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燃城你個烏鴉嘴!”
葉老爹橫躺一地碎渣之上,一臉怨念。
死丫頭破壞他的好事,臭小子見天的詛咒他,這兩個,這兩個,偏偏他捨不得動他們!
簡直夠了!
楚容揹着段白黎,一路狂奔,段白黎摘光了她頭上僅有的兩個珠花,倒是將她外衣上的口中全扯了下來,好在,兩人到了目的地,剛好釦子也摘完了。
幾乎是撞開了院門,而後一屁股坐在地上,楚容簡直癱了,別看段白黎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背起來很輕,關鍵是揹着這人拔腿狂跑了一路啊!
段白黎雙腳落地,反身關了門,這才轉身看她:“你、還好麼?”
楚容瞪眼的力氣都沒有了,看了他一眼,死魚一樣喘息着。
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來,楚容立刻扯着嗓子喊道:“葉叔叔!葉叔叔你在麼?”
只是喊,身體卻沒有移動半分。
屋內生無可戀的葉老爹閉着眼睛裝作聽不到,奈何小姑娘的聲音又尖又細,聽的人毛骨悚然,雞皮疙瘩爬滿了身體。
只能頂着一臉的不開心爬起來。
“叫什麼叫?叫魂呢!?”葉老爹沒好氣道。
楚容這下子完全放心了,道:“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我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那虎狼伺機爬啊黎的院牆了,只能先救他,不過葉叔叔你放心,你纔是我最擔心的人,真的!”
葉老爹一下子晴轉多雲,恨不得打死死丫頭的怨念灰飛煙滅了,咧嘴笑道:“算你有良心。”
楚容笑了笑,道:“不過葉叔叔,你這是怎麼了,灰頭土臉的?掉煙囪裡去了?”
葉老爹無奈一嘆:“都是葉燃城那小子,告訴他多少次,屋頂上不要放東西,他不聽,這下好了,我老人家不過是路過而已,那屋頂就被外面的狼嚎虎嘯震塌了,然後…砸了我一身。”
說到最後,竟是帶着絲絲委屈。
楚容點頭,道:“對,燃城該打,都是他的錯!”
葉老爹眉開眼笑,什麼丟臉完全忘記了。
段白黎袖手旁觀,神色淡淡。
……
“村長,葉叔叔和景宏還在山腳下,那裡被虎狼包圍了,我們不能見死不救啊!”楚開翰離開家門並沒有直接衝到山腳下,而是來到了村長家中。
不求這些人出手幫他救人,只希望派個人到城裡報案,請求縣令大人出手。
村長嘆惜一聲:“我何嘗不知道山腳下還有兩戶人家?但是開翰啊,你要知道,現在虎狼包圍了山腳下,衝上去只會別當成食物,你難道叫村民們上去送死?每一個村民都是有血有肉之人,我不能因爲兩個…外來戶而叫他們置身危險之中。”
楚開翰連忙搖頭,道:“村長你誤會了,我知道我們肉體凡胎比不得虎狼之師,只希望村長派個腳程快的人,連夜進城一趟,請縣令大人出手,待衙門捕快搭救。”
這倒是使得!
村長沒再猶豫,連忙叫家裡的小子連夜往城裡去了一趟。
楚開翰心下微鬆,以他對自家小妹的認識,絕對會找個地方躲起來的。
猶豫了下,楚開翰向村長討要了兩個燃燒火把,而後爬上了距離山腳下最近的人家的屋頂。
即便是最近,也隔着好遠的距離。
視野中,成片的虎狼之師鑲嵌而坐,一雙雙冒着綠光的眼瞳滿是冰冷,將葉家的房子圍得滿滿當當。
楚開翰看得心驚肉跳,卻知道做什麼都是徒然。
圍困之中,楚容累過了,竟是靠着葉老爹睡着了,葉老爹將之送入房間,而後躡手躡腳出了門。
兩個男人,一老一少,相對而坐,誰也沒有率先開口。
良久,葉老爹冷道:“你知道麼,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前朝盛世天下傳承千年,到了如今四國鼎立時代,又是一個千年,好似千年是個魔咒,千年一輪迴,千年一分,千年一合。”
段白黎不動聲色,神色淡然,眸光落在那處緊閉的木門之上。
葉老爹也不惱,幾個月觀察下來,眼前這個人的言行舉止自然掌握心中,說好聽點是不驕不躁、鎮定自若,說難聽點,就是溫吞得叫人恨不得拿鞭子抽他,好叫他果斷迅速一點。
繼續道:“二十年前,大成出了個絕世天驕,傳聞幼年慧傑冠世,得大成天子再三誇讚,不足七歲,便得了文科榜首,得天子親自授封,爲文狀元千百年來年紀最小第一人。”
再後來,這位從小萬衆矚目的天才銷聲匿跡,傳出來的消息是:長歪了,幼年時期,將一輩子的光芒全部用盡,纔會失去光澤,變得黯淡無光,珍珠蒙塵。
沒多久,奇才軍師面世,盛世天下第一次出現在人們視野之中。
何謂盛世天下?
