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聽到爹爹的聲音,總算從與哥哥相見的喜悅中清醒過來。。她立即從哥哥懷中擡起頭來,紅着臉不好意思地低着頭往爹爹那邊走去。
楊彥不捨地放開她,只是拉着她的手不放,直到她慢慢走遠,不得不放開。安然回頭,不捨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是那樣的眷念不捨,讓楊彥的心又是歡喜,又是心酸。
“然姐兒?”趙世華黑着臉催促道。雖然他帶着面具,大家看不到他的黑臉,但只從他的聲音和眼神就知道,他生氣了。
安然走到趙世華跟前,低着頭可憐兮兮地看着爹爹。
趙世華微微擡頭看着女兒這份不捨的樣子,心裡真不是滋味兒。那平王就那麼好?比自己這個剛剛找回來的爹爹還好?
他不忍心責備女兒,把錯全怪在平王身上,對安然道:“平王殿下要見你,見也見了,回去吧。”
安然雖然很想留下,還是聽從爹爹的走開。出房門前,對着哥哥回眸甜甜一笑。看在趙世華眼中,更覺得女生外嚮,要多怪平王一層。因而,他冷淡地看着楊彥道:“皇侄人也見到了,也該回去了吧?本王身體不適,要回去休息了。”
赤果果的逐客令啊!
楊彥不捨地看着趙世華背後只露出半個身子的安然,厚着臉皮道:“皇叔就不留侄兒吃了午飯再回去?”
趙世華冷哼一聲道:“時間還早吶,皇侄還是回去好好想想後面的事情比較好。”
楊彥明白這是要他先解決了安然的身份問題再來。罷了罷了,先去找父皇商議早點把婚期定下再來吧!
“那,侄兒就先告退了。還請皇叔多保重身體。”
楊彥告辭離開,獨孤凱和趙安齊自然也得跟着離開。安齊有些不捨地頻頻回頭看向趙世華,這麼多年不見,也不知道爹爹面具下的臉變成了什麼樣子。爹爹既然給蜀王當替身,只怕真的已經毀容了。可是,不管爹爹變成什麼樣子,也還是爹爹啊!只可惜現在爹爹是蜀王的替身,是註定不能與他們相認的,他甚至都不能告訴孃親……
趙世華看着兒子走遠的背影,長長嘆了口氣。原本還想着離開蜀王府,做回趙世華的,如今皇上卻讓他假扮蜀王,也不知道要扮到什麼時候。明知道妻兒就在京城,卻不得相認,不得相見,這是怎樣的一種折磨啊!好在還有女兒在身邊,聊表慰藉。
一路上,楊彥很沉默。他一直在想,父皇讓趙世華扮皇叔,到底是何用意?又要扮多久?真的皇叔應該不在這世上了吧?就算還在,父皇應該也不會讓他出來了。不知道父皇的打算,他也不好安排安然的婚事啊。
回到王府換了一套衣服,楊彥就匆匆進宮去了。
因爲趙世華身邊有皇家暗衛在,因此蜀王府的事情,楊昊這個皇帝也是大致瞭解的。因此,他見兒子的時候特意屏退了伺候的宮女太監,等楊彥行禮起來,就含笑問他:“看到人了?”
“是,多謝父皇。”楊彥點點頭,只是面色仍舊帶着幾分憂色。安然的嗓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治好。
楊昊看着兒子面色不好,知道他在憂心什麼,便直接開口問道:“後面,你打算怎麼辦?皇家可不能出一個啞巴王妃。”
楊彥心中一驚,立即道:“父皇,皇叔說了,蜀王府中有位大夫,能治好她的嗓子。”
楊昊也不含糊:“那就等治好了再說。這樣,你讓太醫令走一趟看看去。”
“多謝父皇!”楊彥知道父皇說到這一步也算是讓步了,便不再糾結這個,反而遲疑地問道,“關於皇叔,父皇是如何打算的?不知能否告訴兒臣?”
楊昊沉默一下才道:“趙世華本來是朕準備大用的人,可惜當初出了事……如今,也算是個機會。”
楊彥詫異地看着父皇,原來父皇還有這個意思在裡面,不僅僅是針對皇叔?這對趙世華可是天大的恩德,可是……
“父皇,這要是被人知道了……”
楊昊面色一冷,帝王的威嚴之氣頓出,就連楊彥都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力。
“朕說他是蜀王,誰敢懷疑他不是?”楊昊沉聲道,接着又問楊彥,“你今天去蜀王府,覺得他扮得像嗎?”
楊彥感嘆道:“像!即便兒臣知道他是假的,也總忍不住將他當真的皇叔。”
楊昊點頭道:“如此就好。他的傷不重?”
