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行六月初到泉州,很快就投入緊張的研製工作中,與地方官員士紳的聯繫極少,管他什麼宴會,一律不參加。
不能親近太子,泉州的官員士紳便將主意打到了太子妃的身上。於是,這些一直覺得太子妃平易近人待人寬厚的官夫人和士紳的太太奶奶們便紛紛去別院求見太子妃。
安然懷孕不能隨意出門,除了楊彥偶爾跟她討論一下蒸氣機什麼的,她平日裡在家除了寫字畫畫,看豬籠草吃蟲子什麼的,基本上找不到別的好玩兒的事情。她想去海里游泳,只能在楊彥的陪同下才成,可就算有楊彥陪同,她還是被表姨母批評。
因此,心情好的時候,她也接見一下這些夫人太太們,也能聽聽泉州的八卦,輕鬆一下心情,順便關心一下她們兒女的婚事,看能不能找到適合王家兄妹的人。
幾次以後,各位精明的夫人太太們也會意過來,下次再來,說不定就帶着自己尚未定親的兒女一起來了。
雖然太子妃娘娘見外男似乎有些於禮不合,但既然太子殿下都沒說什麼,又是隔着珠簾見的,應該不要緊吧?要是能娶到與太子妃親如姐妹的太原王氏嫡女,那自己兒子的未來可就不愁了。
那位王姑娘她們都見過,出身名門不說,容貌也是極好的。又知書識禮,性子也活潑爽利,還有一手好廚藝,怎麼看都是兒媳婦的好人選。
同時,她們也將自己的女兒介紹給太子妃,就算太子殿下看不上,要是能與太子妃娘娘交好,以後求太子妃娘娘指一樁婚事,怎麼都不會差啊!
安然從中挑選了兩位公子、三位姑娘作爲候選人,讓凌雲去詳細打聽底細。
兩位公子,都是在泉州頗有才名的。安然和王靜妍一起見過人,覺得相貌氣質也很不錯。誰知凌雲打聽回來的結果卻讓人大失所望。
兩位公子有些才名不假,尚未娶妻也不假,但一個自命風流倜儻喜歡流連花叢,一個自視甚高嫌貧愛富仗勢欺人品性不佳。怎麼看都不是好丈夫人選。不等王靜妍和王錦文表態,安然心裡已經將兩個候選人刷出局去了。
而安然看中的三位姑娘情況也差不多。看起來都是溫柔賢淑,多才多藝,容貌也是極爲出衆的。不想背地裡一個有虐打下人的惡習,另外兩個知道了是競爭對手以後有一次碰到了,也相互謾罵揭短。
原來,這兩位姑娘一個曾經定過親,但後來夫家的船隊出海出了事故,家世敗落,她就趕緊退親了。而另一個卻是曾與表兄有些個不清不楚的壞了名聲,這才一直沒有嫁出去。
費了這麼的精力,結果一個都不成,安然覺得很打擊。而更打擊的是,這說明她看人的水準實在不怎麼樣。居然全都看走眼了!
楊彥知道了原委,勸道:“這有什麼大不了的?這說明他們演技好,你就當看電視娛樂好了。其實,對於王家九姑娘,眼前就有一個良配……”
“誰啊?哥哥你說誰?”安然驚喜而疑惑地望着楊彥,不住地在心裡挑揀着。眼前就有合適的人,誰啊?
楊彥將她攬在懷中,提醒道:“安然,你嫂子已經不在了,你大哥安齊現在估計已經是京城裡最搶手的鑽石王老五了!”
“我哥?”安然清醒過來,心裡卻還是有些不能接受。“可是我嫂子纔去了多久?”
楊彥搖搖頭道:“以安齊如今的身份,能守一年就很不錯了。現在你嫂子去了還不久,但肯定已經有人跟你娘提親了。等明年要是還沒定下人,只怕你家的門檻都要被媒婆踩破了。”
安然想着嫂子的音容笑貌,心裡很難過。雖然她們不算很投契,但到底也是一起長大的,想着嫂子才死了幾個月,大哥就要另娶他人了,心裡總歸不是滋味兒。
“安然,其實你真的可以考慮一下。你大嫂畢竟還留下一個孩子呢,還是找個知根知底的比較好。後孃不好當,但有了後孃的孩子日子更不好過,要是碰上個自私又善於演戲的……你應該看過不少那樣的小說吧?”
