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拼死而爲
劉辯回到茶館,稍一休息後,便開始處理各種公文、奏本。
第一道公文,是來自於新任洛陽府尹周異。
這道公文,詳述了他針對司隸的‘新政’總體推行計劃,涉及了土地,賦稅,戶丁,治安,商業等等,洋洋灑灑近三千字。
劉辯仔細看完,忍不住的道:“有趣。”
周異上任之後,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的‘熱情’,在上書的奏本中,在尚書檯議事中,不斷提出各種想法以及政策,尤其是在行動力上,親力親爲,着實做了不少事情。
“是個人才。”
劉辯讚許了一句,在這道奏本上畫了一個圈,放到一旁,道:“那個周瑜,還在東萊郡?”
“是。”一旁的盧毓伸手,爲劉辯整理奏本,同時道:“東萊水師目前有一萬人,戰船二十一艘,根據東萊郡的奏報,周瑜日夜訓練,從未懈怠。”
劉辯看着手裡的奏本,恰是孫策彈劾劉備苛待他姐姐的,稍稍沉吟,道:“讓他來一趟,朕見見他。”
“是。”盧毓道。
他不動聲色,心裡卻十分清楚。
周瑜,是周異的兒子,與孫策關係莫逆,當年孫策逃出禁軍大營,本想帶走周瑜,但事發匆忙,只能一個人逃走。
而從荊州移到東萊的水師,目前是由周瑜爲都督,曾經發生過一次非常奇特的事——周瑜將水師帶到了徐州中部,名義上是‘訓練’,引起了大司馬府高度警惕,但最終,水師還是回到了東萊郡。
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到現在劉辯也沒有查清楚。
但有一點劉辯是肯定的,相比於他們的父輩,周瑜,孫策這一代對漢室沒有那麼多感情,反而是更崇尚項羽,劉邦,蕭何,韓信。
皇甫堅長從外面悄悄進來,等了一陣子,在劉辯換奏本的空隙,連忙上前道:“陛下,那陳家派人在盯着茶館。”
劉辯頭也不擡,道:“暫且先不動。”
皇甫堅長回頭看了眼門旁的趙雲,道:“陛下,微臣給你安排兩個貼身衛士吧,都是以一當十的好手,一般人近不了陛下的身,還能檢查一下飲食。”
劉辯無所謂的點頭,道:“兗州那邊還是沒有什麼消息?”
皇甫堅長連忙道:“沒有具體的,只是說,曹司馬在兗州走動十分頻繁,與黃忠中郎將,劉岱使君等時常議事,但沒有具體的策略出來。”
劉辯神色微動,沉吟一陣,道:“知道了。”
兗州的兵馬,基本上掌握在黃忠手裡,去年征討董卓時,頂峰時高達近五萬,現在也還有三萬。
對於兗州,劉辯一直控制的很嚴密,應該不會有大問題。
真正令劉辯有所憂心的,一個是青州,一個是冀州。
劉辯正在考慮,要不要對應劭來一個調虎離山,等曹操處理好冀州的事,再將他放回去。
但沒有應劭在配合,冀州的事,即便是曹操也不會處置的多麼順暢,一旦引起兵變,加上民變,好不容易穩下來的局勢,又得大亂一場。
盧毓瞧見劉辯有些不思的神情,微笑着道:“陛下,東觀那邊準備爲二位小殿下取名,詢問陛下是否有示下。”
劉辯頓時面露笑容,擡頭看向他,道:“嗯,具體的沒有,總體的是要英氣一點,不要富貴那一套。”
二喬前不久爲劉辯同時生下了兒子,現在,劉辯有四兒一女了。
“是。”盧毓應道。
劉辯想到還未蒙面的兩個小兒子,忍不住的開心,拿起茶杯,與皇甫堅長,趙雲道:“二公子,子龍,你們也得抓緊了,要是你們自己沒遇到喜歡的,朕可就要拉縴保媒了。”
皇甫堅長嚇了一跳,道:“回陛下,微臣有,微臣有。”
劉辯這纔想起來,皇甫堅長以往就是個紈絝,女人不少,便沒管他,看向趙雲道:“子龍,伱呢?”