楊彥想了想,從趙世華走路的姿勢,說話的語氣上推測道:“應該不是很嚴重。”
楊昊立即吩咐道:“傳旨,傳蜀王午後勤政殿覲見。”
楊彥從勤政殿告退出去,立即去太醫院找了太醫令蔡大人,要帶他去蜀王府給人看病。
蔡御醫一聽蜀王府就不禁雙股打顫。都說蜀王殿下脾氣古怪,自從毀容以後,尤其對大夫和女人最是看不順眼,據說死在蜀王府的大夫沒有五十也有二三十個。要知道,能被蜀王請去看病的,可都是各地的名醫啊!其中就有蔡御醫的師兄弟。因此,蔡御醫一聽蜀王就面色大變,怎麼都不肯去。
“這可是父皇交代的!”楊彥也沉下臉來,畢竟是戰場上廝殺多年,當他擺出當初的氣魄來,蔡御醫這樣本就膽小的人如何受得住?
楊彥見已經將蔡御醫的氣勢打壓下去,這才又好聲好氣地勸道:“蔡大人不用擔心,本王陪着你一起去就是。等看了病,本王再派人親自將你送出王府,保證不讓蜀王傷害你就是。”
蔡御醫沒辦法,只好答應下來。於是,雙方約定好明天早上平王派人接他一起去蜀王府。
本來楊彥是想今天下午就去的,可父皇說了下午要召見蜀王,他再帶着御醫去蜀王府太招眼了,因此不得不忍下來。明天,明天就能見到安然了。
蜀王府。
趙世華等平王回去,避着人把安然嚴厲地訓了一頓,安然不能說話,不好辯駁,只能乖乖聽訓。
趙世華訓完了,見女兒低着頭一副小委屈的樣子,心裡又是生氣又是心疼,不由嘆息道:“爹爹也是爲你好。你們尚未成親,如何能這般親密?反而讓人看輕了你。”
趙世華從男人的角度看,如果一個女子自己不自重,男人甜言蜜語佔便宜時看起來多喜歡多高興,其實骨子裡看不起這樣的女人,一但膩煩了,或者有個什麼矛盾,女人之前的行爲就成了輕浮,成了自己送上門的便宜貨了。所以,趙世華一定得讓女兒明白,身爲女子,還是要矜持些纔好。
安然乖巧地點頭,爹爹都是爲了她好,她自然是懂的。爹爹的擔心顧慮也不是沒有道理,只是,爹爹不瞭解她和哥哥的感情罷了。前世,她等於是哥哥一手帶大的,所以,哥哥不會讓別人欺負她,他自己更不會欺負她的。
等爹爹訓完了人,開始好聲好氣的哄她,她纔在爹爹手心裡寫着:“平王是哥哥。”
趙世華一怔?平王是哥哥?什麼意思?
安然對着爹爹神秘一笑,又繼續寫道:“女兒小時候做夢,在夢裡照顧女兒的那個哥哥,就是平王。他對女兒很好很好……”
趙世華這才恍然明白過來。可是,女兒做夢去了仙界,難道平王殿下也是謫仙?趙世華想起平王這些年的事蹟,想着他的風華氣度,恍然明白過來。他就奇怪天底下怎麼會有如此聰慧之人,原來竟然是謫仙,那就說得通了。
只是,都這麼多年了,他還記得她?他們當初的情分還在?
之後不久,宮裡來人傳旨,皇上傳蜀王午後進宮覲見。
趙世華之前以蜀王的名義去過一次皇宮,誰都沒懷疑過他,他至少面上看起來是鎮定從容的。可是這一次,他心裡就難免有些犯猜疑。皇上讓他假扮蜀王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次進宮,趙世華雖然依然頂着蜀王的名義,但等進了勤政殿,見裡面只有皇上和華恩總管在,便老老實實跪下參拜道:“微臣趙世華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
楊昊見他舉止從容,倒是比蜀王那個不着調的更有氣度。他忽然想起上次蜀王進宮的情景來,微微蹙眉問道:“上次進宮,是你還是蜀王?”
趙世華不禁頭冒冷汗,但還是老實回道:“回皇上話,上次進宮,也是微臣。”
楊昊聽了,倒是沒有怪罪趙世華,反而在心裡又給蜀王加了一條罪名,不過蜀王已經不存在了,這條罪名已經無用了。
楊昊問過趙世華的記憶是否恢復,又拿朝政上的事情考校過他。這才知道,原來這些年來,趙世華跟在蜀王身邊可沒閒着,他不僅僅是蜀王的替身,還兼任幕僚的。
楊昊對趙世華的應答非常滿意,看樣子他雖然失憶了,腦子還是很好用的,對國事政治也很有見解,最後含笑道:“以後你就是蜀王!是朕的親兄弟!朕賜你中書省行走之權,以後你就去中書省參知政事吧!”
