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軼事

提起六天,顧允的俊臉滿是憂慮,道:“那個黃三,真是六天的人?”

“目前沒有確鑿的證據,臥虎司還在查。不過,依我看,黃三很大可能是六天安插在吳縣的細作,這次出手助陸緒殺我,應該不僅僅爲了錢財,而是別有圖謀。”徐佑笑道:“對了,你可知道陸緒爲了殺我,給黃三開了什麼價?八百萬錢!哈,真是財大氣粗!我有點好奇,他從哪弄來的錢?陸氏家業再大,也不可能讓他一個未曾分家的小字輩攢下這麼多的例錢吧?”

“這個……確實有點蹊蹺,陸氏雖豪富,可真論財力,尚不及顧氏。要我一時拿千萬錢且不驚動其他人也是難事,青符一未成親,二未出仕,這錢他自己絕對拿不出來,或許是從別處借的也未可知。”

顧允對錢財的來歷不是很上心,畢竟是門閥子,想要撈錢的地方太多,說不定某次機會抓的好,賺個十萬百萬錢也不是不可能,加上可以從其他兄弟姊妹處轉借,遇到那些寵溺的父母叔伯,騙幾百萬更不在話下。

他在意的,還是六天!

“微之名滿天下,貿然殺之,必會掀起軒然大波。若黃三隻是普通的中間人,這樣的活再多錢都不會幹。誰也不是傻子,青符畢竟有家族依仗,一旦事情敗露,至少性命無礙,可其他人必死無疑。弊大於利,生意人豈會做賠本的買賣?也只有六天,借青符的手殺了微之,既可以報昔日錢塘破城之舊怨,也可以搞的陸氏乃至揚州門閥雞犬不寧,一石二鳥,何樂不爲?”顧允這幾年宦海修行,見人見事都有了長足的進步,道:“黃三的身份幾乎可以確定,只是……微之,我並非爲青符開脫,他行事乖張暴虐,自有國法處置,卻不可因此被臥虎司按上通逆這樣誅滅九族的大罪。是否真的通逆,還需仔細查明……可我所慮者,臥虎司辦案動輒株連,甚至不惜嫁禍以邀功媚主,長久下去,實非朝廷和百姓之福。”他爲人方正,處事以律法爲準繩,陸緒殺人未遂,就以殺人未遂懲處,絕不能因爲黃三是六天的人,就確定陸緒和六天有所勾結。

這層意思,徐佑聽的明白,對陸緒該怎麼來就怎麼來,可不能把整個陸氏拖下水,他點點頭,道:“昨夜我先去拜會王復,出來後遇到了刺客,這才把臥虎司牽扯進來。要早知幕後指使是陸緒,黃三又有六天的嫌疑,我只需到太守府報案就是,何至於此?”

“臥虎司那邊我會出面交涉……還有,陸六叔願以吳縣或揚州其他地方的田宅爲賠罪之資,外加各種珍玩字畫,換得微之對青符的諒解……”

徐佑饒有興致的道:“都有什麼稀奇寶貝?”

“什麼也沒有,我替你拒絕了!”

“啊?”徐佑捶胸頓足,道:“多好的發財機會,你拒絕幹什麼?”

顧允翻了個白眼,道:“拿人手短,要了錢,怎麼將青符繩之以法?”

徐佑嘆了口氣,悠悠說道:“飛卿,你其實心裡也明白,就算陸氏不拿錢和解,我又真的能把陸緒怎麼樣嗎?當年的劫掠良人案,賀氏的權勢和根基尚比不得陸氏,可還不是通過‘八議’將賀捷給保下來了嗎?賀捷做了多少人神共憤的惡事,比起陸緒,當死一萬次,結果呢?”

顧允沉默片刻,道:“你不一樣……”

“我有什麼不一樣?”徐佑淡淡的道:“我的命,就比那些可憐的女娘們貴重嗎?一命就可以勝過那千百條活生生的性命嗎?天下是皇室和門閥的天下,律法也是皇室和門閥的律法,我知道飛卿會不惜一切,爲我主持公道,但公道二字從來不在律法之中,而在權勢之下!我退一步,可免你爲難,也可讓所有人滿意。”

顧允長嘆道:“可這樣太委屈你了……”

“人生在世,無非妥協妥協再妥協,連主上都沒辦法任意妄爲,況且我輩?”徐佑灑然笑道:“這些年我能在錢塘立足,也多虧吳郡四姓的幫扶和襄助,所以饒過陸緒不是不行,但陸氏一門需要拿出足夠的誠意,錢帛宅院土地字畫古籍,這些我都不要!”