安然默默地聽着,靠在楊彥身上想了好一會兒,忽然擡起頭來:“我要趕緊給我娘寫信,讓她彆着急給我哥找新嫂子!”
至於哥哥和王靜妍,她還要問問他們雙方的意思再說。安然內心裡,希望自己所有的朋友和親人都能找到自己真心相愛的人。
*
七月中旬,趙安南匆匆趕到泉州。
趙安南所在的建安縣距離泉州不算遠,但一來一回怎麼都要四五天,但他作爲一縣主官,卻是不能輕易離開的。因此,他也只能和安然寫信,然後在太子殿下特招下趕來泉州與安然這位堂妹見一面。
建安是個歷史很悠久的縣城,東漢開始建縣,是福建最早設縣的五個縣城之一,三國時還曾設建安郡,東晉時大量漢人南遷,建安又得到進一步的發展。到現在,建安縣也是建安府的首府所在地。
可以說,安南能到建安這個地方當縣令,他的岳父大人沒少在背後使力。
可是,錢鵬陽名義上到底是李家的人,也是安王的人。因此,安南倒是經常給岳父大人寫信,而自從安然嫁給平王楊彥以後,他卻很少給安齊寫信。
他這副做派,可以說他有信義,立場堅定;當然也可以說他傻,有棵大樹都不知道靠。但不得不說,但凡統治者,大多喜歡這樣的人。因此,不管是李國舅還是楊彥,雙方竟然都還算喜歡他。
但儘管如此,李國舅對趙安柔動手的時候,也沒有想過那個女人是趙安南的妹妹,是自己一個派系的人。又或者,李國舅從來沒有真正相信過趙家的人。
安然對安南這個堂兄的印象還是很好的。她還跟楊彥說過,小時候她落水,還是安南將她救上來的。楊彥一直記着這件事,早就暗下決定,只要趙安南做事別太離譜,自己繼位以後就重用他。
得到消息,玉蘭到大門外,親自將安南接了進來。
安然月份重了,又是至親,不必見外,她就沒有迎出去,就在大廳裡坐着等。泉州屬於亞熱帶海洋性季風氣候,年平均氣溫在二十度左右,雖然現在是夏季,氣溫一般都上了三十度,但只要別在太陽底下,還是很涼快的。
“微臣建安縣令趙安南參見太子妃娘娘!”
進門以後,安南看到安然坐在主位上滿眼笑意地看着自己,立即上前依禮拜見。他見安然打扮有些隨意,但五官與從前差不多,只是長大了,成熟了很多,倒是比從前圓潤漂亮多了。
安然趕緊道:“大哥免禮,快快請起!”
安南老老實實把禮行完了才起身,卻對着安然一笑。
“大哥快請坐!先喝杯茶!”安然無奈地看着他風塵僕僕的樣子,滿臉都是汗水,趕緊讓丫頭打水來給他把臉。
幾年不見,安南雖然五官沒有大的變化,皮膚卻曬得黑紅黑紅的,整個人看起來彷彿有三十歲,變得成熟多了。
安南接過溼帕子擦了擦臉,輕聲對伺候他的侍女道了聲謝謝,回頭對安然溫和地笑道:“幾年不見了,娘娘都要當母親了。”
安然捂着嘴輕輕笑道:“幾年不見,大哥都快變成黑人了。”幸好嶽先生在她的要求下製作了簡易版防曬霜,雖然很油,但效果似乎還行,至少她和楊彥膚色都沒有太大變化。
安南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我經常出門,就曬成這樣了,你嫂子沒少埋怨我。”
“我都好多年沒有見過嫂子了。”安然感嘆了一句。這個世界就這點不好,交通不方便,要不然像他們這樣的堂兄妹,就算工作遠,一年也總要見個一兩次的。
安南笑着說:“你嫂子也經常提起你。”
安然點點頭,嫂子可是個好人,就是太單純了些,當年沒少被大伯孃騙。
“對了大哥,你有幾個孩子了?”
提到孩子,安南滿臉幸福地回道:“五個。三個兒子,兩個女兒。”
安然訝然:“大哥你都五個孩子了?我嫂子可真能生!”
安南不好意思地低着頭,輕聲道:“你嫂子一個人哪裡生得了這麼多?有兩個是庶出的。”
庶出?安然面色一變:“大哥你納妾了?”