楊昊這一生自認勤政愛民是個好皇帝,唯一可讓後人詬病的一點就在於奪位前後手上血腥太多,幾個兄弟,除了被毀容的蜀王,一個都沒活下來。所以,他需要讓整個天下及後世的人都看看,他祈豐帝楊昊也是能容人的,是親睦兄弟的好皇帝,他不但信任曾經與自己爭奪帝位的兄弟,還要重用他!
這個主意是楊昊在楊彥坦誠趙世華尚在,併成爲蜀王替身的那一刻忽然冒出來的。他越想越激動,越想越覺得可行。如此,自己既有了可用之人,又能在史書上留下兄友弟恭的好名聲,何樂而不爲?
趙世華本就是個極聰明的人,又跟在蜀王身邊多年,對這位皇上的性格脾氣也是揣摩過的。如今楊昊一說,他很快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趙世華謝恩以後,遲疑地問道:“皇上,微臣的妻子兒女,不知道能否私下相認?”他擔心皇上爲了控制他,或許會對自己的親人不利,所以,還是先問問清楚吧!以後,皇上就是他的靠山了,他要做到的第一條就是忠誠!
楊昊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道:“你在蜀王身邊那麼多年,又失去記憶,爲何不娶妻生子?”
趙世華答道:“微臣雖然失憶,但總覺得自己是有妻子兒女的,所以不想對不起他們。”
一個男人,都失憶了,還記掛着不知道在何方是否存在的妻子兒女,不肯另娶。這樣重情的趙世華讓楊昊很滿意。原本還有些擔心一旦賦予趙世華太多權利他會有私心,如今倒是不怕了。重情的人是最好控制的,更何況他的兒女可都是老三的人呢,與皇家也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
楊昊想了想道:“等過個一年半載,你可以以蜀王的名義娶顧氏爲妃,這樣,你的一雙兒女就還是你的兒女。”
“微臣謝皇上大恩!”趙世華心裡真是很感激皇帝的,連這個都幫他想到了。可是,他要是娶了顧氏,女兒和平王怎麼辦?
不等趙世華詢問,楊昊又繼續說道:“老三喜歡你家那個丫頭,跟朕求了很多次了。本來朕是不同意的,但既然是愛卿你的女兒,想來也是聰慧過人的。只是朕對平王寄予厚望,是斷不能讓他娶一位啞女爲妃的。所以,如果令愛的嗓子治好了,就是正妃;若治不好,就只能是側妃了。愛卿也要體諒朕纔是。”
“微臣謝皇上大恩!皇上對微臣一家如此恩寵,微臣,微臣實在惶恐……”
皇上明言對平王寄予厚望,不就是表明皇上有意傳位於平王?在這樣的情況下,還答應如果安然嗓子治好了,就給平王當正妃,就是以後的皇后,如果嗓子治不好,就是側妃,以後也是貴妃。這樣的榮寵,歷朝歷代也不多見。而自己,不過是個被毀容的替身而已。就算對皇上有用,可也不至於有這樣的榮寵啊!因此,趙世華感到很不安。而且,他其實內心裡並不想要這樣的榮寵。
楊昊很滿意趙世華的反應,沒有得意忘形,仍然謹小慎微。他這才點點頭道:“早在十一年前,你參加鄉試之後,朕就知道你了。本來,朕是打算培養你爲朕的輔政大臣,誰知道會出了意外。知道你被強盜所殺,朕是既憤怒又遺憾。因此,當老三對朕說你還活着的時候,朕就起了這個心思,只是不想埋沒了你一身才華。你可願盡心盡力輔佐朕?”
趙世華被楊昊這番話深深感動了,他再次重重地磕了一個頭道:“爲陛下,臣即使肝腦塗地,也在所不辭!”
“愛卿平身。記住,以後,你就是蜀王了!”
“是,臣弟謝過皇兄!”
“哈哈哈哈,好!”
……
這天晚上,安王問獨孤宇:“平王將那丫頭從蜀王府帶走了嗎?”
獨孤宇道:“沒有。”
安王得意地笑道:“也是,一個**的啞巴,還要來幹嘛?”
獨孤宇又補充道:“平王從蜀王府回平王府後不久就進了宮,下午皇上傳召蜀王進宮覲見,在勤政殿呆了半個時辰,只是沒有人知道皇上都跟他說了什麼。”
安王冷哼一聲道:“肯定是老三向父皇告狀了,父皇將皇叔叫進宮罵了一頓。皇叔命可真大,昨晚那麼大陣仗,他居然只是受了輕傷?”
