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這個老狐狸......
謝慎不禁感慨這寧益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商人。
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畢竟南直隸和福建的織造水平也不差,尤其是蘇鬆兩府,優秀的織工比之浙省只多不少。在這種情況下,寧益害怕競爭也不理解。
畢竟綢布這個東西織造起來除了織機,靠的就是織工的水平。如果同質化嚴重,那麼競爭是會非常慘烈的。
“老員外放心,謝某既然向你保證這是浙省特許,在三年內就不會對其餘地方允諾。福建如此,南直隸亦如此。”
寧益捋着鬍鬚定定的看着謝慎,顯然在權衡利弊。
過了良久,他方是喜笑顏開。
“哈哈,那小老兒便替四明當一回說客。”
謝慎心中暗暗腹誹,真是人至賤則無敵啊。明明是對商戶自己有好處的事情,搞得好像謝慎佔了他們多大的便宜似的。
“那便謝過老員外了。”
謝慎拱了拱手,給足了寧益面子。
他相信以寧益的能量,在浙省商界沒有辦不了的事情。
“咳咳,謝某便不打攪老員外了,告辭。”
“四明啊,你來杭州一次多不容易,那麼急着走幹嘛,留下來用一頓便飯吧。”
呃,這老傢伙不是又在動什麼歪心思吧?
對寧益這隻老狐狸,謝慎可是實在放心不下。
“老員外說的對,那謝某便叨擾一二了。”
江南富商的生活是極爲奢侈的,從三餐便可窺一斑。
寧益從杭州各大酒樓挖來了十幾位掌勺名廚,皆爲其一人做菜。這排場恐怕只有深居九重的皇帝陛下可以一比了。
午飯是在寧府後花園的樂善堂用,望着一盤盤端上來的珍饈,謝慎舌苔發澀。
唉,有錢真的好啊。
他這些年來一共也就掙下一二十萬兩銀子,也就是寧益一年的進項。
果然應了那句話,人比人氣死人啊。
按照江南人的傳統,先用冷拼,再進熱菜,最後以羹湯收尾。
謝慎夾了一塊紅醋丸子送入口中,細細咀嚼着。
這肉汁實在是濃郁,一時充滿口腔。
“老員外真是享受啊,這種生活便是神仙也不換。”
謝慎說這話一點不虛,寧宅在杭州雖然不是最大的,但卻絕對是最精緻的。
光說這花園就是一個精緻的園林,不但有假山池塘,亭臺樓閣,甚至還有一座土山。
這土山是寧益命人挖了大量西湖淤泥堆積而成,其上遍植樹木、花草,又鋪了上山下山的石階。
寧益甚至在山頂修建了一方亭子,名曰滄浪亭。
站在亭子中可以俯瞰杭州城大部分景緻端是享受不已。
“哈哈,四明謬讚了。人活不過百年,痛快一些纔對得起自己嘛。”
寧益酌了一口黃酒,幽幽道:“說起來,小老兒還羨慕四明呢。”
“老員外羨慕謝某作甚,勞苦一輩子的命。”
謝慎話語間透着一股酸意,寧益咳嗽一聲道:“哈哈,小老兒想要勞累還沒有機會呢。”
談笑間,二人一起用完了午飯。
寧益邀請謝慎登山遠眺,謝慎自然不好拒絕。
卻說一主一客兩人拾階而上,來到山頂滄浪亭坐定。
憑欄遠眺,不但能看到杭州城鱗次櫛比的房舍,就連西子湖也盡收眼底。
謝慎心道老哥你真的會玩啊,足不出戶便可以賞盡杭州城的景緻。
便在此時,謝慎隱約間在土山的樹叢中看到一個女子,正想開口發問,寧員外搶先道:“這是小女,郇兒。”
謝慎微微一愣,旋即反應過來。這花園屬於後宅,寧府小姐自然可以隨意出入了。
說不準這花園就是寧員外爲了愛女修建的呢。
“郇兒,快來見過謝大人。”
寧家小姐這才從樹叢中走出,嬌羞的走到謝慎身前行了一禮:“小女子見過大人。”
謝慎仔細打量着這寧家小姐,只見這寧郇兒一身寶藍色襦裙,柳眉月目,脣紅齒白。
單看容貌,自然是一等一的。
“寧小姐不必多禮。”
謝慎把寧郇兒虛扶起,幽幽道:“寧小姐花容月貌,比起西施來都毫不遜色,不知哪家公子有福氣能娶到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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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郇兒面色登時一紅,垂下頭去緊緊咬着嘴脣。
謝慎心道不是他說錯話了吧......