安南看安然面色有些不好看,疑惑道:“是啊,有兩個是你嫂子給的,還有一個是知府朱大人給的……”
安然不高興了,冷哼一聲道:“果然男人就沒個好東西!當初錢大人爲什麼將女兒嫁給你一個沒有功名的寒門學子?還不是指望着你以後出息了能有點良心,對他女兒好點?若不是錢大人提攜,你能這麼年輕中進士?你能有今天?我嫂子溫柔賢淑,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你這纔出來幾年?就納三個妾室了?你是出來做官還是出來找女人?你一個知縣一個月纔多少俸祿,養得起這麼多女人孩子……”
安然這噼裡啪啦的一頓訓斥,不但把安南罵懵了,就是在廳裡服侍的侍女也被她嚇壞了。
玉蘭趕緊出來勸道:“娘娘,您生什麼氣呢?趙大人可是您堂兄……”
安然氣呼呼道:“他要不是我大哥,我還懶得罵他呢!你也是見過我嫂子的,我嫂子那麼好的人……誰知道竟碰上這麼個狼心狗肺恩將仇報的……”
安南總算是明白過來了,感情這是在爲自己的妻子打抱不平呢!歷來小姑子都是偏向哥哥的,怎麼到了安然這裡,卻卻偏向嫂子呢?唉,這到底算怎麼回事啊!
安南無奈地解釋道:“娘娘,我雖然納了妾,但你嫂子始終是我的正妻,我永遠都是最尊重她的。岳父大人對我的恩情我從沒有一刻忘懷,這一生,我都會對你嫂子好的。”
安然撇撇嘴道:“你都納妾了,還說對我嫂子好?你不知道,男人納妾,就等於往妻子心裡捅刀子嗎?”
安南皺眉,疑惑地說道:“納妾在官場上可不就是家常便飯麼?怎麼娘娘會不知道?你嫂子懷孕以後,將她的一個丫頭給了我,這是她的賢惠,她們平日裡也相處得很好啊。朱大人是我上峰,他給的人,我怎麼能不收?你嫂子心裡擔心,便又給了我一個丫頭。我知道她心中有些不安,都跟她說過了,妾就是妾,永遠都不能跟她相比的。”
安然冷哼一聲道:“都是藉口!嫂子給你,你可以不要啊!上峰給的,你也可以拒絕。你身正不怕影子斜,背後有你岳父大人和我撐腰,哪個沒長眼睛的敢給你小鞋穿不成?”
安南被安然駁斥得啞口無言,好半天才吶吶地說:“你嫂子賢惠,我爲什麼要拒絕?拒絕了不是不給她顏面?她有孕在身,我身邊沒有伺候的人,別人會怎麼說她?再說了,上峰給的人,不過是個丫頭,放在家裡也是個低賤的妾室,又有什麼要緊?何必拒絕上峰的示好?”
安然差點給他氣笑了。不收妻子給的丫頭原來是不給妻子顏面?
妻子懷孕了不給丈夫納妾就是不賢惠?
家裡多個妾室沒什麼要緊?
安然氣呼呼地問道:“我就懷孕了,也沒給太子納妾,是不是全天下的人都在說我不賢惠?說我善妒?”
不想安南遲疑了一下,居然真的小聲道:“有一些這樣的流言,但是不多,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安然哼了一聲道:“是啊,你也說我可以不必放在心上,爲什麼你就不能對我嫂子說,叫她不必將那些虛名放在心上?這個責任你爲什麼不能替她擔了?”
安南訝然:“這個,這個怎麼一樣?娘娘您是天下聞名的大隋第一才女,天下女子無人能及,有您珠玉在前,沒人能匹配得上太子殿下,這事自然又不同……”
“有什麼不同的?”安然不依不饒道,“當初我懷孕了,父皇說要給太子納妃,我就跟父皇說了,如果太子自己要納妃,我不反對。但如果要我主動給他納妃,那絕不可能!後來母妃也說要給太子納妃,我說我沒意見,只要太子喜歡,他想要哪個都行。可是現在你看,太子他要了哪個?”
安南呆了。然姐兒這也太彪悍了吧?竟然敢跟皇上這麼說話?皇上居然還不怪罪她?而太子殿下,竟然就真的沒有另外納妃?但總不至於連個通房侍妾都沒有收吧?
