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長海果然在第二天安然歸家,數十個身着官差服的衙役兩旁開路,吸引路人頻頻駐足,張揚了一路。
“這是…解元麼?”一人心有好奇,看着高頭大馬之上的男人問道。
“還別說,除了解元有這等榮耀,那個舉子能夠得官府這般護送?依我看,的確是高中解元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人?我三裡鎮竟然出了個文曲星呢!”有人附和。
“看着面生得很…”
圍觀者嘰嘰喳喳的討論,竟是跟在隊伍之後,送了一路,直到…
“這不是香山村的方向麼?難道…這位解元郎是香山村那位外出遊學多年的楚家郎?”終於有人驚訝的呼喊出來,立刻被身邊的人圍住,好一番追問。
“你說的是誰?”
“是啊,外出多年遊學?哪個楚家?底子深厚麼?否則怎麼支持一個遊子在外揮霍?”
那人得意揚眉:“就是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那個楚家啊,八年前外出遊學,去年剛剛回來,沒想到今年一下場,就考得如此高絕的好成績。”
隨即又唏噓道:“不過這家裡人也是不爭氣,讀書人注重聲名,好好一個聖潔無暇的讀書郎,生生被家裡人脫了後腿,毒殺人?也不知道最終結果是什麼?”
衆人這纔將毒殺暗與之聯繫在一起,陣陣唏噓,看熱鬧者比以往多了一倍不止。
楚長海好似沒有聽到身後、身邊圍觀百姓的談論聲,兀自昂首挺胸,眯着眼,迎着陽光,看向不遠處成排的村民。
這裡面,有他的親人,有香山村各位族老。
脣角微微上揚,帶着幾分涼薄,緊接着,楚長海跨馬而下,手中提着袍擺,三步並兩步走,袍擺一掀,竟是跪倒在迎接他的親人——楚老爺子面前。
“爹,孩子回來了。”
簡單不過的幾句話,叫楚老爺子崩了眼淚,旁邊的劉氏眉開眼笑,得意與驕傲浮現眉宇之間,再過去,楚長江夫妻驕傲擡頭,喜色躍然面上。
楚容面無表情凝視着這一幕,看着村長帶頭同楚長海攀談,得他同意後帶走了官府贈予的大紅花,看着衆星捧月,應對自如的楚長海消失在視野之中。
孟氏有些擔憂道:“你四叔明顯和大房勾結在一起,現在他回來了,毒殺一案會不會出現波折?”
楚容帶出一絲微笑:“娘不要擔心,照顧姐姐便可,萬事有我。”
孟氏被安撫了,連連點頭,覷一眼紅光滿面的楚家衆人,再一次覺得自家被排擠在外,已經不是楚家的一份子。
楚長河嘆了一口氣,既高興四弟高中榜首,又擔心四弟禍害自家,糾結得滿臉愁苦。
話分兩頭,尚華帶走了方少爺,身後是捂着受傷之處無奈望天的一地人。
他們已經拼盡了權力,卻還是叫姑娘的未婚夫得手了去。
“這人到底是什麼身份?手下這麼一個人,就能夠將我們全部撂倒,甚至認出了我們是公子身邊的人?”
“那輕蔑的眼神,從一開始就沒把我們放在心上。這下好了,我們對不起姑娘,我們要不要抹了脖子以謝罪?”
“算了,反正結果一樣,都是抓住了方少爺,我想,姑娘這位未婚夫也是知道了方家的打算,這纔派人攔截。”
“你們有沒有發現,這位大人出手乾淨利落,招招致命,卻又恰到好處,就像…久經戰場之英勇兵將?”
所有人沉默了,但是很快避開了這個話題,轉向其他。
幾人有心思談天說地,因爲他們知道,不久之後,他們就該回爐重造了。
在一羣人倒地哀嚎時,尚華拎着小雞仔一樣的方少爺出現在段白黎面前:“公子,這人我抓來了,不過,一個紈絝少爺抓來何用?”