“那,微之想要什麼?”

“我要陸宗周親自出面捐建玄機書院,不計代價,兩個月內必須完工,一切用度包括勞役,皆由陸氏負責。書院建成之後,陸公要擔任名譽山長,任期三年,並獻各類藏書千卷,以供書院的學子們翻閱研習。”

“名譽山長?”

徐佑要陸宗周捐建玄機書院,顧允可以理解,這年頭建書院不是易事,尤其建在山上,工程浩大,錢還好說,主要是勞役——除了官府,其他人根本沒有正當理由徵來這麼多勞役,交給陸氏,想要兩個月完工仍舊不容易,可比徐佑去操作已經簡單了無數倍。

可名譽山長,是什麼意思?

“名譽山長就是掛個品階,不給月俸,不具體管事,有空閒或者受邀請可至書院講學,名譽山長不只一位,但凡德高望重,且對書院發展有利,都可聘爲名譽山長。”

這麼講顧允就瞭解了,原來是扯大旗作虎皮,爲玄機書院壯聲勢,沉思了一會,道:“我盡全力促成此事,想必這點要求,陸氏不會拒絕!只是我怕從此陸氏和微之貌合神離,日後還當小心爲上!”

徐佑笑道:“陸公或許會感激我,玄機書院的名譽山長不會超過十位,我有信心,將來會是至高無上的榮耀,後來者想爭,也未必爭得到!”

送走顧允,徐佑枯坐案几後,提筆在由禾紙上慢慢寫了四個大字:戒急用忍。本該清心靜氣的四個字,筆鋒卻凌厲異常,平、直、均、密之間,透着股冰寒的殺機,清明站在他身後,審視半響,問道:“郎君若這樣放過陸緒,可甘心麼?”

徐佑擲筆,墨跡四濺,污了由禾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熾烈的日光,道:“陸緒現在殺不得,我們還沒有肆意除掉一個門閥子弟的權勢。不過經此一鬧,陸宗周必定要對陸緒嚴加管束,三五年內,他別想走出家門,更別想再次對我不利,名聲盡毀,雖生猶死,跟廢人沒什麼兩樣,殺不殺意義不大。等三五年後,陸氏應該已不在你我的眼裡,陸緒如果再敢胡來,我要他死無葬身之地!”

安排好吳縣諸事,徐佑趕回了錢塘,也在這十數日間,細腰臺上《春秋》論辯的詳細內容已盡數傳開,引起的轟動效應遠比很多人預料的要大。儒門衰退,儒學式微,可上千年來的儒家傳承從不曾斷絕,佛道的根基在普羅大衆,人數雖多卻集中在下層,而儒家的根基則在處於統治階級的精英階層,就如同點點微光沒入塵土,可一旦燃燒,立刻就成燎原之勢。

同時,徐佑給趙信寫的那首青天有月來幾時也悄然流出,先是錢塘再是吳縣,然後是周邊衆多郡縣,關於徐郎才盡的污衊頓時銷聲匿跡,大中正張紫華更是讚道:“自古詩賦各有流派,或重詞藻,或重技巧,或爲絝麗,或爲沉雄,但總會有軌跡可尋,一人一格調,鮮有例外。唯徐微之仿若得詩家之神,既有山水之清幽,又得天地之廣袤,詠懷敘古,奔放飄逸,煉字煉句,沉鬱頓挫,天下詩才十鬥,徐佑獨得其九!”