趙雲臉上罕見的出現了一絲靦腆之色,道:“陛下,臣,臣未有,但也不急。陛下的國政大業……”
劉辯擺了擺手,道:“行了,這些話不要說,該成家成家。朕去信給宮裡,請太后爲你留意一下,等回去後,你去見一見,看看能否遇到合心的。”
趙雲猶豫再三,道:“謝陛下。”
劉辯又看向盧毓,這個小傢伙,也已經成年了。
‘看來,有的忙了。’
劉辯心裡暗道,除了盧毓,司馬懿也到了年紀,還有曹操的兒子曹昂。
……
第二天中午,劉辯拎着一盒糕點,帶着兩個便衣的皇城府衛士,施施然的來到了府衙。
他一如既往的將糕點遞給幾個小吏以及王成,閒話幾句,便進入值房。
稍微不同的是,門旁多了兩個便衣衛士。
王成漫不經心的吃着劉辯帶來的糕點,看着那兩個壯漢,心裡暗鬆的道:‘到底也不是完全嫩頭青。’
這‘劉波’知道害怕就好,知道害怕就會有所顧忌,不會肆意亂來。
“陳邕去哪裡了?”王成心裡還有一個疑惑,從昨天到現在,陳邕好像消失了一樣。
劉辯在值房裡處理了一些瑣事,忽然向外面喊道:“王主簿。”
王成下意識的一驚,連忙起身,來到劉辯的值房,道:“劉主事?”
劉辯抱着茶杯,看着他道:“我忘了問了,那陳政答應借的錢糧,還算數嗎?”
王成也正在爲這件事苦惱,面帶難色,道:“這個,下官也不清楚,多半,是難說。”
“難說?”
劉辯若有所思的點頭,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告訴府君,不用着急,我臨走前,會給他借到至少五千萬,而且不用還的那種。”
王成完全不信,勉強的應付道:“下官會轉告府君的。”
五千萬,相當於五萬緡,這筆錢,即便是朝廷也不是說拿出來就拿出來的。即便是一般的尋常世家,一口氣拿出這麼多,也會傷筋動骨。
劉辯嗯了一聲,也不管他信與不信,道:“平原郡的治粟都尉,什麼時候到任?”
王成道:“這個,下官不知,是要司馬使君舉薦,報請尚書檯批准的。”
“郡丞,郡都尉呢?”劉辯又問道。
王成愣了下,道:“這個,暫且也沒有消息。”按照朝廷規矩,郡一般配置是太守、郡都尉、郡丞,但由於之前青州的黃巾軍之亂,在平定後,爲了確保地方穩定,尚書檯一直有意空缺郡丞,郡都尉,給足了郡守權力。
劉辯沉吟着,道:“確實也要再等等,不過也不用太久,最遲年底,都會配齊。”
從劉辯現在看到的情況來說,郡守太過勢單力孤了,根本無法與當地士族對抗。郡守事實上失去了治理地方的權力,也等於朝廷失去對地方的控制。
那麼,‘軍政分離’,在某種程度來說,可以加強太守,在郡都尉的兵權配合之下,或許至少能與士族保持某種微妙的平衡。
這其中的操作還得十分精細,小心謹慎。
王成似習慣了劉辯的自說自話,等了一會兒,道:“劉主事,城外有兩個村落,爲了水源的事又打了起來。府君希望劉主事前往勸說,讓他們罷手。”
劉辯一怔,道:“我去?”
他倒不是不能去,而是有些突然,還是去城外。
王成點頭,道:“是。府君有事走不開,想請劉主事代勞。”
劉辯哪裡不明白他們的意思,笑着搖頭,道:“陳家這麼可怕?”
王成見劉辯戳破,倒也不隱瞞,回頭望了眼,走近低聲道:“劉主事,這暗箭難防,府君也是爲了你好。只要拖過半個月,劉主事大可安穩回洛陽,前程似錦,何必在這裡自陷泥潭。”
劉辯又喝了口茶,放下茶杯,道:“朕,真是可笑。我是朝廷命官,居然要四處躲避,苟延殘喘,這王法何在?”
王成見劉辯還是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神情無奈,道:“下官言盡於此,還請劉主事斟酌。”
劉辯隨意的點頭,道:“找一找,將平原郡在中平以前的田畝、賦稅等資料找出來,我要看。”
王成心裡嘆氣,應着退了出去。
不多久,陶二更就抱着一大堆奏本進來,放到一旁,整理着往劉辯案桌上放,道:“劉主事,這是中平元年的,這是中平四年的。”
劉辯餘光瞥了眼,道:“只有這兩年?”
