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珏打起精神,感激地看了青年一眼,道:“沒什麼,只是有些倦了。”這青年的關心讓陳珏除了感謝之外還多了一分尷尬:其實,他只是困了而已啊。
這青年見陳珏二人自己站穩了,便鬆開了手。他是認得今天大出風頭的陳珏的,彼時陳珏長身玉立,天子和太后面前侃侃而談毫不怯場,和現這幅尋常人的樣子差的可不是一點半點。思及此處,青年咧嘴一笑,道:“剛纔你哥哥醉了酒,被人扶到溫室殿去了,要不,你也跟着去那歇歇?”
哥哥?陳珏微微怔了一下,他的哥哥可是有好幾個呢。
那青年不見陳珏接話,略一思便明白了是他自己沒說清楚的緣故,又道:“是你二哥來着。哦,對了,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吧?我是你哥的好友,姓周,叫周謙。”
“原來是條侯世子,家兄平日也常提到世子,今日終於得見,果然氣度不凡。”陳珏神色一整,他也不是故意說好話,周謙的長相確實很符合這個時代的審美觀。韓嫣聽了,才知道眼前這俊偉的青年正是條侯周亞夫的愛子,也笑着點了點頭。
嚴格說起來,陳珏和周家還是有過一點糾葛的。當日天子要封王皇后的哥哥王信爲侯,周亞夫斷然反對,是陳珏聽說之後,想想王信總是要被封侯的,不如現對王皇后示好,就說通劉嫖走了竇太后的路子。那時正好竇太后也想起竇長君生前沒能封侯的遺憾,才讓天子提前將王信封侯。
這些後宮之事周謙自然是不知道的,他與陳季須數年好友,對陳珏自然也多了幾分親近之情,道:“行了,你也不必跟我客套,哪天你和你哥哥一起出來聚聚,再親近不遲。”說罷,周謙大大咧咧地叫過兩個宮人,告訴他們帶陳珏和韓嫣去休息。
陳珏二人謝過周謙,來到溫室殿之後便各自找地方倒頭便睡,再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上午。太子今天定然是不會進學的,他們身爲侍讀自然也不用去讀書,是以陳珏和韓嫣洗漱之後便互相道了別,各自準備打道回府。
不多時,陳季須幾人也起了,溫室殿當差的小黃門上前道:“長公主昨夜歇了長樂宮,一早便走了,臨行前打發人來告訴幾位公子自行回府呢。”
昨夜陳午和陳尚走夜路回到了堂邑侯府,溫室殿的陳家三兄弟以陳季須爲長,他點了點頭,打賞了那小黃門一小塊金子,轉身對陳珏和陳?笑道:“既然如此,咱們就早些回去罷。”
陳珏兄弟三人出了未央宮,跨下所騎雖是好馬,卻也不敢長安城放馬飛奔,只小心控制住馬的速度,徐徐而行。
太子的大婚結束了,但是百姓們的討論熱情沒有結束。陳珏兄弟幾個緩緩打馬向前,不時聽得百姓津津樂道昨日太子妃從堂邑侯府入宮一路上的盛況,神色間滿是豔羨,陳珏側了側頭,見陳季須和陳?臉上也是一派得色,就不由得皺了皺眉。
不多時,陳珏兄弟幾人抵達堂邑侯府門前,紛紛勒馬一躍而下,陳珏把繮繩交到來迎接他的家僕家僕手,便輕輕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和陳季須兩人一起去向父母請安。
陳珏三人進門之後,各自請了安,陳午便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髯,示意三人坐下。劉嫖臉上仍帶着絲絲喜意,打量了他們幾眼,見幾個兒子精神還算好放下心來,聽了他們說還沒有吃早飯,又轉頭對展眉道:“你去帶人給他們弄些吃的來。”
展眉恭順地答應了,對房站着的幾個婢女打了個手勢,那些婢女會意,紛紛跟展眉身後出去了。
劉嫖先是笑吟吟地看了陳?一眼,又對衆人道:“嬌嬌是嫁進太子宮了沒錯,但是?兒和蘋公主的婚事也可以辦了,我昨日與皇后商量過了,不如藉着太子大婚的喜氣,抓緊把蘋公主迎進咱們府裡來。”
陳珏聞言笑嘻嘻地對陳?道:“二哥,小弟此恭喜你喜得佳婦了。”
陳?苦笑道:“什麼佳婦,蘋公主還是個小孩子呢。”想想陳?也挺倒黴的,血氣方剛的一個小夥子,把嬌滴滴的公主娶回來卻不能碰,尚了公主的人又不能隨便去外頭拈花惹草,他這種身份的貴族少年都是早早嘗過男女之間滋味兒的,如何快活得起來?
