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3章 決勝二 奇思妙計決勝負
風輕悠悠的吹拂。西北仲夏的上午,太陽星君在黃道面上展開了火傘,熾烈的陽光烤在熱氣球的球囊上,給它鍍上了一層輝煌的金色。
元軍大營西北方向二十里,從九盤山大營沿涇河轉運糧草的一個千人隊,目瞪口呆的看着遮天而來的熱氣球,從千戶官到牌子頭全都傻了眼,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熱氣球拴在數十里外的山頭上,看上去也就杏子那麼大點,哪曉得近了之後居然如此碩大無朋,數十部飛行於空中,竟有天地爲之充塞的感覺!
熱氣球上,航空團上校團長、特種飛行技術教官沈煉俯視着腳下螞蟻般大小的蒙古兵,渾沒將他們放在心上。
敵人從九盤山沿涇水往東南打關中長安,漢軍從長安向西北迎擊,會戰於涇水北岸,按照作戰預案熱氣球就得到敵人背後的西北方向,涇水上游來,這就必須要東南風的幫助——熱氣球可以微調方向,但決不可能逆風行駛,甚至風向和前進方向的夾角都不能稍大。球形氣囊可不像船帆那樣,能夠任意調節方向。
不過,當王恂“借“來東風的時候,沈煉就知道自己的任務將不會有任何阻礙了,因爲在這個其他所有國家都沒有空中力量的時代,擁有了熱氣球,整個世界天空就完全屬於大漢!
用旗語發出命令,沈煉親自操縱熱氣球向下降落,來到距離涇河水面百十米的高度,所有的熱氣球都參照他的動作,減小火焰、調整平衡,沿着涇河西北-東南的流向,一溜兒排開。
吊籃中,只有沈煉和另外一位操作員,吩咐搭檔控制高度和飛行姿態,沈煉自己將吊籃中裝運的九個大木桶之一,桶底部的竹管子對準了吊籃底部爲了此次行動而特意鋸的一個碗口大的圓洞,然後他擰開了大木桶底部的閥門。
“咦,南蠻子在朝河裡倒什麼?”岸邊運糧的千人隊中,有眼尖的士兵發現,打頭一隻熱氣球吊籃底下,有一大股黑色的、黏稠的液體,正向着涇河中傾倒。
莫名其妙!難道是要向河裡投毒?元軍千戶差點兒把大牙都笑掉,心道南蠻子就是笨,整整五十隻熱氣球,光天化日之下大張旗鼓的飛到上游來投毒,便是白癡也不會喝這河裡的水了!何況前些天。阿術下毒沒放倒漢軍,他老人家已經下令全軍飲用山泉,防備漢人如法炮製了。
白癡,蠢貨!從千戶官、百戶官,一直到牌子頭和普通一兵,運糧千人隊的武士們哈哈大笑,都覺得漢人實在愚笨無比,他們饒有興致的看着這一幕,並且考慮要不要在漢人“投毒”完畢之後,再大吼着告訴他們,阿術平章早就下令不許飲用河中之水,想必那時候,漢軍的臉色一定非常好看吧?
但是,當第二個、第三個,乃至更多的熱氣球打開閥門開始向河中傾倒那種黑色的黏稠液體時,漸漸有人發現了不對勁兒。
蒙古人有見血封喉的奇毒,漢人也有砒霜、鴆酒、鶴頂紅、孔雀膽,有那麼千把、幾千斤就足夠讓水流慢、水量少的涇河變成一鍋毒水,哪兒用得着像現在這樣,嘩啦啦的朝河裡倒,動輒以數萬斤甚而十萬斤計算?
便是毒藥也須得花錢買。得來非常不易,大漢再有錢,也不至於要把涇河變成苦得難以下嚥的毒汁濃湯啊!
黑色的黏稠狀液體,入水之後並沒有與河水融合,相反,漂在河面上,濃稠的一層,在陽光映照下反射出詭異的光芒,順着河流緩緩向下遊淌去。
直到黑色的污染帶向下遊漂去很遠,東南風才把刺鼻的味道傳入蒙古武士的鼻端,每個人都起勁兒的抽吸着空氣,對這種略帶硫磺氣息的物事,究竟是什麼可怕的毒藥,所有人都莫衷一是。
“不會吧,好像……好像是石脂水?”有位老兵一臉困惑的搖着頭,有點兒不敢確信。
“什麼,石脂水?”離他不遠的千戶官聽到之後,差點一個趔趄從馬背上栽下來。
石脂水就是石油,中華先祖從西周時代就有了認識,到了宋代更是廣泛用於生產生活,北宋大科學家沈括的《夢溪筆談》中記載:“延境內有石油……予疑其煙可用,試掃其煤以爲墨,黑光如漆,鬆墨不及也。……此物後必大行於世,自予始爲之。蓋石油至多,生於地中無窮,不若松木有時而竭。”
碰巧這位千戶官還知道,除了研製鬆墨,石油或者石脂水還有一個名字。那就是大名鼎鼎的“猛火油”!