“咳咳,小女還未婚嫁。”
謝慎心道不會吧,看這寧郇兒已經二十多歲了吧,已經屬於大齡剩女了,即便沒有成婚至少應該已經訂婚了啊。
以寧家的財力,想招來什麼樣的女婿都能如願。
即便寧益要招上門女婿,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小女一直心中有人,故而老夫也不好強求。”
彷彿看出了謝慎心中所想,寧益在一旁解釋道。
乖乖,居然是有意中人了。
“那人真是好福氣啊。”
謝慎隨口誇了一句。
“只是恐怕那人對小女無意啊。”
寧員外說這話時一直盯着謝慎,把謝慎看的有些發毛。那人不領情你去找那人的麻煩啊,幹嘛一直盯着我看?
良久他才反應過來,這寧員外說的寧郇兒的意中人不會就是他自己吧......
“四明啊,老夫這回爲了郇兒便拉下這張老臉了,求你娶了她吧。”
我靠!
這無疑是一道晴天霹靂啊。
謝慎覺得自己就像網絡小說中的男主角,時時刻刻都在走桃花運啊。
遙想十幾年前謝慎還是個小秀才時曾經爲了開拓茶葉經營主動拜訪寧員外。那時寧員外曾經隱約向謝慎暗示希望可以把女兒嫁給他。
不得不說,寧員外的眼光確實毒辣,竟然看出謝慎必定飛黃騰達。
當時謝慎確實有過猶豫,不過最終還是拒絕了。
現在時過境遷,想不到寧家還沒有忘記這件事......
這話該怎麼接?
謝慎現在早已成家,孩子都可以去沽酒了,可怎麼娶寧家小姐?
難不成讓寧家小姐作妾?
寧家雖然不是書香門第,官宦世家,但也是一等一的富戶。
寧員外更是把寧郇兒捧在手心,疼愛有加。
他應該不可能接受寧郇兒作妾吧?
再說了,謝慎對這位寧小姐真的是毫無感情啊。
......
......
氣氛一時十分尷尬。
看的出來寧員外這次是早有準備,一步步的引誘謝慎上套。
等到謝慎反應過來,卻是發現已經進了寧家父女倆的圈套。
謝慎不禁暗暗慨嘆,這寧員外怎麼就盯着自己不放呢。
杭州是三吳都會,繁華不已,有無數才子,隨便選個做女婿還不是美滋滋......
這個寧郇兒也是,自家老爹怎麼說,她就怎麼做,真是咬住不鬆口啊。
謝慎不是濫情之人,之所以娶了水芸、二丫是因爲早有承諾,也是一種擔當的體現。便是窈娘不也還沒收嗎?當然謝慎覺得這個以後可以有......
至於寧郇兒這種毫無感情的女子,謝慎是真的下不去手啊。
“咳咳,老員外說笑了吧。謝某和令愛素未謀面,談何婚嫁。”
不能鬆口啊,這是原則問題,絕對不能鬆開!
謝慎一腔悲憤化作力量,斬釘截鐵的說道。
“呆子,哪個要嫁給你!”
寧郇兒眼中噙滿了淚水,扭頭便朝山下走去。
“郇兒!”
寧益心中一陣絞痛,想要叫住女兒可寧郇兒頭也不回的下山去也。
“寧員外,這件事情謝某對不住你。不過長痛不如短痛。謝某和令愛是沒有可能的。”
謝慎一臉愧疚的望向寧益,希望可以得到對方的理解。
要是因爲這件事情影響了籌措銀兩的大計,那謝慎可就倒黴到家了。
好在寧員外很職業,並沒有因爲謝慎的拒絕而拉下臉來。
他嘆息一聲道:“小老兒知道四明現在身居高位,我寧家配不上你。不過小女對四明一見鍾情,小老兒擔心她受不了此打擊啊。”
一見鍾情?我靠!