而在康王府,康王還在糾結自己應該一大早就去探望皇叔的。連老三這個從前與皇叔一點關係都沒有的人都去了,他這個皇叔最疼愛的侄兒怎麼能不去?
可手下的幕僚卻一再勸阻,就怕皇上惱恨蜀王,遷怒自家王爺。
第二天一大早,楊彥就帶着太醫令蔡大人來了蜀王府。
蔡大人心中忐忑,只是因爲跟着平王,膽氣才壯了些。
趙世華聽說平王一大早就帶着御醫過來了,心裡其實也有些感動。既然皇上都那麼說了,看樣子女兒不嫁他是不行了。不過,他與女兒多年不見,這纔剛剛相認,如何捨得將這心肝兒寶貝給別人?更何況平王的身份,如何讓人不擔心啊!
人已經到了,不請進來不行。不過,要見他女兒就不行了。
請了御醫給然姐兒看嗓子,行啊!
“來人,將蔡大人帶去後院給趙姑娘看病。皇侄這麼早過來還沒用飯吧?不如陪着皇叔一起用?”
楊彥知道自己的追妻之路只怕不會太平坦,也只能安慰自己,曙光就在前方了,等安然嗓子好了,他就請父皇賜婚。
“多謝皇叔!侄兒正想着要在皇叔這裡蹭一頓飯吃呢!不過,請容侄兒先對蔡大人交代幾句。”
說着,楊彥便起身走到蔡御醫跟前交代道:“等會兒見了病人,診治的時候要千萬小心,開了方子要先給本王看過才能用。對了,王府裡有位大夫醫術也極好,蔡卿可以與他探討一下。”
吩咐完了,楊彥才揮手讓他去。
再次坐到趙世華身邊,楊彥摸着衣袖裡藏着的香囊,猶豫着要不要請老丈人幫着傳給安然。想了想,他還是決定讓暗衛去送。老丈人這態度看着估計有點懸。
想到暗衛,楊彥又有了主意。
“皇叔,聽說前夜您遇刺,身邊的護衛傷亡不少。若您不棄,不如侄兒送幾個人來聽您使喚?”
趙世華雖然不擔心皇帝的人對自己不利,但以後一旦表明立場,只怕康王安王那邊都難免會對自己動心思,再加上生死不知的蜀王,不得不防啊!雖說如今自己就是蜀王,但若要重新選拔訓練人手也需要一段時間,而直接從封地上調過來,他又擔心忠誠度問題,想來想去,還是接受平王的好意吧!畢竟,自己以後和平王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想到這裡,趙世華略一沉吟,便應下來道:“如此,就多謝皇侄了。”
安然聽說平王來了,心裡已經不期待爹爹能讓他們見面了,她老老實實地坐在窗戶下面翻看新一期的大隋之音,特別對自己的兩幅畫和飄渺之旅的連載進行了審閱。當然,總體說來還是滿意的。
當初從表姨母那裡回來,她就畫了好幾幅紫藤花鳥圖,選了其中兩張送去元逸韜新收購的書畫齋裡賣。另外,她的字刊登在大隋之音上以後,很快得到廣大讀書人的認可和推崇,她的字也跟着水漲船高,能賣出好價錢來了。這也給元逸韜掙了不少錢。
聽說平王請了御醫給自己看嗓子,安然準備了一下就將人請了進來。
蔡御醫得平王一再叮囑,檢查很小心,又細細把了脈,問過病人具體感受,才仔細斟酌藥方。
就在這時,嶽朝城得到消息,急匆匆地趕來了。
“聽說平王請了御醫來?”他看到正在整理醫藥箱的蔡御醫,微微擡着下巴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將其上下打量了一番,便撇着嘴挑釁道,“他們說那御醫就是你?你能確保半月之內治好這丫頭的嗓子?”
蔡御醫擡頭看着嶽朝城,見其一臉高傲的樣子,不知道他究竟是王府的什麼人,也不敢把話說得太滿,留下三分餘地道:“趙姑娘的嗓子是被藥傷了,但好在救治及時,要治好應該是可行的,只是半月之期……怕是有些急促,這受了傷的嗓子得慢慢調理才行……”
嶽朝城冷哼一聲道:“御醫院的太醫令,也不過如此。”接着,他又對安然道,“丫頭,別信他的話。他的藥肯定不如我的好!我說了能治好你的嗓子,就一定行!”