便是四國一統,天下歸一。
各國軍將流傳着這麼一個傳說,說有軍師的地方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只要大成願意,四國盡收囊中只是時間而已。
這位神秘的軍師,變成了大成之外三國的眼中釘肉中刺。
或許不會有人將這個隕落的天才和至今不曾以真面目示人的神秘軍師聯繫在一起,但,葉老爹卻有一種直覺,將兩人劃上等號。
段白黎凝視葉老爹,眉目清明,好似任何事都無法叫他大動肝火一般,不急不緩道:“十八年前,九朝部落出現了一個美人,這位美人容貌傾國傾城,得天下第一美人之稱,得九朝部落九個部落長老爭相討要,卻被長老之下,一殘暴大將攬入懷中。十七年前,大火燒了一座城,美人香消玉殞、魂歸他鄉,大將一蹶不振,從此沉溺酒中不願醒來。”
但,從來有沒聽說那位傾城美人生下孩子,然而,葉燃城的年紀太過吻合。
葉老爹微微挑眉,脣角上揚,露出一個殘忍非常的笑容,道:“不愧是大成陛下口中讚不絕口之英才,蛛絲馬跡變得知道所有。”
段白黎淡淡道:“將軍謬讚,愧不敢當。”
若說從前只是懷疑,覺得葉家父子神秘而危險,那麼召喚虎狼以成兵將,排兵佈陣,攻勢井然有序,變成了強有力的證據。
葉燃城便是在大火之下降臨,被終日買醉的將軍葉老爹帶走,再進一步,九朝部落之中,那個依舊醉生夢死之人,是個替身罷了。
“不,並非誇讚,軍師,正是因爲你這顆聰明得不似人類的腦袋,我才動了殺心!”葉老爹一身殺氣瞬間傾瀉,好絲波濤巨浪,能兩人絞殺當場。
然,段白黎絲毫不懼,見多了殺戮與血腥,所爲的殺氣在放,於他來說,不過就是風浪凜冽了三分罷了。
葉老爹殺氣一收,脣畔笑意變得溫暖:“都是那個死丫頭,她有心保你,我便給她這個面子,誰叫我是她‘師傅’呢?”
段白黎眸光微微一動,這是…再給容容補缺補漏、掃平阻礙?
一個農家女行如風終究是叫人起疑。
若是這位曾經叫九朝部落風雨欲來的大將軍成爲容容的師傅,那麼一切就都能夠解釋得通。
然,他卻知道,容容並無恩師,所有一切全然於己身。
兩人說着話,楚容突然赤着腳慌慌張張跑了出來,一張臉雪白雪白,髮絲凌亂,大眼睛在兩人身上掃了一遍,而後蹲在葉老爹身邊,帶着濃濃的鼻音道:“我夢見燃城點着鼻子罵我。”
說她沒照顧好葉老爹,叫他被狼叼了去。
葉老爹失笑,大手按在她的頭頂,斥道:“葉燃城真是欠收拾,離家那麼多天,不管我老人家是不是會餓死在家裡,本就是不孝,竟然還敢跑到容兒夢中揚武揚威,等着,等他回來,看我不拿大鞋底子抽他!”
楚容咧嘴笑,葉老爹安慰孩子的話十分受用,笑道:“大鞋底子抽他,狠狠抽一頓…”話頭一轉,驚疑不定道:“你們注意到了沒有,外面的虎狼之師似乎沒有衝進來的準備?難不成是因爲這院牆太高,跳不過來?”