段白黎輕輕瞥了一眼鵪鶉一樣的方少爺,肌體白嫩肥碩,一抖下巴三層肉跟着晃動,一看就是有錢人家嬌生慣養出來的孩子。
方少爺縮得更厲害了,恨不得鑽入地下。
段白黎收回視線:“大人,三裡鎮許久未曾清洗,蛀蟲與贓污甚多。”
三裡鎮表面上看起來風平浪靜,百姓安居樂業。然,背地裡,富貴人家爭鬥不停歇,爲了丁點利益,何種陰謀手段層出不窮,不過,他們都有一個認知,那便是繞開官府。
縣令大人嘆一口氣:“和和美美多好,打打殺殺多不好。”
段白黎眸光平靜,清雅容貌不帶任何情緒,然而,縣令大人卻清楚的看到眼底深處的似笑非笑。
方少爺素來聽聞縣令大人執政有方,青天大老爺之名家戶喻曉,連忙哭喊道:“請大人救我,這賊子莫名抓了我,我,我是無辜的,請大人救我,我爹一定會報答大人的!”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出口,縣令大人就想到了方員外,這位表面上的慈善和藹之人,背地裡盡是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罷了,二公子不必刺探,答應你之事,本大人不會忘卻。”縣令大人似乎無奈,揚手將人將方少爺拖了去,道:“明日結案,二公子有興趣不妨到場一看。”
段白黎笑着點頭,這位縣令大人不動手就得過且過、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旦出手…那就是腥風血雨。
回到香山村,楚長海高中歸來的消息不脛而走,段白黎不在意的笑了笑,尚華也無心提起,反而道:“公子,容容姑娘的人似乎有些脆弱?”
段白黎道:“那並不是容容的人,而是嚴卿,卻是出乎我之預料,嚴卿出身將門,手下竟是沒有多少血性。”
可見環境對人的影響多麼重要,曾經的尚華可謂是跟着段白黎出生入死,手下招數自然變得伶俐果決,不會拖泥帶水,講究一擊必中,不浪費半分力氣。
而嚴卿的手下,於安然的三裡鎮培養,身邊沒有羣狼環繞,不見半分鮮血,骨子裡的兇狠根本無法激發出來,能幹什麼?最多就是守守院子,比普通護衛強上幾分罷了。
尚華深以爲然:“不過,於平靜的三裡鎮已經是個中高手了。”
段白黎不足,纖白手指摩挲着杯口邊緣。
這時候,窗戶吱呀了一聲,緊接着,一顆小腦袋冒了出來。
段白黎隱隱帶了幾分笑意,靜坐等待來人的靠近,尚華識趣的退了出去,帶走滿腹疑問。
“啊黎,你插手了?”楚容不客氣的坐下,端了茶水抿一口,舒服的眯起了眼睛,好似一隻睡在陽光下的貓。
“好歹是你的未婚夫,自當護你周全。”段白黎說道,心裡卻將楚容的幾個哥哥記住了,心有計劃,卻不得不因爲這幾個而一變再變。
楚容哼了一聲,沉默片刻,一壺花茶見見漸漸露了底,她才道:“原本只打算剪了方員外,現在看來,楚長海似乎也是一個威脅。”
楚容一直知道,楚家大房敢明目張膽的陷害楚雲,仗着的就是背後的方家,被人當了刀子使用,還樂顛顛的衝上去,結果只得了幾個銀子。
而現在,楚長海回來了,背後靠山多了一座,但凡縣令大人心有動搖,楚家二房都岌岌可危,畢竟,比起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平民老百姓,前途遠大光明的解元郎更值得傾注心血。
段白黎搖頭:“不妥,府城大人親自派人護送,意寓爲何?這時候楚長海出了事,大人只會派人細細追查,縱然證據確鑿,大人也會抓個人泄憤,你年紀小或許不知,這解元,可是很久不曾出現了。”
爲了政績,爲了往上爬,府城大人自然會令人保護楚長海,誰斬斷了他的昇天路,誰就要承受無情的報復。
這邊是官場,利益爲先,責任爲後。
楚容不語,似乎在想什麼。
段白黎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溫聲道:“除去他,方員外一家跑不掉,你莊子裡的證人準備妥當了?可是需要我讓尚華護着?”