“皇上和惠妃娘娘也沒怪罪?”
“有太子殿下給我頂着呢,他們怪罪我做什麼?太子殿下自己說了不想要那些女人,難道他們還能將他不喜歡的硬塞給他不成?只要他自己願意忍着,別人有什麼好說的?大哥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真的對得起我嫂子嗎?”
安南想着安然的話,這才明白過來她的意思。太子殿下可以拒絕來自皇上和惠妃的賜婚旨意,他卻連拒絕上峰的勇氣都沒有。這不是能不能的問題,而是想不想拒絕的問題。
是的,究其原因,當初納妾他絕不是無奈之舉,而是以欣喜的心情接受這一切的。而太子殿下,竟然真的沒有往房裡收人,而是自己忍着?
安然看安南面色有些改變了,又繼續罵道:
“你有今天,可以說有我大嫂一半的功勞,可是你現在當官了,就看不起她了是不是?你納妾,與別的女人生孩子,這些女人和孩子勢必要分享你現在的一切。可是我嫂子憑什麼要將這些分給別的女人和她們生的孩子?”
安南無言以對,卻並不能接受這種說法。最後,他只能搖着頭說:“娘娘,您這樣想是不對的……太子殿下對您好,沒有納妾,但是您不能持寵而驕,這對您不好。我覺得,您還是主動給太子納妃好一點。”
一個男人,怎麼能總是忍着呢?更何況這不是別人,是太子啊!然姐兒她怎麼能要求太子爲她這樣忍着?
安然瞪着安南道:“絕、不、可、能!”
這時,只聽元慶獨特的嗓音在外面唱道:“太子殿下駕到!”
安南立即起身到門口迎接,卻一直沒聽到安然的動靜。他趕緊回頭一看,只見安然還好好地坐在椅子上生氣呢!
楊彥大步走進來,安南跪下迎接道:“微臣建安縣令趙安南參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千歲!”
楊彥伸手虛扶了一下道:“子傑平身吧!”
說話間,他已經走到安然身邊坐下,看着她氣呼呼的樣子,詫異道:“這是怎麼了?跟誰生氣呢?”
安然憤怒地指着安南道:“還能有誰?就是他!”
這時,玉蘭已經帶人送上來熱水和熱茶。
在外面走熱了回到房裡,是不能立即用冷水也不能用涼茶的。因此,玉蘭送上來的是略燙的水,溫熱的茶,因爲熱帕子纔去汗。
楊彥接過熱帕子擦了擦臉和手,扔回給玉蘭,茶也顧不得喝,便笑着問安然道:“你們兄妹這是怎麼了?”又對安南道,“子傑別拘束,坐下說話。”
安南低着頭在下首客座坐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不就是納妾了嗎?怎麼就這樣嚴重了?
安然氣鼓鼓地說:“他在任上才兩年,居然就納妾了,還納了三個!你說氣人不氣人?”
楊彥一聽,不由搖頭苦笑道:“安然,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跟我們有一樣的想法。再說了,這不是你大哥麼?總之吃虧的不是你大哥,你操那份閒心做什麼?”
安然不依道:“我是爲我嫂子生氣呢!我嫂子那麼好,當初一個官家千金嫁給我大哥一個沒有功名的寒門學子,求的是什麼?不就是求我大哥有點良心,對她好一點麼?”
楊彥看她生氣了,趕緊道:“你彆着急,別生氣,既然子傑他都已經納妾了,你現在着急生氣有什麼用?而且,你嫂子就出生在一個有妾室的家庭,並且自己就是庶出的,或許她並未將這點小事放在心上呢?或許在她看來,這一切都是正常的呢?或許她覺得,有丈夫的尊重就是幸福了呢?”
安南聽了楊彥的話,激動得眼睛都紅了。還是男人理解男人啊!可不就是這樣的嗎?
安然搖頭道:“或許在她看來納妾是正常,或許她覺得有丈夫的尊重就是幸福,但這都是被這個社會逼的,她本心裡肯定是失望、是難過、是痛苦的!”
“可是安然,這個社會就是這樣,你不能以自己的標準要求別人。那樣,你會痛苦,別人也會痛苦的。就比如現在,或許你嫂子也在慶幸,慶幸你大哥雖然納了妾,卻依然對她尊重敬愛。你不是你嫂子,你又如何知道她一定就是在難過、在痛苦?”