葉老爹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疑惑,道:“我也奇怪呢,院牆雖然加高,對於龐然大物一樣虎狼來說完全是小菜一碟,依我看,是這院子裡平日殺生太多,陰氣太重,叫虎狼心有恐懼。”
段白黎道:“家中可有吃食,縱然死於虎狼腹中,也當做個飽死鬼。”
楚容瞪了過去,道:“纔不會死,我不是說了麼,我大哥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段白黎不置可否,葉老爹笑臉旁觀,兩人默契的將彼此身份隱藏起來,不告知楚容知道,好似之前針鋒相對、互相揭露之事只是夢境。
一直到了天色大亮,門外困守的虎狼還沒有褪去,嚎叫了一夜,村民也一夜未眠。
露珠被太陽曬乾之後,城裡帶刀捕快姍姍來遲,整支捕快隊伍不足五十人,一身浩然正氣。
段白黎又聽到了熟悉的哨子聲,緊接着,一羣手執手執大刀的捕快氣勢洶洶而來,踹開了木門,一領頭人模樣者道:“外界虎狼羣已然被我等驅趕上山,諸位得救了。”
說着,竟是帶着幾分得意驕傲那麼多虎狼,看一眼都覺得毛骨悚然,卻在他們的到來退散開,這叫他們怎麼能不得意?
葉老爹趕忙上前,恭維了兩句,而後塞了一錠銀子,小聲道:“多謝大人及時趕到,否則我等就成了虎狼口中餐了,大人們辛苦了,小人無以爲報,這點銀子給大人們買酒水喝喝!”
手中顛了顛銀子的重量,捕頭看着葉老爹帶了幾分滿意,道:“此間虎狼結伴下山,我家大人已然記掛心間,叫人上山探查根究了,相信不久就會有結果,然,幾位所住之地終究太過危險,還請暫時搬離纔是,待此事有了決斷,才搬回來不遲。”
葉老爹忙道:“多謝大人提醒,小人正有此意,當初因爲此地便宜才於此安家落戶,誰知竟會有虎狼下山之事,不過到底小命重要,還是搬走好了。”
送走了一羣捕快,葉老爹意味深長的看着段白黎,不發一言,而後大步邁入房間,再出來時,背上兩個小包裹,乾癟非常。
楚容心口一跳,拽住了他的衣角,問道:“葉叔叔你要走?”
葉老爹粗糙大手按在楚容頭頂,眸光溫暖如春:“是時候離開了,燃城也長大了,有些事需要告知他知曉。”
有些塵封的往事也需要挖出來一點點擦拭乾淨,再整理整齊,然後…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楚容張了張口,說不出挽留的話,葉叔叔此人深藏不露她一直是知道了,只是安定了這麼多年,乍然之間要離開,只會覺得突然,隨即又釋然了,本就是理所當然之事,不是麼?
葉老爹笑了笑,自懷裡掏出一枚野獸牙齒雕刻成的玉佩,上面鑲嵌了一顆大紅色的寶石,光芒灼灼,笑道:“你和燃城青梅竹馬長大,原以爲你會是葉叔叔的兒媳婦,然,我看出來了,容兒沒有此心,當然不排除容兒年紀小毛事不懂,燃城那小子腦子被門夾了,十七歲了還死不開竅,我也死心了。這東西是我葉家祖傳的寶貝,傳兒媳不傳兒子,此時送於你手,就給葉叔叔當個女兒吧。”
手中之物突然變得燙手,有心還回去,葉老爹一個眼刀子甩過來,楚容便蔫吧了。
葉老爹哈哈大笑,而後縱身離去。
這一別便是十年,連同夜燃城,十年不見,再見十年後。
楚開翰急匆匆推門而入,張開懷抱,一把將失魂落魄的楚容抱入懷中,感覺到熟悉的氣息,整個人才活了過來,這時候,才發現,後背滿是冷汗。
“還好,你沒事。”楚開翰啞着聲音道。
心口狂跳平息之後,楚開翰連忙放開了她,畢竟男女有別,兄妹之間也要顧及三分,然後發現楚容一臉抑鬱寡歡,不由得道:“出了什麼事?”
楚容輕輕搖頭:“大哥,葉叔叔離開了。”
楚開翰有些意外,大手按住她的頭頂,柔聲安慰道:“早就知道的事不是麼?你在難過什麼?”
楚容道:“不難過,我在爲難,葉叔叔塞給我一個獸牙嵌寶石玉佩,我覺得燙手。”
楚開翰失笑:“給你就收着吧,好歹這麼多年情分,一塊玉佩,縱然價格高昂,也無法抹殺過去的感情。”
楚容搖頭:“但葉叔叔說了,這玉佩傳兒媳不傳兒子。”
一臉錯愕的楚開翰:“……”還有這個含義,那趕緊還回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