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巒此時已在李府,坐在了上賓位置。
臨近中午時分,才見到李孜省回府。
李孜省一回來,便衝過來緊緊地握住張巒的手,一臉激動之色:“來瞻,幸好有你啊。”
龐頃笑道:“道爺這兩日在宮裡辛苦了……這邊我等可不敢怠慢張先生,一切都按最高的規格接待,你儘管放心便可。您看是否先沐浴更衣再用飯?府上全都準備好了。”
“顧不得那麼多了。”
李孜省強打精神道,“稍後我還要去一趟吏部衙門。來瞻,那個徐學士你還記得吧?調他爲吏部右侍郎的任命,已經正式下達,不日他就將赴京。估計你嫁女之前,應該就能見到他了。
“另外,你府上的婚慶大事,這兩天應該就會重新操辦起來,預計上元節之前,朝廷就會派人上門納采問名。”
張巒驚訝地問道:“如今已無須給那位貴妃娘娘沖喜……婚事還會這麼快推進嗎?”
李孜省臉上一副深沉之色:“來瞻,你有所不知,經歷此樁事後,朝廷上下或再不會逆天意而爲……儲君之位安矣。”
以他的意思,其實是皇帝膽怯了。畢竟眼睜睜看着萬貴妃去世,其間沒有任何辦法,那種絕望和無助給人的印象極爲強烈,就算朱見深坐擁天下,自認有神靈庇護,也不敢再忤逆天意行事。
只是他不能隨便非議皇帝而已。
沈祿趕緊給張巒打了個眼色,笑道:“早些成婚是好事啊……前一次都已經準備好納采問名,此番想來也無須多做準備了。”
李孜省道:“只是行事還是不能太過招搖……陛下對萬妃娘娘之死,悲慟萬分,我也不知該如何勸慰。估計未來相當長一段時間,陛下都將無心朝事。”
“這……呵呵……”
張巒只能搖頭苦笑。
意思是,這事兒也由不得我啊,又不是我把他的貴妃給弄死的。
安慰他的事更是輪不到我去做。
“我還聽說,太子對令嬡牽腸掛肚,已寫了信要讓欽天監的人送出宮來,還是我讓人給壓了下去。”
李孜省道,“不過這兩天的事已過去,也就不必再遮掩什麼了,回頭就讓人把信帶出來,送到你府上。”
張巒謹慎地問道:“會不會……不太好?”
李孜省笑道:“年輕人嘛,完全可以理解……未來的小夫妻,寫寫信,琴瑟和鳴,有何不妥?只是先前萬妃娘娘病重,不適宜通信而已。對了,來瞻,有件事……我都不會好意思提。”
旁邊沈祿和龐頃目瞪口呆。
你李孜省還有不好意思的時候?
“李侍郎請講。”張巒趕忙道。
“就是……讓咱小侄女,在信上……多幫我美言幾句……哪怕是捎帶提我兩句也行……慚愧,慚愧了。”
“此乃分內之事!”
張巒哪裡敢拿喬?畢恭畢敬道:“承蒙李侍郎照顧,纔有我張某人今日,自當涌泉相報。回去我就讓閨女在信上多說你的好,想來太子也會銘記於心!”
“如此甚好!”
……
……
時間飛逝,轉眼到了正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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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貴妃馬上就要過頭七了,宮裡上下仍舊瀰漫在一種詭異的靜謐中。
明面上,所有人都對萬貴妃的死抱有深切地哀傷之意,實則很多人卻暗自竊喜,主要是因爲萬貴妃近年來隨着年事漸高,更年期來臨,脾氣變得越發火爆易怒,動輒便對宮人行打罵之事。
恣意慣了,禁宮中沒人能治得了她,久而久之心態就變了,行事飛揚跋扈,無法無天,自然引發了衆怒。
萬貴妃的死,對許多宮人來說,就跟過年一樣開心,只是不敢表現出來罷了。
這天下午,朱祐樘剛結束課業回到端敬殿,覃吉便給他拿來一封信。
“回信了?”