至此,徐佑在幽夜逸光的諢號之外,又被世人稱爲徐九鬥,聽着沒有那麼儒雅,可代表的含義卻讓無數人豔羨。不過,相比《春秋》在士族門閥間引起的震動,這首《把酒問月》更多的是在青樓和坊間流傳,可讓人奇怪的是,曾最愛唱徐詩的揚州第一名妓李仙姬不僅沒有率先開唱這首新作,而且將近十天沒有公開露面,後來有和她交好的士子打探出來,李仙姬病了,病的很重,估計一兩個月內沒辦法接客。

作爲揚州的當紅名妓,李仙姬的一舉一動都備受關注,佳人染疾,正是獻殷勤的好時機,於是各路牛鬼蛇神紛紛登門問安,把清樂樓的老鴇子累的夠嗆,翻來覆去就八個字:風寒小疾,恕不見客。

既然是小疾,可爲何連探視都不行,如此詭異,各種謠言頓時風生水起,說什麼的都有,不知是哪位仁兄腦洞大開,竟然腦補出了一出狗血愛情大戲,說李仙姬在太守府對徐佑表達愛慕之意,遭到徐佑的殘忍拒絕,之後口吐鮮血,昏迷不起,匆忙離開太守府後,回到清樂樓再次懸樑自盡,被老鴇子救下囚禁起來,不給她再有尋死的機會。凡此種種,可謂一波三折,驚心動魄,自古才子佳人最受青睞,於是這段看似合乎邏輯的意淫立刻佔據了輿論的主流,人人感嘆之餘,也對徐佑的不解風情略有抱怨。

“想那李仙姬天香國色,凡是見過她的男子,無不色授魂消,傾家蕩產也甘願爲裙下之臣。徐郎君既未成親,也沒聽說過有心儀之人,爲何面對如此可人兒,仍狠心置之不理呢?”

“這個說來話長,徐佑早年和袁氏結親,後來突生變故,無奈和離,其實郎有情妾有意,兩人已許下白首之盟,只等日後迎來轉圜之機,好再續前緣。誰知沒兩年袁氏的女郎難忍相思之苦,得病夭亡,徐佑聞訊後傷心欲絕,暗中定了黃泉之約,今生今世,怕是再不會爲女子動心了。”

“哎呀,如此說來,徐微之果是個癡心人……”

“是啊,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這詩句,不正是爲袁氏的女郎所作嗎?”

茶樓裡的衆人正唏噓時,又一人嗤之以鼻,道:“聽你這老狗滿嘴胡言,徐佑被袁氏逼迫退婚,連聘禮都退了回去,兩家早撕破了臉,哪裡還有什麼轉圜之機?之所以不接納李仙姬,是因爲有不可爲外人道的隱秘情由。”

“什麼隱秘情由?快說,快說!”

這人拿捏腔調,咳嗽一聲,道:“好說,只是口渴……”

“上茶,這位郎君今日的茶水我來給錢,儘管的上!”

這人愜意的端起茶碗一飲而盡,抹了抹嘴上的水漬,道:“其實大家也早有聽聞,咱們顧太守和徐佑可是交情匪淺,從錢塘時就常常把臂同遊,甚是相得呢,以致被稱爲連璧,連和陸氏女郎的婚期都一推再推,再者顧太守的相貌才學以及身世權位,區區李仙姬哪裡比得上……”

衆人面面相覷,雖說此時男風大盛,但公開譏嘲本地太守的軼事,也太過驚世駭俗。這人話音未落,突然從旁邊的人羣裡撲過來兩人,將他頭臉按在地上,雙手用繩子綁了,圍觀的人反應過來,齊齊驚呼,道:“你們什麼人,光天化日,竟敢劫人?”

一人站起,揚起手中棨牌,冷冷道:“臥虎司抓捕六天餘孽,妄動者同罪!”

黃耳犬威名在外,直到兩人押着那多嘴的倒黴蛋遠去,茶樓裡才重新迴盪着人聲,不少人暗中咂舌,尋思着臥虎司這番舉動,到底是爲了真的抓六天餘孽,還是爲顧太守正名,那就見仁見智了。

“稟告假佐,截止目前,已捕獲五十七人,其中十一人極有可能跟六天有關,另四十六人各有不法情事,但是還沒有找到和黃三的聯繫。我已派了足夠的人手監視黃三家和他經常去的地方,看能不能有所發現……另,李仙姬回清樂樓後閉門不出,職下買通了一個小廝,得知此女並沒有染病,每日飲食正常,也未見和不明之人接觸……”

王復聽完方周的彙報,道:“黃三和李仙姬必定有交匯之處,只是我們還沒有找到兩人的接頭地點和方式。眼下黃三已死,李仙姬卻不知情,只要耐心等待,該出現的人總會出現。”

“諾!”方周想了想,似笑非笑的附到王復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王復皺眉道:“還有這等事?”

