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2章 諜變
大漢年月八日,楚風下達了北伐原的詔書,“關陝河洛、山東燕雲皆我華夏故地,父老百姓皆我同胞,自金兵南侵以來,淪陷韃虜鐵蹄之下,生靈塗炭、萬民倒懸,實爲苦不堪言。
一衣帶水,豈容坐視!大漢承天受命,當以有道伐無道,光復原故地,解救北方赤。茲令陸猛、侯德祿、陳吊眼等訓練軍,天祥、鄭思肖等調理庶政,漢軍健兒厲兵秣馬,視金底蒼龍旗所指,剋期北伐!”
大漢帝國的軍事機器迅速運轉起來。
統帥部作戰參謀在沙盤上反覆推演,上好的地圖很快被他們磨得破爛不堪;偵察參謀和保安司、情報司警惕的盯着北方傳回的情報,密切注意張珪大軍的動向;後勤參謀則把算盤打得噼啪亂響,一份份請糧請餉的報告流水價發往財稅部,籤批之後轉往閩廣總督府、江浙總督府和荊湖各州縣署衙。
從長江源頭的四川到長江之尾的兩浙,漢軍所屬的四個軍另一個師日夜操練枕戈待旦,等待着北進原,經受血與火的磨礪;
從“魚米之鄉”的荊湖到“蘇湖熟天下足”的江南,糧食、乾肉、乾菜被民夫用背篼背、籮筐扁擔挑,從各村莊運上羊腸小道,一點一滴的匯聚到各縣,然後裝上太平車兒、雞公車兒運達各州,最後在通衢大道上匯聚成一條望不到首尾的長龍;
“號外,號外!天祥部長髮.表章,北方韃虜虐我兄弟、辱我姐妹,是可忍孰不可忍!”報童揮舞着散發油墨清香的報紙,從青石板鋪成的大道上一路跑過。
大漢帝國整軍經武剋期北伐,得.益於近代體制的高效率,整個南國的人財物都被動員起來,匯聚到長江一線——北伐的起點。
“致命的一擊究竟從哪裡開始?”.所有關注着漢元戰事的人,都在地圖上尋找着答案。
臨安新城朱雀大街已建設完畢,新開的一處茶館.二樓,大羣茶客圍得水泄不通,人人伸着手指點點戳戳。
卻是奇了!臨安人見多識廣,有什麼沒見過的,值得.這般小家氣?老茶客劉大胡扒開人叢定睛一看,登時張大了嘴巴合不攏來。
原來幾張大桌被拼了起來,鋪着張巨幅地圖,.足足有四五份報紙那麼大!彎彎曲曲的河流、江南江北的城市、細線描畫的道路,一切都清清楚楚!
有認識的茶客.和他打招呼:“崔老爹從書局買了這地圖,大家夥兒正在猜皇帝會從那條路北進原呢!”
“兵者,詭道也!”一位頭戴方巾的老秀才搖頭晃腦的說:“所謂實則虛之、虛則實之,運用之妙存乎一心,皇帝用兵神機莫測,吾等怎麼能揣測其萬一?”
劉大胡認得他是開私塾教授蒙童的方先生,便朝他施禮道:“方老先生,您不在家教授蒙童,怎麼有空到茶樓閒講?”
方先生咧嘴一笑,露出滿口帶着茶垢的黃牙:“這不是旬日休息嘛。”
劉大胡奇道:“蒙童除了年節之外整年都有功課,旬日休息,那是朝廷學校纔有的規矩吧?”
有茶客笑道:“哈,你卻不知!老先生現在已被朝廷銓選,做了那啥小學語老師了!自然該旬日休息。”
“恭喜恭喜!”劉大胡朝方先生連連打躬。
買地圖的崔老頭道:“方先生說的不錯,皇帝神機妙算,他的用兵方略豈是我們平頭百姓能猜到的?不過茶餘飯後,大家閒談解悶罷了。”
劉大胡認得這位崔世安,他女兒在常州被蒙古人殺了,兒投軍保宋皇又死在了焦山,常年在臨安郊外種田,把些時鮮拿進城販賣餬口,卻不想他怎麼有閒錢喝茶、買地圖?
還是老茶客告訴他:“劉大哥出外販賣布匹,是剛剛回來吧?這位崔老哥得了大漢皇帝補發給兒的獎狀、勳章,每月還有些撫卹銀……”
崔世安耳朵還靈便,聽到這句就接口道:“是啊!古往今來,新朝皇帝撫卹舊朝士卒家屬,這還是破天荒頭一遭!皇帝的胸襟氣魄,真正是這個!”他將大拇指一挑,又道:“範老爺也轉了性,不但不凌逼咱們這些苦哈哈,還借牛給咱使喚,可不比往日人拉犁,犍牛三下兩下就弄完,這不趁着農閒、手裡又有了兩錢,到茶樓上來燒包嘛!”
