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陵雖然也算是聰明過人,但她對於身邊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卻也來不及反應,陳珏和韓嫣久習弓馬自然對馬性瞭解得多,幾乎只是一瞬間的功夫,陳珏便看見身邊的韓嫣衝了出去。
劉陵方纔因爲惱怒而將馬繮手攪成一團,這不經意的舉動卻爲韓嫣造成了極大的麻煩,陳珏看得清楚,立刻鏘地拔劍將馬繮斬斷,韓嫣則機警地拖着劉陵離開馬蹄的襲擊範圍之內。
芷晴陳珏拔劍的瞬間心一動,立刻大喊道:“馬驚了,前面的人快讓開。”
正因爲她這一句話,原本一無所覺的人們險險避開了這匹馬,任那馬朝渭水上游的山奔去,陳珏心頭一鬆,轉眼望向芷晴時卻發現芷晴也睜着一雙大眼看着他,心不由起了一絲異樣的感覺。
渭水岸邊的地面還有些微溼,劉陵此時一身的狼狽,正那裡瑟瑟的發抖,他身後的幾家子弟剛剛纔反應過來,紛紛就要把外衫脫下來披到劉陵身上。
劉陵再怎麼熱衷於結交權貴子弟,也不至於做出這樣落人口實敗壞名聲的舉動,是以她並不理那些子弟,只站原地抱着自己的雙肩。
韓嫣垂腰間的手動了動,隨後神色一黯,回到陳珏身邊。
陳珏將韓嫣的表現看眼,不由皺了皺眉,轉身對李英使了個眼色,李英會意把肩上背的小包裹摘下,打開之後從取出一件女子外衣,垂目雙手捧到劉陵身前。
劉陵身邊的侍女接過那件外衫披主人肩上,待劉陵再擡頭時陳珏已經要向她告辭離去,劉陵踏上一步剛要說話,她身後的那些世家子弟又跑過來噓寒問暖,劉陵只得扯出笑容一一回應,只是不時向陳珏等人遠去的方向望去,眼情緒複雜。
陳珏幾人徐徐行至另一邊,不多時陳珏勒馬道:“遇見陵翁主是意料之外,眼下晴翁主是要往上游那邊走走,還是見識見識長安城的熱鬧?”
芷晴低聲與兩個妹妹商量了幾句,隨後道:“回長安罷。”
陳珏點點頭,李英和郭遠見狀行到前面開路,等芷晴姊妹幾個一一跟上,陳珏才調轉馬頭,與韓嫣一起走後面。
估計着前面的幾人聽不見他說話的聲音,陳珏才低聲道:“王孫,你對劉陵……”
“子瑜。”韓嫣打斷他道,“我承認我對陵翁主有君子之思。”
韓嫣的坦白讓陳珏一時語塞,頓了頓才道:“我本不該多說什麼,只是淮南王一脈終究與其他宗親不同,你還是小心些爲好。”
韓嫣苦笑一聲,道:“你的意思我明白,雖然與陵翁主甚少見面,但我也看得清楚,陵翁主心裡看不上我一個侯府庶子,你放心罷。”
陳珏點點頭不再多話,他之所以並不真的爲韓嫣擔心,劉陵本身心氣太高也是原因之一。
過了一會兒,兩人轉而聊起數日後天子壽宴一事,兩人無奈地對視一眼,心知到時候跟着太子一起跑前跑後是免不了了。
行間的芷晴姊妹三人也悄悄說話,嬌憨的萍兒輕聲道:“阿姐,這個陳珏陳子瑜看上去一表人才,怎地隨身還帶着女子衣服,端的下流。”
芷晴白了她一眼,道:“說你粗心大意你還不服氣,今日從堂邑侯府出來的時候秀芸咳了幾聲,那時我見他衝下人吩咐了幾句,沒多久前面那人身上纔多了一個包裹。”
秀芸輕啊了一聲,道:“原來那本來是給我準備的。”
萍兒也是一笑,臉上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道:“這麼說他倒是個體貼入微之人。”
芷晴與兩個妹妹又說笑了幾句,心的思緒卻飛到天外。
陳珏雖好,但劉陵那般容貌的女子對他的態度卻曖昧難言,想必這長安城許多人家的閨秀也會念着陳珏。這麼一想她心頓時一緊,她們姊妹五人前途不定,現下只知陳珏多半會迎娶她們之一,只是陳珏若真是如此討女子喜歡,嫁給他的那個姊妹豈不是要傷心?