安然對着他含笑點頭。對這位嶽先生的醫術,安然還是很信得過的。這才喝了三次藥,只要不說話,她就覺得咽喉不怎麼痛了。
蔡御醫身爲太醫令,在醫術上自然是自信的。聽嶽朝城如此大言不慚,他立即反駁道:“民間的庸醫就是這樣欺騙病人的,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但究竟能不能治病可真是不好說。嗓子能不能治好關乎姑娘終身,趙姑娘要慎重纔好。”
安然不能說話,只能點頭。
嶽朝城一看,不高興了。
“你竟然信了他的話他不相信我?你吃了我的藥難道沒好轉?你不知道真正的好大夫都是不進太醫院的嗎?”接着,他又對蔡御醫道,“居然說我是庸醫?有本事你倒是寫個方子出來看看!到底誰是庸醫!”
蔡御醫被嶽朝城一激,又斟酌了好一陣才寫下一個方子來。他自己又細細審了一遍,覺得不管怎麼看都是完美的,這才遞給安然。可惜安然顯然是看不大懂的,她沒學過中醫啊。
嶽朝城很好奇,伸長脖子瞟了一眼,雖然沒看完,但是也妨礙他發表意見。
“什麼方子也值得寶貝成這樣?依我看也不過如此!我就知道太醫院的御醫都是哄人的,吃不死人,也治不了病。哼!”
蔡御醫自認爲自己開這方子極爲對症,也相信自己這方子能治好這位趙姑娘的嗓子,因而對詆譭自己的嶽朝城又恨又怒,冷聲道:“這位先生,不如也把你的方子取來給本官開開眼界?”
嶽朝城本來是不想讓自己的好方子外傳的,但不給這老頭看只怕他真以爲自己的醫術多了不起,便取出自己的方子給他看了一眼道:“就給你看看本公子的絕世良方!警告你哦,你可不許偷學了去!”
蔡御醫匆匆看了一眼,其實沒有全部記住,但卻看到其中幾味藥有些不妥。他以爲抓到了嶽朝城的把柄,立即怒斥道:“你竟然用毒?”
接着,蔡御醫就着急地對安然道:“趙姑娘,你可千萬不能再用他的藥了。那方子裡有好幾味藥都有毒的,要是吃出個萬一來可怎生是好?”
蔡御醫雖然不知道這位趙姑娘究竟是何身份,但既然是皇上吩咐讓他來治的,又是平王親自帶過來的,身份肯定不一般,自然不敢大意。要是這位趙姑娘吃了那個庸醫的藥,皇上卻怪罪他,他豈不是太冤枉了?
嶽朝城立即反駁道:“這叫以毒攻毒你懂不懂?我就知道你們這些御醫萬事以自保爲主,肯定是開不出這樣的好方子來的。”說着,他又湊到安然跟前去,說,“丫頭你別聽他的。我保證這方子吃了沒事。你看蜀王殿下如此信任我,我還能害你不成?”
安然在一邊聽得有些頭大。她到底要聽誰的?
蔡御醫怕擔責任,便趕緊出去找平王說明情況。
楊彥聽了也爲難。兩位大夫都說能治好安然的嗓子,可兩位的方法明顯不同。但凡看過神鵰俠侶的,誰不知道以毒攻毒?可真要放到自己的心上人身上,換了誰都難免要擔心。
不行,他得再找幾位大夫來看看纔好!
回到平王府,楊彥就一連下了幾道命令。一方面讓選送護衛和暗衛去蜀王府,一面讓凌雲安插在各地的探子幫着尋找名醫。
於是,這天傍晚,平王府就送了人到蜀王府。有王府護衛、暗衛一百多人,還從趙家接來了安然的丫頭玉蘭。
玉蘭的到來帶來了楊彥的親筆信和一個香囊,裡面是一串用紅豆串成的手鍊。那紅豆都是一般大小,凸鏡形,顆顆都是紅亮光滑的,比打磨好的珊瑚珠更紅更豔光澤度更好,看起來極爲喜氣,戴在安然雪白的手腕上分外好看。
玉蘭忍不住問道:“姑娘,王爺送什麼不好,怎麼送這種豆子串成的手鍊?他就是不送珍珠的,送珊瑚啊瑪瑙的也好啊!”她當然知道紅豆也是表達相思的,可再怎麼意頭好,也不過是一串豆子罷了,如何比得上珠寶翡翠?