該不是十幾年前的時候那個小蘿莉在府中偷窺於他吧。
一想到這個傻丫頭等了他十幾年未曾嫁人,謝慎便又升起了愧疚之意。
“如果有需要謝某解釋的地方,寧員外可以直言。相信令愛會理解的。”
寧益點了點頭,苦笑道:“叫四明看笑話了。”
謝慎連忙擺手:“哪裡,哪裡。”
再聊下去就太尷尬了,謝慎連忙拱手告辭。
離開寧府謝慎便去了巡撫吳禎的別院。
這倒不是去探望吳巡撫病情,而是有些徵兵細節需要和他探討商議。
說到底是吳禎這個巡撫在統籌浙省一應事務。
卻說吳巡撫裝病裝的苦啊。光是天子派來的御醫就把他嚇得一身冷汗。
這要是御醫看出端倪,回稟天子說吳巡撫在裝病,吳禎不但烏紗不保,腦袋都可能掉。
欺君可是重罪,吳禎便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
好在御醫並沒有糾根問底,只回稟天子說吳禎是積勞成疾。
這樣吳禎僥倖躲過一劫。
可怎麼小閣老又跟着來了?
難不成他吳禎就那麼重要,離開他衆人都不會辦事了?
吳禎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只得回到臥房躺在牀上繼續裝病。
謝慎被請到吳禎臥房時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藥味,應該是剛剛熬製的。
謝慎心道這吳巡撫還真是夠拼,這是要成影帝的節奏啊。
“頌和兄的病好些了嗎?”
謝慎走到吳禎牀頭,關切的問道。
“咳咳......”
吳禎乾咳了幾聲,哀嘆道:“小閣老大駕光臨,令寒舍蓬蓽生輝啊。下官有恙在身不能起身迎接,還請小閣老恕罪。”
嘖嘖,這是要演到底啊,這吳禎不但演技好還挺敬業的。
謝慎沉聲道:“頌和兄說的哪裡話,你安心養病就好。”
“多謝小閣老體恤。”
吳禎憋着聲音答道。
謝慎心道這吳禎不會打算一直裝病到正德皇帝離開杭州吧?
“今日謝某來除了探望頌和兄的病情,還有一事想要和頌和兄商議。”
吳禎聽到這裡差點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老子都“病”成這樣了,你還不放過我,還有麼有人性啊!
謝慎當然不知道吳禎心中所想,兀自說道:“是爲了徵兵一事。”
吳禎愕然。
徵兵?
據他所知,這大明朝的兵可都是世襲的啊。
所謂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狗熊兒混蛋。
當兵的孩子也是軍戶,得繼續當兵,子子孫孫傳代下去。
既然老祖宗已經規定好了當兵的人選,爲何又來徵兵一說,難道要搞唐朝中後期的募兵?
謝慎見吳巡撫一臉茫然,便解釋道:“頌和兄有所不知,此事陛下已經有了決斷,在軍戶制度的基礎上建立新軍,而這新軍便是從普通民籍百姓中徵募。”
呼!
吳禎這下算是明白了。
還真的是募兵啊!
“不知陛下決定在何處徵募?”
吳禎試探着問道。
謝慎笑道:“基本是從江南各府縣徵募,只要是民籍且無兇盜記錄即可報名。”
呃......
這下吳禎知道爲何謝慎要來找他商議了。
這江南的範圍雖廣,但基本就是指的南直隸和浙省。
看來他是逃不掉要主持工作了。
“不知下官有什麼能效勞的?”
本着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的心態,吳禎象徵性的問道。
謝慎笑了笑道:“其實很簡單,頌和兄只要將命令傳給各府縣主官即可。謝某會派人前往各地徵募。”
徵兵只是第一步,接下來的訓練纔是最重要的。
故而對參加徵募的士兵,謝慎並沒有做出太多的要求。
有時候一張白紙比老油條更容易渲染,老油條已經形成了習慣,再要想改動便會阻力重重。
當然這並不是說什麼人都能參加徵募,至少不能是弱不禁風的書呆子,亦或者是身體殘疾者。
新軍雖然主要用火槍列陣,但基本的身體素質還是要有的,不然在野戰時將成爲最薄弱一環,隨時有被突破的可能。
“這個簡單,下官這便可以吩咐下去。”
“且慢!”
謝慎擺了擺手道:“在此之前,謝某還有一事相求。”
“小閣老請吩咐。”
“頌和兄能否將杭州府千戶所的軍官借調給我?”
“這個簡單,我寫一封信,小閣老拿去與他言明即可。”
吳禎還以爲是什麼事,沒想到這麼簡單,長長吐出一口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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