的光燦燦的銅碗,老淚縱橫的場面;牛羊到了秋天,又賣掉大半,買的糧食堆在氈房裡,像一座小山……
這一切改變,是多麼的美好,所有遼東牧民,都不希望回到過去,回到飢寒交迫的生活,所以當漢軍招兵,並公佈了豐厚軍餉的時候,草原上的震動可想而知。
偉大的成吉思汗,建立了流傳至今的兀魯斯制度,可他也不曾按月給士兵發餉,而是讓士兵攻破敵人的城池之後放手大搶,以戰利品充作軍餉,所以蒙古士兵喜歡
、渴望戰爭,因爲只有戰爭能帶來收入;但蒙古士斯、厭惡戰爭,因爲流血犧牲之後,絕大多數的收入,被兀魯斯分給了黃金家族的各位宗王,以及出身高貴的那顏武士,輪到普通士兵,就只剩下殘羹剩飯。
現在,大漢居然能每月發放豐厚的軍餉,這是任何一個蒙古人無法抵抗的誘惑,至於蒙古人的榮光,自己和漢人的區別,沒有人會想那些狗屁倒竈的事情。
數十年前成吉思汗統一蒙古諸部之前,從來就沒有一個“蒙古民族”,草原上星羅棋佈的部族,只承認自己是蔑爾乞人、塔塔爾人、汪古部、巴鄰部,是成吉思汗用鐵和血把這些部族捏到一塊,握成了拳頭。
昔日,塔塔爾人能幫助大金殺掉成吉思汗的祖父,今天,乃顏汗麾下的牧民對加入漢軍,替大漢作戰,並沒有任何反感,草原民族沒有中原民族傳承數千年文明的歷史積澱,相對的,也沒有那麼多道義負擔。
當兵,掙糧餉,讓家人過得更好,這就是阿爾斯楞加入漢軍的理由,可現在,他的想法漸漸的變了。
騎兵師,蒙古人漢人騎術和草原上生存必須的知識,漢人教蒙古人火槍、手榴彈的用法,還教他們讀書認字——當然,不是那種畫虎不成反類犬的八思巴蒙古文(貓注:字形很像今天的韓文),吐蕃大國師替忽必烈創造的這種文字,或者說“生造”的拙劣文字,想把拼音文字和代表天下正朔的漢式方塊字雜在一起,最後成爲了連絕大多數蒙古人都難以辨識的天書。
事實上,大元朝滅亡之後,思巴蒙古文就消失在歷史長河中,回鶻式蒙古文(字形和維文、藏文、阿拉伯文較像)則流傳後世。
騎兵師八成士是漢人,軍政軍令皆以漢語表達,所有蒙古士兵必須學習漢語方能和戰友們密切配合,所以阿爾斯楞學習了大漢的語言文字,所以他也學習了新儒學的入門教材,所以他的想法,已漸漸的、不知不覺的發生了改變。
原來大漢並不僅僅是人的大漢,還是各族人民的大漢,原來南方的人、苗人,甚至萬里之外遠來中土的波斯人大食人天竺人,也有歸化大漢,成爲華夏子民的一員!
當成吉思汗能將塔塔爾人、蔑爾乞人、汪古部、乞顏部等等等等千百個如珍珠般散落在莽莽草原的部族,捏合成一個稱爲“蒙古人”的整體;焉知今天的大漢皇帝,不能把長生天覆蓋之處的所有民族,納入華夏文明光輝的普照之下?
阿爾斯楞翻出軍招兵的簡章,細細的閱讀着上面優美的方塊字,“爲漢軍服役滿五年者,可申請歸化大漢公民”、“戰場斬首、俘虜滿五人,或榮立一等功一次,或二等功二次,或三等功三次者,許提前歸化”、“所有軍中歸化爲大漢公民者,須通過漢語一級考試,經兵部認定之特等功臣除外”。
從此之後,立功受獎提前歸化大公民,就成了阿爾斯楞的志願,他讀書不多,見識不廣,但在旁觀了漢軍在定遠堡和伯顏丞相的戰鬥場面之後,也知道現在個人的武勇,對戰爭的進程影響不大了,自己這樣腦子不靈、空有一身蠻力的武士,若不緊緊追隨大漢帝國的榮耀穩步前行,只怕這輩子也沒什麼出頭之日了。
但今天,那些可怕傳言四處傳播,阿爾斯楞害怕有不懂事的蒙古兄弟聽信謠言,幹出什麼傻事,他更害怕漢人戰友們,對自己另眼相看,害怕自己的光明前程,被謠言擊成碎片。
阿爾斯楞低着頭,默默的想着心事,牽着馬兒回營,今天上午大漢皇帝已作出出兵東寧府的決定,中午飽餐一頓之後,就要出征了,但願這場戰爭能讓自己順利完成斬首五級的任務,提前轉爲大漢公民,到時候就會有這些莫名其妙的煩惱和擔憂了吧!
“阿爾斯楞,阿爾斯楞,”背後有人連聲叫喊,滿懷心事的蒙古勇士回頭一看,是小時候的玩伴,在遼東軍萬戶哈斯兒麾下當差的百戶官胡合魯,他滿臉興奮的道:“快回營吧,你們漢軍中的蒙古好漢,都在鬧事,想讓大軍開往臨湟呢!”
鬧事?阿爾斯楞的腦袋,嗡的一聲響,長生天吶,我怕什麼,偏偏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