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時間,淮南王司馬允對營中的情況也算是摸得‘一清二楚’了。
“這張弘可以說是被廣元侯一手提拔的,必然是廣元侯親信。”
司馬略輕輕點頭,只是臉上尚有疑惑之色。
“這張弘是北軍的人,如何與廣元侯有瓜葛了。”
司馬允輕輕搖頭,說道:“像廣元侯這般權勢滔天的人,莫說是北軍,便是勳貴中也有舔着臉上去奉承的,張弘原本在本軍不過一雜牌將軍而已,被廣元侯提攜方纔有了將軍稱謂,亭侯爵位。”
“只是...”
司馬略想了一下,說道:“張弘素來謙和,我下的命令,他都一絲不苟完成,雖然是廣元侯親信,但也無法說明我在前方戰敗,是與廣元侯有關的。”
沒錯。
淮南王司馬允前來調查,可不僅僅是爲了前線作戰。
應付齊王,自然是正事。
然而短時間內,這種正事是很難完成的。
況且如今士卒士氣低迷,便是他有再多的心思謀略也沒用。
不過軍略上不能施展抱負,但是在政治上就不一定了。
廣元侯如今是皇帝司馬遹身邊最受信任,也是最得權勢的人。
他年紀輕輕,尚才及冠,便入了臺省,甚至可以與士林領袖王衍掰掰手腕。
這換在之前,是多麼難以想象的事情。
皇帝常常自詡漢之武帝,而他待廣元侯,就像是漢之衛青、霍去病。
但是....
皇帝的信任是有限的。
朝堂上的權勢也是有限的。
王生身居高位,自然也難免受到嫉恨。
王衍嫉恨王生,因爲王生入了臺省,搶了他的風頭,搶了他的權勢。
司馬雅記恨王生,因爲王生是皇帝最信重的人,而在司馬雅心中,這個位置原本是他的。
宗親怨恨王生,因爲廣元侯明明得到陛下如此信重,但爲何不扭轉陛下心中的念頭?
我們宗親都是好人,一心爲陛下着想,一心爲大晉着想。
但陛下爲何還是不信任宗親?甚至欲除之而後快?
陛下肯定是沒有問題的。
他是九五之尊,是天子,既然是天子那肯定是沒有問題的。
既然不是陛下的問題,那肯定就是你廣元侯,你王衍,你們這些高門士族的問題了!
一定是你們攛掇陛下的,你們是反賊,你們想要我們宗親都死了。
讓我們這些宗王變成曹魏宗王一般,成了沒有牙齒與利爪的猛虎,無法嘯聚山林,無法榮華富貴,甚至無法保全性命!
洛陽風花雪月,我們甚至無法品嚐,無法享受!
只得會什麼都沒有的封國,都是因爲你們這些世家,你們這些臣公。
齊王起勢,之所以有如此多人應和,之所以海內之中沒有多少反對的聲音,原因還不是在於此?
司馬遹是正統皇帝。
他得位名正言順,太子之身,國儲之君,照理說,齊王身爲藩王,膽敢謀逆,海內九州應該是共討之的。
宗親也應該出來表示的。
但是沒有。
原因不僅僅是因爲有些宗王心懷不軌。
還有些忠誠於皇權的宗王,覺得這洛陽城有人迷惑了陛下。
是廣元侯,是琅琊王氏,是皇后,是陛下現在信重的所有人。
淮南王司馬允雖然不至於如此偏激。
但他在洛陽爲侍中,不僅身份比廣元侯尊貴,資歷也比廣元侯深厚得多,甚至於能力,司馬允也自詡不輸廣元侯多少。
但廣元侯緣何能得到陛下如此信任?
陛下要孤臣...
這一點司馬允自詡無法做到。
他是宗王,又是開府將軍,手下幕僚不知凡幾,戰將人數也極多。
朝中受到他恩惠的人也不少。
他是宗王,有深厚的人脈網。
他不可能是孤臣。
他不可能爲了皇帝的信任便將自己苦心經營的關係全部捨棄。
況且,有時候就算是捨棄了,陛下也不一定會重用他。
而廣元侯是孤臣。
他入臺省,便與尚書令王衍衝突。
王衍是士林領袖,是朝中大半臣子敬仰之人,更是琅琊王氏家主,皇后的生父。
廣元侯得罪了王衍,差不多已經是得罪了大半個朝堂了。
加之司馬雅這些勳貴,北軍將領。
除了鬱郁不得志之人,亦或者寒門出身,誰還會替廣元侯做事?
在司馬允看來,別看廣元侯現在風光無限,但只要有人用力推他一把,他身後就是萬丈深淵。
陛下肯定會想着將廣元侯拉起來的。
但是這個將廣元侯推下去的力道,可能是皇帝遠沒有預料到的。
尚書令王衍會幫我的。
司馬雅也會落井下石的。
中書監司馬彤也不介意讓皇帝在他身上的恩寵多一些。
你廣元侯是孤臣。
這是陛下看重你的一點,但這又何嘗不是你的缺點呢?
孤臣...
可不是那麼好當的。
此時的司馬允,就是想做那一隻蝴蝶,輕輕的揮動翅膀,扇出清風,但在朝中主公,勳貴,宗親們的援助下,這陣清風將會變成颶風!
“你去與張弘接觸,榮華富貴,皆可以承諾,我不信他這個泥腿子出身的將軍,能夠擋住誘惑。”
美人錢財...
王侯最不缺的就是這個了。
“另外,若是張弘不配合,你收買張弘手下部將,也是一個效果。”
當然...
效果比之張弘親自來控訴廣元侯的效果自然要差上許多。
但是...
只要這些控訴廣元侯的部將人數夠多,便有了足夠的說服力。
司馬略輕輕點頭。
他對廣元侯的感官不錯。
但感官不錯又如何?
擋住了他們前進的道路,莫說是感官不錯,即便是摯愛之人,也可隨意丟棄。
權謀可容不下任何感情。
“我這就去安排。”
司馬允輕輕點頭。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洛陽即將上演的大戲了。
那一定很精彩。
廣元侯...
這一次,恐怕你就算是再有智謀,也逃不過了吧?
司馬允輕輕一笑。
他現今出的不過是一張小牌,真正的王炸,可還是攢在手中的。
........
三日後...
太極殿偏殿。
司馬遹看着手中八百里加急的密信,臉上陰沉到了極點。
而太極殿也似乎因爲皇帝的心意,驟然間溫度都降了幾度。
來來往往的內官侍從走路甚至都不敢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