安然嫣然一笑,她輕輕撫摸着手腕上這一串豔紅的手鍊,心裡卻想着王維的那首詩:“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而在趙家,安齊雖然沒有說父親趙世華的事情,卻坦言安然已經找到,並將玉蘭送了過去。只是不管顧宛娘怎麼問,他都不肯將具體情況說出來。
爲此,顧宛娘難免多想。一個年輕女兒家被人擄走,難道真能平平安安的?她以爲安然肯定是被人玷污了,所以纔不想回家,不由更加難過了。
還在趙家焦急等候消息的趙世福、顧勝文和魏清源也難免想歪。安齊最初還沒反應過來,直到顧少霖找到他說:“不管表妹發生了什麼,我都不在意,我願意娶她!齊哥兒,你把她接回來吧!沒有人會怪她的。”
安齊聽了,這纔算回過味兒來。他有些哭笑不得地對顧少霖道:“你都想到哪裡去了?妹妹她真的沒事。就是這次遇險讓平王殿下很不安,所以不放她回來,怕再出事。”
顧少霖不信:“真的無事?”
安齊想了想,輕嘆道:“表哥,我跟你說實話,你別告訴我娘和舅舅。然姐兒她被人灌了藥,傷了嗓子,現在不能說話。不過,大夫說了,只需半個月就能治好了。到時候,我帶你們去見她,或者接她回來與你們見面都行。”
顧少霖聽了半天沒有說話,只是紅了眼睛。許久之後,安齊都離去多時,他才嘆道:“爲了平王,受這麼多苦,真的值得嗎?”
聽說平王連續兩日去了蜀王府,還送了人進去,緊接着又傳出蜀王進了中書省,康王和安王坐不住了。
因此,當楊彥第三次來到蜀王府,剛剛坐下來,就聽人傳報說康王和安王前來探望蜀王。
楊彥聽到安王兩個字,雙眼忍不住閃過一道仇恨的光。這幾天忙着安然這邊,倒是忘了收拾安王了。
趙世華掃了楊彥一眼,知道他此刻心中憤怒,便提點道:“沒有一個父親喜歡看兒子相互殘殺的,皇侄還是暫且忍忍比較好。仇自然是要報的,但怎麼報卻是值得商討的。有時候,死,實在太輕鬆,太便宜了。”
楊彥聽到這裡,忍不住冷酷一笑。其實,他也是這麼想的。就這樣殺了安王,實在太便宜他了!傷害了安然,可不是一個死字就能償還得了的。
康王和安王結伴進來,一副兄友弟恭的樣子,好像感情好得很。
進了正廳,見過皇叔,安王就對楊彥道:“聽聞三弟天天都來探望皇叔,工部的差事也不管了,可真是孝順,比對父皇都孝順,真是讓當哥哥的汗顏吶!”
康王也道:“聽說皇叔府上人手不夠,不然侄兒明天也送些過來聽候皇叔使喚?”
趙世華冷眼看這安王和康王表演,等他們都說完了,他纔回道:“本王原本等着二位皇侄送人來的,可惜二位皇侄事忙,哪裡還記得本王這個皇叔?”
“這幾日母妃身體不適,侄兒憂心忡忡,忙着尋醫問藥,倒是沒注意皇叔這裡缺了人手。”康王臉色訕訕地,自己也覺得羞愧。
趙世華冷冷一笑,悠然道:“多虧你們三弟有心,來得及時,否則只怕今日就看不到皇叔了。說起來,你們真應該謝謝他纔是。”
安王和康王這才明白過來。
康王想着,原來那天晚上父皇對皇叔出手,最後時刻老三放過了皇叔?所以他的心一下子就偏到老三那裡去了?
安王也疑惑,老三不是很着緊那女人的嗎?怎麼會饒過蜀王呢?安王想不明白。難道蜀王還沒對那女人動手?
趙世華接着又對安王道:“皇侄倒是給本王送了一份大禮,等有機會,本王定會回皇侄一份大禮相謝的。”
“皇叔說笑了,侄兒不敢……”安王一聽,不由頭冒冷汗,開始後悔怎麼當初就想起算計這位皇叔呢?誰不知道這位皇叔脾氣古怪變態,誰的面子都不給的。這樣的人,雖然未必能對自己爭儲有利,但要是使壞什麼的,卻是他的強項啊!
回去以後,安王將出這主意的蔣少立狠狠地訓斥了一頓。自此後,他是再也不敢去蜀王府了。而康王倒是去了幾次,想要解釋一下那晚自己袖手旁觀是真的不知道。可惜趙世華已經不是真正的蜀王了,自然不會再偏向他。
康王只是奇怪,皇叔一向對他極好的呀,說是自己沒有兒子,拿他當自己兒子一般看待的,怎麼因爲這麼點“小事”就真的生他的氣呢?