對,他沒有想錯,北宋曾公亮的《武經總要》,對如何以石油爲原料製成頗具威力?“猛火油”,有相當具體的記載。北宋神宗年間,還在京城開封設立了軍器監,掌管軍事裝備的製造,其中包括專門加工“猛火油”的工場。康譽之所著的《昨夢錄》記載,北宋時期,西北邊域“皆掘地做大池,縱橫丈餘,以蓄猛火油”,用來防禦外族侵略者、主要是西夏兵馬的侵擾。
高宗南渡之後,猛火油就使用得不多了,而且這玩意主要用於憑城防守,焚燒的效果雖然較好,野戰中作用卻不大,當震天雷、突火槍、七稍炮等大殺器紛紛涌現後,就漸漸退出了戰爭舞臺,僅僅出現在百姓車軲轆上做潤滑油,或者焚燒了收集黑煙熬製墨汁。
蒙古人既不做車伕,又不大寫字,自然對石油沒什麼瞭解。這位千戶官也是聽說而已,並沒有親眼見過,但他知道一個非常可怕的事情:石油能漂浮在水面上燃燒!
“快,快飛馬稟報阿術平章!”他氣急敗壞的叫喊着,狠狠一鞭子抽下,馬兒便四蹄攢簇,潑剌剌衝了出去。
氣球上,沈煉輕蔑的一笑,緩緩搖着頭:晚了,完了,因爲你們晚了。所以你們完了!
五十部熱氣球吊籃中運載的石油,嘩啦啦的澆向河中,涇河水面,黑色的油污帶像一條長龍,蜿蜒曲折,順流而下!
東南方二十里,涇河北岸,阿術和海都還在等待,海押立方面留在南岸的十個萬人隊已乘着羊皮筏子渡到了北岸,漢軍的金剛軍則磨磨蹭蹭的,一會兒過去一個連,一會兒走上兩門炮,到目前爲止,只怕過河到了北岸的還不到一個整團。
所以,現在的局勢便是涇水北岸有了海都的二十萬大軍,漢軍第二軍有孤懸之勢;南岸,皇太孫鐵穆耳十個萬人隊與漢軍金剛、毒蛇、斷刃三軍對峙,其中金剛軍有渡河北援第二軍的趨勢。
媽媽的,楚賊好生謹慎!阿術悻悻的罵了句,在這關鍵時刻,便是以智謀出衆的名將也難免略微有點兒失態。
感覺到自己的心浮氣燥,阿術趕緊平抑狂跳的心臟,身邊的海都則喟嘆一聲:決定大漢和蒙古兩大帝國國運的戰爭,便如狂潮巨般席捲天下,即使是阿術,甚或自己,也不能說隨心所欲的掌控命運啊!
那麼,把最終的決斷,交給長生天吧!
終於,阿術下定了決心:“當前的漢軍有四個軍,圍殲一個北岸的第二軍,還是不能打開局面,再等一柱香的時間,要是金剛軍始終不過河,咱們先派把都魯毀了他們的浮橋,北岸就一兵一卒都不留,汗王麾下的二十萬大軍。全都乘羊皮筏子過南岸,加上皇太孫殿下的十個萬人隊,共計三十萬大軍,和他三個軍決戰。”
末了,阿術看着遠處山岡上的金底蒼龍旗,惡狠狠的道:“我就不信,十個萬人隊,打不下他一個軍!”
好!海都也被激起了戰意,漢人歷史上有一位奇才,破釜沉舟擊敗強敵,要是把第二軍隔在涇水北岸,漢軍兵力就又下降了四分之一,以全部三十個萬人隊與之決戰,乘破釜沉舟之氣勢,何愁不勝?