陳季須見陳?一副苦相,不由打趣道:“多少人羨慕着你呢,你可真是身福不知福了,再說蘋公主你也不是沒見過,她的相貌比平陽公主還好幾分,你有什麼不滿意的?”
再好再有面子,他也只是想娶回家一個妻子啊。陳?心憤憤不平地想道,一擡眼正看見微笑不語的陳尚,心油然而生一種感激之情:不管是嫡出庶出,還是大哥有做兄弟的情義啊。
劉嫖聽得幾個兒子口無遮攔地談論這位公主,又好氣又好笑,道:“蘋兒除了是?兒的妻子,也是你們幾個的表妹,她進府之後你們都得多照看他些,斷不能讓她受了委屈,明白嗎?”
一直不曾說什麼的陳午聽到這裡,悵然地輕嘆一聲,道:“按照禮制,?兒和公主成婚之後不久就要到封地去居住,你們兄弟幾人這些日子也好好地親近親近。”言下之意,是以後就不能常常相見了。劉嫖身份的特殊性,使陳午這一家子長安住了這麼多年,但是下一代的陳?就未必會有這樣的運氣。
“去封地有什麼好的?”劉嫖蹙眉道,“去隆慮那裡要出潼關過黃河,路途遙遠艱難,封邑也只有四千餘戶。不行,我去求皇兄和母后,把他們倆留長安好了。”
陳午無奈地瞧了妻子一眼,只得搖頭苦笑,但心裡卻未嘗不對劉嫖的話抱有一份希望。他年紀大了,又剛剛把心愛的女兒嫁出門去,其實並不情願讓陳?這個兒子離開長安。
陳珏看了看陳午,又看了看一臉堅決的劉嫖,心道:就算是她去求了,以陳家目前的情勢來看,竇太后和天子可未必答應。想到這,陳珏仔細看了陳?一眼,他這些年雖然不曾說什麼,對這個和他一起讀過兩年書的三哥還是有幾分感情的,如今他就要攜婚妻子到封地去,心着實多了許多不捨之情。
劉嫖見陳珏看着陳?的臉出神,又想起她幾個兒女都是早早訂親,唯獨這個疼愛的幼子卻什麼着落都沒有,便笑道:“珏兒,你的哥哥們都娶親了,太子只比你大兩個月,也剛剛和嬌嬌成婚。阿母這件事上疏忽了,你想要什麼樣的女子?說出來,我去給你找。”
劉嫖對陳珏的寵愛是實打實的,就算陳珏說他也要娶一個公主,劉嫖也會立刻進宮去向天子再要一位公主來。
“啊?”
陳珏心裡忽地一驚。雖然同歲的太子劉徹剛剛將阿嬌娶進太子宮,但劉徹成婚這麼早與阿嬌的年齡早過了十五也是有關係的,他實沒想到劉嫖已經要操心他的婚事了。
陳珏思前想後半天,只得道:“阿母,兒子還小呢。”他心確實不願意早早成親,陳珏還幻想着重長回一米八三的高個子呢,可不想這時沾染情事影響發育。
陳午身爲男子,想得自然多一點。他知道這個小兒子無論是讀書還是習武都勤快得很,還指望他好好爲陳家爭氣,也好幫襯宮裡的阿嬌,並不想讓他太早成親。思及此,陳午開口道:“他上面有幾個哥哥,陳家也不用擔心傳宗接代的問題,珏兒既然這麼說了,再晚幾年也不是什麼問題。”
陳午雖然堂邑侯府各項事務上甚少多話,但他一旦發話,劉嫖還是願意聽他這個丈夫話的。劉嫖白了他一眼之後對陳珏道:“你不想成親,訂親總是要的吧?昨夜裡我聽那些女眷把劉陵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你是見過她的,覺得怎麼樣?”門當戶對這一點,還是很重要的。
提起劉陵,陳珏終於頭疼了,陳家本身就已經夠麻煩了,他可不想再跟一個未來叛王之女有所牽扯,於是直言道:“兒子就算娶妻,也要娶一個賢惠的女子。再者我與她接觸過幾次,覺得她太過熱衷結交權貴,實不喜歡。”
平心而論,陳珏其實並不討厭劉陵。他看來,比起大多數庸碌的女子,肯爲父親事業打拼的劉陵讓他讚賞,她的美貌亦是無可挑剔。只不過,她身爲淮南王之女,就足夠讓陳珏的理智把她遠遠排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