楊彥繼續安撫勸慰。安然心裡依舊憤憤不平。就算嫂子迫不得已接受了這個事實,那也是被男人逼的。
“哼,那個朱知府不好好想着怎麼造福一方,反而想着給下屬送女人,我看也不是什麼好官。回頭讓凌雲好好調查一下,若給我知道他有什麼徇私枉法之事,哼哼!”
安南一聽,面色微微一變,心裡不禁有些擔心。不是說後宮女子不得干政麼?太子妃這樣,太子會不會多心?
“還請娘娘放心,我不會寵妾滅妻的,以後再也不納妾了,誰送的都不要。我以後一定好好對你嫂子,決不讓她受委屈。”現在安南只想早點把這事了結了,別讓太子妃抓着不放了。要是因爲這樣的小事,惹太子不快可就因小失大了。
安然聽安南這麼說,心裡的氣才順了一點,點點頭道:“等會兒我就去給我嫂子寫信,你幫我帶回去,以後也讓嫂子經常給我寫信。你要是敢對我嫂子不好,我就讓殿下收拾你!”
安南苦笑道:“娘娘放心,我一定對穎娘好!”
楊彥也及時表示道:“對自己妻子都不好的人,還能指望他對百姓好麼?安然你放心,以後我讓凌雲調查一下,凡是那些寵妾滅妻的官員,一定要嚴查到底,一定不得重用。”
安然這回才真的氣順了,纔想起來關心楊彥道:“你渴了吧?先喝點茶,然後去洗個澡,等會兒我們在湖邊吃晚飯吧!”
楊彥點點頭,正要帶安南一起去浴室,就聽安然忽然“哎喲”一聲,撫着肚子,眉頭都皺到了一起。
“怎麼了?”楊彥臉色大變,趕緊彎下腰扶着她,急切地問道,“可是肚子不舒服了?”
安然眼中水光閃爍,好一陣兒才緩過氣來道:“剛纔,剛纔寶寶狠狠地踢了我一下……以前都沒有這樣用力踢過。今天這小子受什麼刺激了?”
楊彥悄然鬆了口氣,擦去頭上冷汗道:“這壞小子,等他出來我打他屁股!或許,你剛纔生氣了,寶寶心裡不安。”
想到這裡,他隨即便蹲下身去,輕輕撫摸着安然的小腹說道:“寶寶,你做什麼使勁兒踢你孃親?要打招呼也該輕一點呀,要不然可把孃親給踢疼了。是不是怪爹爹沒跟你說話?爹爹以爲寶寶在睡覺呢,打算等會兒再跟寶寶說話的。來,爹爹的手在這裡——”
楊彥輕輕拍了拍安然的小腹,柔聲哄道:“寶寶跟爹爹打個招呼,然後就好好睡覺。寶寶要多睡覺,才長得快,長得聰明。爹爹要去沐浴,等會兒好陪你孃親吃飯。吃了晚飯,爹爹再念書給寶寶聽好不好?”
寶寶對着楊彥的手踢了一下。
楊彥和安然都溫柔地笑了。
“好了,爹爹要走了,寶寶要乖乖地睡覺,不許再用力踢你孃親了知道不知道?寶寶再見!”
每次胎教完了,楊彥都會說一聲“寶寶再見”,經過幾個月的訓練,孩子似乎已經知道,每次只要說了這句話,爹爹就要離開了。於是,很快便能安靜下來。
楊彥起身,俯身在安然頭上親了一下,小聲道:“辛苦你了。我先去沐浴了。”
安南目瞪口呆地看着太子殿下跟尚未出世的孩子說話,差點以爲自己在做夢。還在孃胎裡的孩子,能聽得懂大人說話?就是出生滿歲的孩子,也不一定能聽得懂吧?還有,太子殿下對然姐兒的寵愛,果真是名不虛傳啊!