陶二更道:“是。”
劉辯目光異色,擡頭看了眼王成的方向,見他背對着,微不可察的點頭,道:“好,我知道了。”
陶二更退出去,路過王成時,與他悄悄對視了一眼。
王成會意後,坐了一會兒,不動聲色的出了戶房,轉向崔鈞的值房。
王成不用通報,一進門就看到崔鈞與以往大不相同,沒有戴帽子,披頭散髮,滿臉枯槁。
王成嚇了一跳,快步上前,道:“府君,這是?”
崔鈞臉角如鐵,強壓着怒氣,道:“陳政反悔了。”
王成心裡咯噔一跳,神情也跟着不好了,更是不知道怎麼開口勸慰。
陳家,是他們最後一條路了,如果陳家不肯借錢,春耕就要歇菜,不知道多少百姓得餓死,又有多少百姓百姓變成綠林好漢,平原郡匪亂再起,又還得去找陳家借錢募兵彈壓。
這繞來繞去,始終是繞不過陳家的。
崔鈞整理着頭髮衣服,恢復儀態後,神色帶着絲絲陰沉,道:“那劉波怎麼說?”
王成一聽到‘劉波’的名字就頭疼,道:“他不肯出城,還說臨走前會給府君留下至少五千萬錢。”
崔鈞聽得十分厭煩,道:“命卒役將戶房看起來,沒有我的允許,不准他出府,直到他任期結束。”
王成想了想,道:“好,下官這就去辦。”
崔鈞默默一陣,道:“還有別的辦法籌錢嗎?”
王成跟着沉默了,心頭如墜大石,呼吸難受。
能想,能用的辦法,他們早就想過,用過了,陳家是他們不得已的最後手段。現在,陳家因爲‘劉波’的攪局而功虧一簣,他們已無路可走了。
“司馬使君那邊,是否有辦法?”崔鈞抱着一絲希望,看着王成問道。
王成輕輕搖頭,道:“司馬使君管着整個青州,即便能擠出一點來,也遠遠不足用。”
崔鈞何嘗不知,道:“那,朝廷那邊呢?”
王成苦笑,道:“府君,你忘記了,即便朝廷有錢糧,也得先走濟南,而不是我們平原郡。到了濟南,狼多肉少,也分不了多少給我們的。而且,上報朝廷,來來回回,一兩個月都不止,根本來不及。”
崔鈞一手扶頭,滿臉痛苦無奈。
王成也不說話,心裡爲崔鈞糾結難受。
崔鈞一心用事,爲了百姓屈膝折腰,可世事如此,徒呼奈何?
有時候,王成也在想,崔鈞即便不做個貪官腐吏,學着那些人‘中庸’一些,不那麼用心勞力,即便事後州牧、朝廷追責,那也是現實所迫,是州牧、是朝廷不給錢,他又何錯之有?
可崔鈞不聽,累死累活,苦心孤詣,爲了平原郡上下,折節受辱都在所不惜。
“我再去一趟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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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崔鈞站起來,臉角如鐵,目光堅定,道:“他們不久是貪得無厭嗎?那塊地,我就給他們,至少要讓平原郡的百姓有地可種,明年有糧可吃!”
王成神色立變,急聲道:“不可!府君,那塊地,司馬使君明文不可動用,那是尚書檯盯着的,是要安置給無地災民的,如果你擅動,那是死罪!”
崔鈞比他清楚,深吸一口氣,越發堅定,道:“一切罪責,我來承擔!”
說完,他大步向外走。
王成可不敢讓他幹這種糊塗事,連忙追上,苦苦勸說。
可崔鈞已經下了狠心,誰說都無用。
等王成回到戶房的時候,看向劉辯值房的目光,帶上了絲絲怨恨。
如果沒有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劉波’,府君何至於此!
將來一旦事發,崔鈞死罪難免!
劉辯對這些渾然不知,一直是看着王成送來的中平元年的平原郡的土地、戶丁、賦稅等記錄。
這一看,令劉辯頗爲感嘆。
現在平原郡剩下的田畝,不足中平元年的三分之一、戶丁不足一半、賦稅,連三成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