話雖如此,茶客們卻全都知道老崔頭待在茶樓的原因:從二樓窗戶看出去,朱雀大街盡頭廣場上,華夏英烈紀念碑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老崔頭沒事的時候就到茶樓來,泡上一壺茶,怔怔的看着遠處的紀念碑——他的兒在焦山之戰殉國,落得個屍骨無存,但那座不朽的豐碑上,有兒的靈魂牽掛呵!
老崔又看了看遠處的紀念碑,收回目光,指着地圖道:“大漢北伐,驅除韃虜,是替咱江南百姓出了口惡氣,是給歷年被韃殺害的軍民百姓報仇啊!咱們雖然幫不上什麼忙,在這裡談談說說,猜猜漢軍進兵的場面,一則紙上談兵、給自己解解悶,二則也是盼着前方兒郎多打幾個勝仗,替咱報仇雪恨吶!”
劉大胡聞言,眼珠滴溜溜一轉,大聲附和道:“是啊,各位有什麼見聞,不妨一塊兒說說。不瞞各位,俺這次販布是趁了幾錢的,要是誰說的和將來報紙上登的戰報對上了,俺請各位上樓外樓吃八碗八碟!”
茶客都是些多事精,聽得這話齊聲當然叫好,就有人道:“常聽評書說諸葛亮出岐山,如今咱們已經收回了四川,《羣英傳》上說了,那位釣魚城守將、第二師師長王立將軍乃是一等一的忠勇之士,會不會從四川出漢,先復關再入河洛?”
“怎麼可能?”有茶客不屑一顧的道:“我舅就在寧國府做民夫頭,連江西的糧食都在往江南運,要是從四川打起,糧食就該往西邊運了。”
劉大胡眼睛一亮,故意道:“漢軍聲東擊西也未可知。”
登時那人臉紅脖粗的道:“聲東擊西?江南三個師都擴成了軍,第一軍則守在長沙,四川的第二師還是個師呢!要從四川打漢,一個師怎麼的都不夠,至少要擴編吧!我隔壁老王頭剛從四川坐船下來,那邊靜悄悄的,啥動靜都沒有!”
“難道,是正面突破,先克揚州,然、然後順京杭大運河北伐大都?”有人小聲提了提。
這次反駁的人更多,“揚州離咱們多點路?鎮江過去走一天都不到!兄弟半月前到鎮江,順道去看過,對面幾十萬元兵排得密密麻麻,運河口上全是黃澄澄的大炮。偌大一個長江處處可渡,漢軍偏是死心眼,要往他炮口上撞?”
確實,長江盡爲大漢控制,北元過不來,漢軍卻能在萬里長江上任意一點選擇爲突破口,偏生趕着去揚州炮口底下,那也太傻了!
連穩重的方先生也忍不住說:“我知道,北元伯顏滅宋是從路襄樊打過來,漢軍必是反其道而行之,逆着伯顏滅宋的道路,出荊湘、下襄陽、入河南、取故宋舊都開封!開封洛陽長安一下,原關陝就定了,蒙元韃虜困守燕雲之地,遲早退回大漠!”
“也不盡然。要是從荊湘進兵襄樊,呂師夔的萬步騎就不會大部解甲歸田、小部調到江南整編入三個新編軍——我姐姐前日回家省親,在路上看見的,過江南來的那些荊湘兵,有個摘路邊田裡的瓜吃,被漢軍軍官拿生牛皮鞭抽得皮開肉綻!”
那麼,荊湘也可以排除了?劉大胡的眉頭微微皺了皺,出言挑撥:“這也不是,那也不是,看來俺那頓八大八,這裡沒人能受用了?”
登時激惱了在碼頭做帳房的老龐:“你們瞎猜一氣,漢軍到底從哪兒進兵,只有我知道!”
“定是海上運兵出擊淮北!”老龐指頭在淮北和山東東路交界的鹽城、山陽一帶畫了個圈,“我在碼頭親眼見了,漢軍密密麻麻的兵正在上船,皇帝必定提兵出海,在淮北登陸,繞到張珪那小後面,狠狠踹他屁股!而且從鹽城往西走就能切斷運河,揚州的韃遲早餓死!”
末了爲了支持自己的說法,老龐加重了語氣道:“滅伯顏之戰,漢軍就是這麼打的!海上運兵是他們用熟了的。”
海上運兵,漢軍最擅長的戰術!必定如此了!劉大胡眼流露出一絲兒喜色,趁熱打鐵加了句:“看來他們出兵的日不遠了?”
“大約一個月吧!範老爺把咱的糧食都買去做軍糧,等糧食曬乾、脫殼、入倉,再加上轉運,總得一月之後。”崔世安看着遠處反射太陽光輝的紀念碑,心頭默默的道:“兒,一月之後漢軍就要北伐原,替你報仇雪恨了!”
劉大胡則欣喜若狂,他和衆位茶客敷衍一番,匆匆回到了家,很快,一隻灰色的鴿撲扇着翅膀飛上雲霄。
忽然“嘭”的一聲巨響,院門被撞開,大羣身穿便衣、雙目精光懾人的漢衝了進來,一位面帶笑容,卻含着股去不掉的陰狠之氣的灰袍人踱進院。
“情報司李鶴軒到此拜訪,主人可有閒暇待客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