小半個時辰之後,一行幾個少年少女來到長安城的悅來飯莊,隔間陳珏也不客氣,替從未到過長安的芷晴等人要了幾個時下流行的小菜,那跑堂的夥計一臉歉意地道:“公子,對不住了,小店今日生意太好材料都用得差不多了,要不您換幾樣?”
陳珏笑笑,對那夥計道:“叫你們掌櫃把備菜送上來。”
那夥計面露訝色,隨後立即哈腰離去,芷晴不解地道:“既是食材用,怎地還有備菜?”
韓嫣忍不住笑出聲來,陳珏瞪了他一眼,略帶尷尬地道:“這小店是我家僕人所經營,我時不時地便要帶些朋友來這裡,是以平日裡廚下總留着一些備菜。”
韓嫣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一個勁衝着陳珏擠眉弄眼,陳珏有多麼注重衣食住行上的享受他心裡清楚得很,什麼帶朋友來,分明是他自己就時常光顧。
芷晴哦了一聲,便不再細問。
爲了照顧幾個女子的口味,陳珏並未叫幾樣肉食,反而是以青菜魚類爲主,漢時雖然民風開放,但芷晴幾人貴爲宗室女,卻是很少這種街邊的飯莊吃過東西,這一頓下來倒也算賓主歡。
午後,陳珏和韓嫣一起將幾女送回長樂宮,這才帶着一身的疲憊與韓嫣結伴離宮。
揉了揉肩膀,韓嫣哀聲道:“陳子瑜啊陳子瑜,你今日可害苦了我。”
陳珏輕咳了一聲,略帶抱歉地道:“今日是我考慮不周。”陳珏雖然身無爵位,但好歹與三女有些親緣關係,韓嫣本身又對芷晴姊妹幾個無意,他這幾個劉姓翁主面前自然不自得很。
韓嫣笑道:“我只是說說,你還當真不成,好歹今日我見了陵翁主一面,也算不枉此行。”頓了頓,韓嫣斟酌着開口道:“子瑜,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對你說過。”
“什麼?”陳珏漫不經心地道。
“去年夏,你我被關廷尉府裡的時候,陵翁主曾經爲你送來傷藥,是我把這件事情瞞了下來。”韓嫣一口氣說完之後便沉默下來,等着陳珏的迴應。
陳珏心一怔,勒馬停下,轉頭對韓嫣笑道:“好,我知道了,我不怪你。”
看着韓嫣如釋重負的表情,陳珏不由搖了搖頭,他也是從韓嫣這個年紀過來的,又怎麼不知道他心裡的那些彎彎繞繞,壞心是沒有的,只是少年韓嫣那複雜的感情誰能知道。
過了半晌,韓嫣忽地開口道:“子瑜,你真的不喜歡陵翁主嗎?”他卻是擔心陳珏因爲顧及他的感受,所以纔對劉陵不加辭色。
陳珏無奈地看着韓嫣,盯着他的眼睛道:“確實如此,但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我眼裡她只是一個藩王家的翁主。”還欠了她一個小人情,僅此而已。
韓嫣想了想才釋然,道:“也難怪你對着陵翁主能無動於衷,畢竟,方纔那三位翁主無論是家世容貌都不比陵翁主遜色。”
陳珏輕輕吁了一口氣,懶得再跟韓嫣說這些話題。
走過未央宮西門外的一條青石路,陳珏和韓嫣二人重轉到大街上,行出沒多遠便見前面不遠處的路上一輛大車朝未央宮方向趕去。
此處道路略窄,陳珏和韓嫣兩人實讓不過去,只得打馬回頭好給這輛車讓路,那車伕卻是沒想到陳珏這兩個一看便是世家子弟的少年會輕易讓路,着急停車之下的慣性一下子將車的東西甩出幾樣。
“寡人的書!”
車傳來一聲驚叫,隨後一個華服男子匆匆忙忙地跳下車,親自彎腰將那幾本書揀起來,小心去拍去其上得灰塵之後才舒了一口氣。
陳珏看了那男子幾眼,只覺微微有些眼熟,那車伕卻是輕喝道:“前面那兩個宮官速速讓路,休要耽擱河間王去向聖天子獻書。”
那男子揮手阻止了車伕接下來的話,對陳珏和韓嫣笑得一臉和氣,道:“今日寡人急着入宮,你們就給孤讓個路吧。”
陳珏和韓嫣對視一眼,道:“不敢當,河間王請。”語畢,二人立刻拍馬讓出一條足夠大車通過的路。
河間王笑着對二人點了點頭,便轉身上車進了未央宮。
看着河間王遠去的身影,陳珏眉頭微微一皺,河間王德,廢太子劉榮同母弟,其他的事情不說,這份對低級官員的謙和就不是尋常藩王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