方員外已經被抓,但他留下來的後手會替他清除痕跡,碧玉山莊的幾個探子首當其衝被滅殺,還有牢房裡的楚楚,十之八九也是活不成了。
沒有證據,方員外自然不會死。
楚容搖頭:“這事我有分寸,等的就是他們投鼠忌器,動了我莊子,還能全身而退,這完全是做夢。”
楚容安分守己了七八年,這會而兒被人踩着頭頂往泥土裡按,怎麼可能罷休?不將頭上的人揪下來,按死跳蚤一樣滅殺,那是不可能的。
這一夜,如段白黎所言,腥風血雨,方員外一家被抓,人心惶惶,衆多奴僕搶了主家財務就跑,曾經富貴熏天的方家,一夜之間變成了過去。
然,有心人會發現,這些背主之人,在之後的兩三天裡,全都莫名其妙的死了。
與此同時,碧玉山莊迎來了第一次刺殺。
“殺光,燒光,搶光。”爲首一蒙面人冷冷下令,眼中沒有一點溫度,好似殺得不是人,而是最普通不過的畜生。
下一刻,成千上百僞裝成刺客的護衛如同羣狼下山,所到之處支離破碎,殘肢斷腳觸目驚心,然而,很快他們就發現了古怪之處。
“糟了,中計了,快走!”
原來,死在他們劍下之人,全都是辛苦安插進來的眼線。
待他們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了,該死的人全都死了,多年辛苦操縱毀於一旦。
“殺光,燒光,搶光!”楚容踩着屋頂,居高而望,小臉上一片肅殺。
剛剛被尚華搓了銳氣的人憋了一口氣,這會兒完全放開,當真如同楚容所言,殺光,燒光,搶光。
陣陣黑色煙霧升上高空,烤肉香氣混合焦灼之氣,吸入肺腑之中叫人直犯惡心,刀光劍影與火把交相呼應,甚是悽慘蒼涼。
手下成片的死去,眼看着就要死絕,爲首那人眉宇之間浮現幾分戾氣,縱身一跳,竟是踏着數百對手的肩膀,朝着楚容飛馳而去。
殺了這個死丫頭,他的任務,也算是完成!
目光灼灼,殺意四起!
那些慘敗在尚華手中的人齊齊變了臉色,他們被公子留下來,指派姑娘隨意使用,然而,他們卻護不住姑娘,簡直罪該萬死!
幾乎同一時間,幾十個身着黑衣的齊齊騰空,呼嘯着朝着楚容而去,意圖自然是攔下那打算殺掉楚容的黑衣人。
“小姐快走!”
玉兒不知道什麼時候爬上了屋頂,這時候竟是突然衝出來,沒有任何預兆的將楚容推下,高達十尺的屋頂,從此處掉下去,非死即傷!
玉兒帶着什麼心思?
“姑娘!”那些自己人齊齊驚慌呼喊,氣息變得紊亂,好幾個修爲不夠者因爲泄了氣而掉下半空,其他人忘了呼吸,將速度提到最高,放棄了追逐的敵人,轉而向楚容而去。
楚容扭頭看了玉兒一眼,脣角冷了起來:“我自問待你不薄,你卻是背叛了我,玉兒,你當知道,我最厭惡的就是背叛。”
本該重重砸在地上,楚容卻是一個騰空翻越,穩穩落了地,氣息半分沒有改變,似乎早就知道這種後果,進而早有準備。
玉兒無力跌坐在地,小臉慘白:“姑娘的確對我不薄,可是姑娘真心待我就不會叫我簽了死契,不會拿捏着我的命。”
楚容擡頭,清冷月光打在臉上,幾分肅殺更加濃烈:“我出錢買了你們一家人,好吃好喝供着你們,除了最平常的洗衣做飯,我還叫你們做什麼了?難不成,我買你們回來當祖宗的麼?賣身契,有籤沒簽有何差別?”
沒想到,玉兒背叛她的理由這般荒唐!
玉兒面目驚恐,她知道,沒有一下子摔死了小姐,那麼等待她的下場只會往悽慘發展,如小姐所言,小姐最討厭背叛,曾經一個吃裡扒外的下人就被小姐當衆打死了。
低下頭,摸着小腹,恐懼的面容多了幾分慈愛。
楚容:“……”臥槽!什麼時候,這個丫頭珠胎暗結了?
所謂的忠誠只是背叛的籌碼不夠,古人誠不欺我!
來不及多想,背後一陣冰冷的殺氣撲來,楚容猛然側開身軀,手中出現一柄匕首,反身刺了過去。
似乎沒想到楚容會還手,那黑衣人怔愣了下,到底以殺戮爲生,很快就反映了過來,手掌成刀,猛然朝着楚容手腕劈砍而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