“是!其實顧太守比婦人更美三分,又和徐佑交往過密,難免會引來別人的非議!”

王復瞪了他一眼,方周急忙閉嘴,冷哼道:“嚴刑審訊,我看此人不像是鄉野村夫來無故編排顧太守和徐郎君,背後當有人指使。”

“知道了,我親自去盯着,包他不敢有絲毫的隱瞞!”

遠在錢塘的徐佑還不知道外面發生的這些齷齪事,他正埋頭和一羣茶農研究烹製熟茶的方法,雖然讀過陸羽的《茶經》,前世裡也體驗過簡單的炒茶,可真的要造出好茶來,卻不是那麼簡單。

幸好,這時的人們喝的生茶如同牛嚼牡丹,毫無口感和美感可言,只要些許改進,就能取得跨時代的進步。

技術的先進性,隨之而來的就是巨大的財富!

第四十四章 情場戰場第二十二章 光與暗的距離第五章 月痕第二十八章 歸案第一百三十六章 攻與守第一百零七章 半生不易,好好活着第七十七章 青龍現第二十四章 人情債第七十二章 分崩第二十六章 不敗之名第六十一章 人間貴賤有別第一章 全是金陵女兒思第五章 威逼急第一百一十三章 深謀遠慮第三十八章 從地獄到人間第七十九章 謀算第一百二十三章 議策第二十四章 火中取栗第四十四章 不請自來第十一章 嬌羞偏向眼眉知第七十二章 分崩第二十七章 人之將死第一百四十七章 錦泛畔,候郎來第三章 殺雞儆猴第三十七章 居白屋,葬萬餘第一百零五章第九十二章 困於潼關第六十七章 聊贈一枝春第七十二章 遊說第一百零五章 七言從此貴第一百一十二章 婚宴與混亂第七十七章 北國風光第四章 背後乾坤第一百二十章 寒鴉棲復驚第十六章 聞歡下揚州第二十一章 吳宮女兒腰似束第四十二章 陽關萬里,不見人歸第七章 九息之間,你我無距第一百一十六章 涉彼歸兮,躍之千里第十章 秘府初成第十章 風清舟在鑑第一百五十一章 與虎謀皮第六十九章 青青翠竹,盡是法身第一百四十三章 上元良夜第九十章 船閣第八十三章 相逢一日眼尤青第六十五章 草木榮枯,自有定數第七十三章 左神幽虛第八十章 約定第四十一章 慕佳人第九十七章 借你頭顱一用第一百四十三章 上元良夜第一百四十七章 錦泛畔,候郎來第八十三章 聖人之道,爲而不爭第一百二十一章 今夜月明人盡望第六十章 姐弟重逢第一百二十三章 計中計第八十三章 鶴鳴第一百一十一章 有女同車第七十六章 天工開物第一百六十七章 生從何來,死往何去第五十章 新任祭酒第五十章 明玉山中偷餘閒第四章 道法大成第十五章 五將軍、七夫人第三章 五色龍鸞張不疑第十六章 龍入海第一百三十九章 談判第三十三章 破城第八十六章 火燒滑臺第五十八章 香風詩韻,紅粉骷髏第六十三章 文武第一百零七章 倉鶊第三十八章 男兒生在天地間第二十五章 成擒第三十一章 全都是套路第一百四十五章 約戰益州第九十三章 長短派第十二章 自從一見徐郎後第十三章 參差十萬人家第一百三十四章 看人間第八十七章 大雪將至第七十二章 入主林屋山第三十九章 爭風吃醋第一百四十章 鬼蜮不明第二十三章 將合兩姓之好第五十四章 先手第十章 應對第十章 秘府初成第二章 品色服之制第八十八章 鐵衣刀光滿帳寒第六十六章 糧草爲先第七十七章 青龍現第七章 司隸府第一百四十六章 執子之手第九十四章 玉橋三界第三十九章 爭風吃醋第一百零一章 或生或死第一百五十三章 競爭第七十章 故燒高燭照紅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