卻說楊彥吩咐手下在長安城以及附近州府打探好的大夫送來。他一個個親自接見,詳細地詢問他們的履歷,做了幾年的館了?師從哪位名醫?可治過類似的病症?等問清楚,才挑那些說得有條有理的,讓人送去蜀王府。
楊彥想着,別的暫且不說,也不一定就要用這些大夫的藥,實際上他誰都信不過。但至少這些大夫能隨時注意安然的情況,一有不對,他就讓安然立即停了嶽朝城的藥,換蔡御醫的。
這些大夫都是各地的名醫,醫術如何暫且不提,但傲氣卻是必不可少的。看過安然的嗓子,他們一個個都拍着胸脯保證能治好,只是每個人的方子都不同。安然現在都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嶽朝城見外面來的大夫越來越多,也怒了!
不相信我的醫術是不是?我偏要讓你們知道,本公子的醫術那是天下無雙的!不管是太醫院的御醫還是各地那些自以爲是的名醫,誰都比不上本公子!
事實上,自從會過自以爲是眼高於頂的蔡御醫以後,嶽朝城從此就不敢出門,每天讓他的一個藥童在門口等着,那藥童一天大驚小怪來回數次:“先生,先生,又來大夫了!”
嶽朝城一聽,就急急忙忙換衣服拿鞋子,慌里慌張跑去看新來的大夫診醫。那些大夫說一句,他就總給人家挑出三五句的毛病來,每日裡鬥志昂揚地與那些大夫脣槍舌戰。
等那些大夫走了,他便又哄着安然道:“我的藥最好,你只吃我的藥,別人的煎了也別吃。”
安然目前爲止,對嶽先生的醫術還是信得過的,便含笑點點頭。
等外面的大夫離開以後,他纔回去歇着,然而沒歇多久,藥童又大驚小怪地跑來道:“先生,又,又來了一個……”
眼看外面來的大夫越來越多,嶽朝城惱怒之餘又對安然交代道:“這是我的名聲,要是我們一起用藥,等我把你治好了,他們反而揚了名。再說,要是裡面不小心混了個庸醫,你吃了他們的藥反而壞事。”
安然忍不住竊笑,哥哥找這些大夫來,只是想着能早些治好她,卻想不到同行相忌。尤其這些越是有名的大夫越是傲氣,如何受得了別人的懷疑?如何肯承認自己不如別人?
現在蔡御醫天天來,外面請的大夫也天天來,嶽朝城不能不着急。安然體諒他,用筆寫出來告訴他道:“嶽先生不用擔心,我相信你能治好我,我只吃你的藥就是。”
嶽朝城感激涕零,半夜裡也在琢磨這事。蜀王府中打更的家人看到他子時以後還不睡,出於關心問一問這麼晚還送藥進去的藥童。藥童嘆氣道:“唉,都三天了,天天如此,煎了藥自己先嚐嘗清不清涼,藥效對不對,再翻醫書,可憐我家先生。”
……
卻說平王將自己的人手送到蜀王府,這裡就基本上是他的天下了。安然連同蜀王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掌握中。
因爲楊昊讓蜀王入中書省,趙世華便不得不每天去中書省報道。楊彥分管工部,這幾日又跟父皇告了假,只有事纔去工部,或者讓工部官員有事到王府找他,這就有時間找機會去蜀王府了。
皇叔不在?那不是正好?
八月十五這天午後,楊彥悄悄來到蜀王府,通過自己的人傳消息給安然,約她在花園相見。
蜀王府多年沒有主人居住,園子裡花木瘋長,處處綠樹成蔭,如今稍加修剪,就給人一種厚重幽深之感。
那幾棵幾十年的金桂,開了一樹繁花,花香整個園子都能聞到,風一吹,連後院裡都是香氣。
楊彥與安然約好見面的假山下面,卻是一盆盆擺放得錯落有致的菊花。紅的、黃的、紫的、白的,每一盆都開得極好,每一朵都與衆不同,極具妍態。楊彥一眼看去,就看到有白牡丹、白松針、白毛刺、二喬、粉荷花、黃半球、龍吐珠、墨牡丹等名貴品種,讓楊彥也禁不住驚歎不已。
就是他這個打算長住長安的人,王府裡也沒有這麼多品種,也不知道蜀王上哪兒淘弄的這些珍品,特別是那些白菊,品種之繁多令人驚詫,估計也只有蜀王那個怪胎才能弄這麼多白色菊花放家裡吧!