晚飯後,楊彥和安然陪着安南一起喝茶,這才說起了安柔的事情。
安南想起妹妹,眼睛都紅了。當初太子殿下的人到建安找他,給他一個白瓷罈子,說裡面是他妹妹安柔的骨灰,他差點沒把來人打出去。後來還是夫人錢穎出來問清楚了情況,他這才接受了這個事實。
但究竟怎麼回事,妹妹怎麼會出門,怎麼會遇到然姐兒,怎麼會被殺,他還是不清楚。所以,他才寫信過來,懇請親自過來問問清楚,順便也是探望然姐兒這個當了太子妃的堂妹。
當初趙安柔失蹤,家裡給她辦了喪事,並沒有通知安南,擔心他知道真相與李家決裂反而傷了自己。所以,安南對此事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說起來,堂姐也是受我連累。”安然嘆息道,“因爲安王妃幾次在我手上吃虧,所以纔將主意打到老家的親人身上,想讓我出醜。堂姐一直想和離,但家裡沒有人支持她。正好安王的人找到堂姐,引誘她私奔來找你……”
“這怎麼能怪娘娘?”安南紅着眼睛搖着頭道,“要怪也怪她自己,家裡這麼多姑娘,還有未出門的,怎麼人家就找到她?焉知不是在其他人身上沒有成功?……也怪我娘……當初她非要將安柔許給一個商戶……若安柔過得好,自然也不會被人引誘……”
楊彥聽了安南的話,也輕輕點點頭。這個舅兄還算明理。
安然繼續說道:“家裡宣佈了堂姐的死訊,讓安王的計劃落了空,他們便帶着堂姐在運河上堵我,堂姐認出我以後,他們好安排刺殺。我當時沒有認堂姐,但殿下的人隨後就將堂姐救了出來。我原本是打算帶着她一起來泉州,然後送到你那裡,讓嫂子幫着給她另外找戶人家……”
安南點點頭,這樣的安排很好。可怎麼她卻被刺客殺死了呢?
“刺客行動那天晚上,殿下的人已經察覺到異動。我們當時是微服出行,護衛不夠,我讓堂姐和我呆在一起,畢竟保護我的人手是最多的,同行的女眷都是跟我在一起的。但是堂姐她卻怎麼都不樂意,說刺客的目標是我,跟着我才最危險,她要自己藏起來……結果她運氣很不好,一批隱藏的刺客進了她的房間……”
聽到這裡,安南總算明白過來,不禁又氣又恨道:“她,她都是自找的,怪不得別人……”
自己妹妹是什麼脾氣,安南還是瞭解一些的。他們三兄妹,就這個妹妹最像孃親。拋夫棄女與人私奔,也只有她能做得出來!
“死了也好,免得連累我兩個外甥女以後連婆家都不好找……”安南長長地吐了口氣,擡頭望天,將眼底的眼淚又眨了回去,這才勉強笑道,“老家我爹年紀也大了,安柔的兩個孩子,還是我接來撫養吧!就說是我的女兒,我家裡女人多,孩子也多,一起照顧也方便。”
安然點點頭道:“大伯就是這麼想的。只是想不到你已經有這麼多孩子了……”
安南勉強笑道:“不要緊,孩子多了,衣服什麼的大的穿了給小的,其實用不了多少錢。還記得小時候,一年到頭,有個兩三兩銀子,就能過得不錯了……”
安然想了想,讓玉蘭將她準備好的黃花梨木的雕花首飾盒給他,說:“明天一大早你就要走,我起得晚,就不送你了,先把東西給你。這裡面有我給嫂子寫的信,還有幾件首飾,都是給我嫂子的,可不許你給那些小妖精。”
安南苦笑道:“娘娘放心,大哥沒那麼混帳。”
安然點點頭,又道:“你若有什麼困難,可以寫信告訴我,但絕不準做什麼徇私枉法的事情,更不準以我的名義仗勢欺人!”
安南雙手接過來,滿臉慎重道:“娘娘請放心,大哥不會給你丟人的!”
安然這才笑了。安南的俸祿不高,要養這麼多女人孩子只怕也不容易。安然在盒子裡放了五百兩銀票,雖然不多,但如果精打細算,也夠他們花銷一兩年了。
第二天一早,安南又快馬加鞭趕回建安。
回到家,他沒理會圍過來的三個美貌如花的妾室,連孩子都只看了一眼,沒有多說話,便拉着錢穎回了正房。
錢穎滿臉的詫異,三位妾室更是不安。老爺去見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了,太子妃娘娘是老爺的堂妹,按理說如果知道了她們,怎麼也該給點表禮的吧?