阿術命人點燃了香,紅紅的火點看似一動不動,實際上隨着時間的推移慢慢向下移動,香的高度正在慢慢變矮……
終於,紅點走到了檀香的底部,並且正在慢慢熄滅,此時金剛軍還磨磨蹭蹭沒有渡過涇河。
就在紅點熄滅的一刻,阿術忽的一下站了起來,衝着海都長笑道:“汗王,咱們聯袂渡河!”
海都微笑着點點頭,和阿術並肩走出帳外,並向萬戶千戶們下達了即刻渡河,向漢軍發動雷霆一擊的命令。
海押立的把都魯們,乘上羊皮筏子,瘋狂的揮動木槳,順流而下船行如箭矢,很快就到了漢軍浮橋前面。
出乎意料,幾乎沒有什麼像樣的抵抗,漢軍就放棄了浮橋,這羣把都魯勇士輕而易舉的破壞了浮橋之後,倒怔怔的愣着,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原本的計劃中,即使能成功的破壞浮橋,也將受到漢軍致命的打擊,哪知道現在漢軍根本就沒打算保護它,簡直讓人匪夷所思,這就像一個人蓄好了勁兒打出一拳,卻砸到了棉花包上一點兒不受力那樣難受。
當然,他們沒有難受多久,一陣猛烈的炮火過後,處在河面上,沒有任何遮蔽掩護的把都魯們,就沉下水底餵了魚鱉。
阿術放心了,無論如何,浮橋被破壞,漢軍就失去了交通南北的可能,而計劃終於得以實現!
“渡河總攻!”海都下達着命令,二十個萬人隊過河協助鐵穆耳作戰,以三十萬大軍擊漢軍的三個軍,至於北岸的第二軍,海都老奸巨猾的一笑:咱們有羊皮筏子過河,你們失去了浮橋,要麼留在北岸眼睜睜的看着你們的皇帝敗戰,或者有本事就帶着沉重的武器盔甲,遊過涇水來!
遠處一騎飛來,正是阿術麾下的運糧千戶,身子上的。
他急匆匆的跑到鐵穆耳帳前,卻被亂棍打出,知道皇太孫不待見自己,又趕緊抱着馬脖子冒死泅過了不顧軍中紀律,急吼吼的來找阿術,他衝着羊毛大纛而來,邊跑邊喊:“緊急軍情,緊急軍情!”
什麼?五十部熱氣球中全是裝的石脂水,並且倒進了涇河裡!
阿術得到這個消息的一瞬間,彷彿就蒼老了十歲,他知道,自己千算萬算,卻最終落入了楚風的彀中!
海都無奈的搖着頭,熱氣球在上游二十里倒下石脂水,耽擱這麼久,順流而下就已經不遠了!他悻悻的招手向萬戶們示意:“不要渡河,現在,注意防守吧!”
向來鎮定自若的阿術,一霎時變得慌亂,他知道南岸擁兵十萬的皇太孫鐵穆耳,已處於極端危險的境地中:十萬蒙古駐軍和漢軍兩個主力軍戰鬥力相差彷彿,三個已力有不逮,更可怕的是,鐵穆耳畢竟不是直接的指揮官,而自己這位常年統兵的大帥,卻在涇河北岸!
一旦漢軍點燃河中石脂水,涇河河面將燃起熊熊烈焰,將南北兩岸徹底隔離,這時候,失去了指揮官的十萬大軍,由少年氣盛卻缺乏劣勢下作戰經驗的皇太孫統帶,眼見涇水之上火焰飛天,不知北岸有何狀況發生……
阿術已不寒而慄。
他之所以敢離開統領的軍隊來到北岸,就是因爲要和海都聯袂渡河,哪曉得卻落得如此尷尬的窘境!
“汗王,如今不是意氣用事、爭奪汗位的時候,在下阿術,速不臺之孫,兀良合臺之子,懇請你以蒙古帝國爲重,以成吉思汗鐵木真的遺志爲重,和我精誠合作,快速渡河挽救危局!如今海押立、杭愛山兩軍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汗王揮兵速速渡河,趁石脂水還沒流下來,尚有一線生機啊!”
海都也是悚然動容,他明白平時再怎麼和鐵穆耳爭鬥,現在的局面卻不是繼續下去的時候,若鐵穆耳真的兵敗,只怕自己這二十萬兵馬,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渡河,渡河!”海都惶急的大叫起來:“兒郎們快快渡河,趕在石脂水漂下來之前,渡過涇水去!”
這時候才發覺中計麼?遠處山岡上用望遠鏡觀察敵營的楚風,嘴角露出了譏誚的笑意。
你們晚了,你們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