朱祐樘眼前一亮。
“嗯。”
覃吉臉上帶着內斂的微笑,輕聲道,“誰都沒拆,完好無損送來的。不過殿下切不可露出喜悅之色,免得被人察覺,畢竟宮裡現在還在喪期。”
“嗯。”
朱祐樘趕緊拿起張玗寫來的信,走入內殿,坐在那兒好像個認真讀書的學生一樣,仔細研讀信紙上面的每一句話。
覃吉站在殿門口給他“把風”。
朱祐樘看完信細細品味,臉上展露會心的笑容,遊目四顧才發現覃吉的異常,連忙招手道:“老伴,你過來,相信我,沒人會在意這信上寫的是什麼……我給未來的太子妃寫信,有什麼不可嗎?”
覃吉謹慎地道:“總歸還是需要避諱的。”
說着,覃吉還下意識地看了看殿門左右,發現沒人才放心地走到朱祐樘身邊,笑着問道,“信上說什麼了?”
朱祐樘道:“她說正在準備嫁到宮裡的事……禮部的人上門傳話,說納采和問名是在正月十七,也就是後天進行,現在家裡邊已開始佈置了。這次她沒寫詩詞。”
覃吉道:“那倒挺遺憾的。”
“沒什麼啊,靈感又不是隨時都有的……再說了,馬上就可以看到她了,等見面後坐下來慢慢探討不好嗎?”
朱祐樘似乎很想得開,眼裡滿是憧憬,“她給我介紹了她家裡邊的情況,父母都在,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她說自己的二弟非常有才華,在家裡乃公認的小諸葛。”
覃吉好奇地問道:“幾歲?”
“十一歲,過了年十二了。”
朱祐樘笑眯眯地道,“她說,讓她來京應選太子妃之事,就是二弟在家裡提出來的,本來包括她自己在內都認爲沒啥希望呢,誰知糊里糊塗就選上了……看來還真是個小諸葛。”
覃吉搖頭苦笑。
這叫什麼小諸葛?
分明小小年紀就已經是個投機分子了!
覃吉問道:“那……這位未來的小貴主,有提過最初是爲什麼寫信到宮裡嗎?她是通過誰的關係?”
朱祐樘好奇地反問:“老伴,你先前不是說過了,乃通過李孜省的關係嗎?”
“那……那只是猜測啊。”
覃吉搖頭道,“這背後的情由太過複雜,如今敵我不明,不把情況弄清楚,總有些放心不下。”
“那就等她來到東宮後,當面問她不好嗎?”
朱祐樘笑着道,“不管是通過誰的關係,能讓我與她往來書信,是我覺得前半生最有意義的事情。老伴,你還記得那天嗎?連皇祖母都說她有膽識、有見地,且她才貌雙全,真像是畫裡邊走出來的仙子……”
覃吉苦笑。
心說咱這位小太子是真的中愛情的毒了,怎麼感覺提到那位未來的太子妃,就雙眼放光,說話滔滔不絕,跟以前遲鈍木訥的你完全不同了呢?
“我要再寫信給她,告訴她宮裡邊的情況……老伴你放寬心,我心裡有數,哪些能說哪些不能說,我會把握好分寸。”
朱祐樘說着,便興奮地去拿筆寫信。
覃吉趕忙勸解:“不用急於一時,明日再寫時間也完全來得及。都快成一家人,何必這麼心急要頻頻往來書信呢?”
“那感覺可不一樣。”
朱祐樘面帶喜色,“與她通信,心中情不自禁便多了幾分希望,有許多期許,會心心念念在想她如今在做什麼。那種心動的感覺,老伴你不懂。”
覃吉苦笑。
太子你還真是口無遮攔。
我是太監,我當然不懂,不過……
你高興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