蜀王府園子裡這座假山足有五六丈高,下部凹進去一塊,便因地制宜地放了一套大理石桌凳。楊彥早有準備,已經在桌凳上鋪好了錦墊,就等着安然過來了。
等了一會兒,玉蘭就陪着安然繞過一株銀杏從石子小路過來了。午後的陽光照在金黃的銀杏葉上,風過時,樹葉輕輕飄落,樹下那個身穿鵝黃色半袖配淺粉色撒花長裙的少女穿行在蝴蝶飛舞一般的銀杏葉中,好似仙子一般清麗可人。
今天,她梳着百合髻,正中戴着一朵掐絲蓮花篦,兩邊插着一對飛鳳銜珠步搖,垂着兩串泛着熒光的明珠,襯得她膚色更加瑩潤,看起來越發明豔照人。
玉蘭給楊彥見禮,隨即便告退,躲得遠遠的。楊彥也讓凌雲散遠一些,他和安然不需要人伺候。
等人都走了,楊彥對着安然也不禁發了一會兒呆才拉着她去假山下面的鋪着錦墊的月牙形石凳上坐下。
“走累了吧?先休息一下。”前一句正經的,緊跟着又來了一句,“今天你真漂亮,差點將哥哥迷花眼了。”
安然搖頭,走這點路不算累,只是着急與哥哥見面,她走得有點急。
楊彥忍不住拉着她靠在自己懷中,只有擁她入懷,才能讓他真正心安。擁抱了一會兒,他才問她:“這兩天,嗓子好些沒有?”
安然點頭,在楊彥手心裡寫着:“好多了。就是幾位大夫都說自己的藥好,我都不知道吃誰的纔好。”
楊彥一聽,不由皺眉道:“雖然幾位大夫都留下了方子,但藥可不能亂吃。幾位大夫治病的角度不同,開的藥也不同,只怕相互有衝撞,你不要輕易換大夫的藥。對了,你現在吃的誰的藥?”
安然寫着:“蜀王府的嶽先生。”
楊彥知道這位是最早給安然看嗓子的大夫,她喝了他的藥也確實有好轉。但楊彥對他的以毒攻毒還是不太放心,打算等安然好些了,就換成蔡御醫溫和保守的治療方法。
“來,給哥哥看看,是不是好多了。”楊彥一手攬着安然的肩,一手擡起她的下巴來。
安然張開嘴,楊彥湊近了看。
“現在看起來紅腫倒是消散了不少……”
卻說岳朝城見平王請了一個又一個大夫來,明顯是不夠信任他的醫術,心裡難免動怒,反而激起他的傲氣來。他還非將那丫頭的嗓子治好不可!
不過,平王對那丫頭的關心似乎有點過度吧?要是他知道寧簡不是真正的蜀王,不知道還會不會這樣熱心。
這幾日爲此事心煩,難得這一會兒清閒沒有外面的大夫進來搗亂,他決定去園子裡透透氣,不想遠遠地就看到那丫頭新來的侍女站在一棵桂花樹下摘桂花。嶽朝城奇怪了,這個侍女和那丫頭向來是形影不離的,怎麼只看到她沒看到那丫頭呢?
嶽朝城心裡好奇,便輕手輕腳從另一條小路饒了過去,等他從一棵羅漢松後轉出去,擡頭一看,不禁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
那,那,那不是那個趙家丫頭嗎?那個男人是誰?怎麼那麼像平王?他們,他們在做什麼?
嶽朝城過來的時候,楊彥正擡起安然的下巴看她的咽喉。從嶽朝城的角度看,就像是平王一手摟着安然的肩,一手擡起她的下巴正親吻她一樣。
嶽朝城大驚,那丫頭不是寧簡的人嗎?怎麼會跟平王在一起的?難道她看平王更年輕英俊?就移情別戀了?可憐的寧簡,他還不知道吧?
這時,在假山下,楊彥看過以後,又心疼地安慰安然道:“放心吧,哥哥一定治好你,一時半會兒不好,你也別急。有哥哥在,總會治好你的。”
安然笑靨如花,連連點頭。楊彥對着這玫瑰花似的櫻脣,一時沒有忍住,便低頭輕輕吻了一下。因爲她傷了嗓子,楊彥也不敢深吻,只是輕輕將她的脣含住吮了一下就放開了她。
嶽朝城又是一驚,不禁一屁股坐到地上。就在這時,他忽然感到身後一陣冷風襲來,回頭一看,就見凌雲抓着他的肩膀一把將他提起來,冷着臉散發着強烈的殺氣。或許怕打擾了自家主子的好事,這才壓抑着小聲交代道:“不該看的別看,不該問的也別問,不該說的更不能說,知道嗎?”
小命要緊啊,嶽朝城趕緊點頭,心裡卻忍不住疑惑。難怪平王對這趙姑娘的事情如此上心,找了這麼多大夫來,原來他竟然與那丫頭有私情!傳言不是說平王不進女色嗎?啊!難道平王不喜歡家花,偏偏喜歡野花香?天啊,寧簡知道這事嗎?他該不會被戴了綠帽子還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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