“老爺,這是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事?”錢穎柔聲問道。她本來在容貌上就只是中上之姿,又比安南年紀大,雖然這些年很注意保養,看起來比曬黑了臉的安南年輕得多,但還是有人在背地裡議論,說她配不上年輕有爲容貌俊朗的老爺云云。
安南拉着錢穎的手,想着安然責備的話,一時激動,忍不住開口就道:“穎娘,我對不起你。”
錢穎大驚,趕緊抓住他的手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別嚇我啊……”
安南搖搖頭,看着妻子眼裡的擔心,心中又升起一股感動來。安然說得沒錯,穎娘一個官家千金,嫁給當時一無是處的自己,若不是有岳父大人,他怎麼可能這麼年輕就中進士?而穎娘溫柔賢淑,又對自己一往情深,這麼好的妻子,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穎娘,以前都是我不好,以後,我再也不讓你傷心了。”
“啊?老爺,你都說的什麼呀?我怎麼聽不懂?”錢穎看着安南眼中的深情,既激動又不解。
“穎娘,我納妾,你是不是很傷心,很難過?”
“你,你聽誰說的?我是那樣善妒的人麼?”說着,錢穎眼睛都紅了。她都主動爲他納了兩房妾室了,這兩年來也沒苛待過妾室和庶出的子女,他還懷疑她不夠賢惠大度?
“穎娘,你多想了。”安南將錢穎抱在懷裡,輕輕嘆道,“這次去泉州,然姐兒把我罵了一頓。”
“啊?太子妃罵你?她罵你什麼了?你們不是向來感情很好的嗎?”聽說丈夫被太子妃罵了,錢穎又擔心起來。要知道,現在安王和李家都失勢了,以後的丈夫仕途可全靠太子妃了。若不是因爲這個,朱知府也不會送個侍女給丈夫做妾。
安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頭道:“她罵我狼心狗肺忘恩負義對不起你,罵我不該納妾讓你傷心難過……當時我還有些怨她小題大做,但後來我一直在想,卻覺得她沒有罵錯,確實是我該罵。”
錢穎震驚地看着安南。心裡涌出無限的感動和心酸。安然竟然爲了她而罵安南這個堂兄?公公婆婆當初那麼對不起二叔一家,她也沒站出來說過什麼公道話,然姐兒竟然這樣對她?然姐兒對她實在太好了!
安南擁着錢穎,在她耳邊似發誓一般對她承諾道:“穎娘,我以後就要你一個,其他的女人都不要了。你也不用再爲什麼賢惠的名兒給我納妾,其他不管什麼人送的人,我都不要……”
“老爺,你……”錢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一切都是真的嗎?她原本以爲自己會跟嫡母一樣,熬到丈夫年老收了心纔能有這份幸福。想不到丈夫這麼年輕就被太子妃娘娘罵醒了……
安然小時候就聰明得不像話,據說當初爹爹要給二叔送個丫頭,就被她拒絕,說二叔要是納妾,她就不認二叔這個父親。想不到現在她都當了太子妃了,竟然還有這樣一份真性情。
“對了,這是安然給你的。你打開看看。上面有蠟封,我可是沒有偷看的。”安南將首飾盒遞給錢穎。
錢穎含淚打開,先就看到上面幾件金鑲玉的首飾。有簪花、髮簪、步搖、項鍊、耳墜、鐲子、戒指,竟然是一整套的頭面。
“這髮簪、耳墜和項鍊就給三位妹妹吧,老爺您看呢?”
安南趕緊擺手道:“不,這都是給你的。安然特別交代了,說不許給那三個小妖精……”
錢穎驚訝地看着他,而後又看着這一套漂亮的首飾,心中難以自制地又涌出一腔感動來。
“下面還有一封信,也是安然寫給你的。她還讓你以後多給她寫信。”
錢穎取出信來,小心地裁開封口,卻發現裡面不但有一張信箋,還有一張五百兩的銀票。
看完信,錢穎又是淚眼汪汪地了。她擡頭含笑看着安南,哽咽道:“太子妃對我們實在太好了。老爺你以後……”
安南立即會意地點頭道:“我知道,以後我一定更加勤政,絕不給她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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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昨晚箏做了一個夢,夢到發大水,淹死了很多人,箏自己也被淹死了,然後我又重生之發大水之前來,然後再大水來的時候帶領大家避開了危險。
醒來以後覺得好有意思,估計是重生文看多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