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二章 宮中有人好辦事

一封書信對於吳巡撫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但對於謝慎來說卻有着重要的意義。

他要在浙省徵兵就不能沒有自己的人。這個人最好還是本省千戶所的軍官,這樣一切佈置起來都會很暢順。

他自然想到了和他交好的裴千戶。

當時謝慎並未揚名,但裴千戶卻與其主動結交,足以看出此人不是那虛僞勢利之輩。

只不過裴千戶負責的千戶所位於紹興,故而謝慎纔會叫吳巡撫寫一封信把裴千戶調來杭州。

要知道整個浙省都是吳禎這個巡撫說了算,調一個千戶就是動動嘴皮子的事情。

謝慎又和吳禎閒談了幾句,便離開了吳巡撫的別院返回巡撫衙門。

此時巡撫衙門早已被充作天子的臨時行宮,故而戒備森嚴。任何人想要靠近都會被嚴厲的盤查,即便是朝廷命官也如此。

當然謝慎是例外。

見小閣老湊到近前,負責守衛的錦衣衛千戶陳讕笑聲上前道:“小閣老可算回來了,張公公正派人滿杭州府找你呢。”

“張公公找我?”

謝慎微微一怔,直是大惑不解。

這種時候張永不應該圍在正德皇帝身邊獻出各種奇珍異寶,美女兔哥兒以求聖心大悅嗎?怎麼會有工夫找他?

“多謝陳千戶。”

對皇帝身邊的這些錦衣衛,謝慎一向是十分客氣。

哪怕對方只是一個小小的千戶,與他地位是雲泥之別,他也會以禮待之。

沒辦法,誰叫錦衣衛這個機構太要命呢,得罪誰也不能得罪錦衣衛的人,不然一頂屎盆子扣下來不死也得臭了。

劉謹之後原先一直秩序有加的七虎頃刻間躁動了起來。

以谷大用,張永爲首的內侍都想取代劉謹的位置,成爲天子身邊的第一內臣。

他們使出渾身解數希望可以討得天子的歡心。可他們發現到頭來還是沒人能真的取代劉謹。

不過眼下張永和谷大用還是領先其餘人一個身位的。

謝慎穿庭過院,在蘭園月門時正好與張永撞在了一起。

張公公立刻捂着胸口痛苦的大叫:“哎呦,痛死咱家了,痛死咱家了。”

謝慎直是哭笑不得。

有那麼誇張嗎?

張永正要破口大罵,但一擡頭見來人是小閣老,面上的怒雲立刻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殷勤的笑容。

“哎呀原來是小閣老。這一撞可差點把咱家撞得骨頭散了。”

謝慎直想翻白眼,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被撞了我也一樣啊。怎麼就聽你在這乾嚎了。

“張公公沒有大礙吧?”

謝慎的聲音十分溫和,讓人聽來如沐春風。

張永訕訕一笑道:“咱家跟小閣老開玩笑呢。”

他心道要是換了旁人,咱家一定把他剝皮抽筋,至於是謝慎,也只有忍了。

“咱家正四處尋小閣老呢,可把咱家急死了。”

“哦?可是陛下降下了旨意?”

張永連連擺手道:“並非皇爺有旨,是咱家自己找小閣老。”

這下謝慎更困惑了。

這是什麼意思?張永自己找他有事?

張永把謝慎拉到一旁的亭子裡,壓低聲音道:“咱家想求小閣老一件事,小閣老可一定不能拒絕啊。”

“張公公且說說看。”

謝慎不動聲色的說道。

張永一咬牙道:“咱家有個弟弟在杭州經商,也算有點小本。方纔他找來咱家說商會會長叫他們捐錢出來,好處是可以獲得創辦織造廠的權力,不知是否如此?”

我靠!

謝慎心道這寧益寧老爺子的腿腳也太麻利了吧?他前腳剛走,寧益後腳就把杭州商會的人聚集了起來。

這效率,可以的!

謝慎猶豫了片刻,這件事似乎也沒必要瞞着張永,索性點頭道:“不錯,陛下降下聖旨,謝某一直在江南推行。”

“若是這般,咱家就要忝着老臉求小閣老一句了。”

張永嘆聲道:“能否免去咱家弟弟這份錢?”

“張公公誤會了。捐錢者可以獲得辦廠權力,但並不是說所有商會會員都要捐錢,只不過不捐錢者不能辦廠罷了。”

謝慎懷疑自己聽錯了。這張永腦袋不是有問題吧?出一份錢換得開辦織造廠的權力簡直是大賺特賺,傻子纔會拒絕。

謝慎覺得有必要叫張永看看郎中,或者買點核桃回去補補腦子。

見謝慎一臉驚詫,張永猶豫了片刻,還是嘆聲道:“小閣老有所不知。咱家那個不成器的弟弟在替織造局做事,開辦織造廠之事他不必去做,這不是等於花了一筆冤枉錢嗎?”

呃......

張永這麼一說,謝慎立刻明白了。

一般來講,和織造局合作的商賈很難賺到錢,一是朝廷購買綢布的價格本就比市價低,二是還有織造局太監層層盤剝。

到了合作商賈手中,也就不剩三瓜倆棗了。

但張永這個弟弟不一般。他可是大權閹的弟弟啊!

織造局由太監負責運作,而其首領太監肯定會對張永這位大佬示好。

示好的方式有很多,最簡單的就是讓利給張永的弟弟,叫他壟斷織造局的訂單。

這裡面可是有充足的油水可撈,張永估計也拿了不小的一筆。

這便不難解釋爲何張永氣惱寧益召集商會會員一起捐錢了。

張永的弟弟本就是和織造局合作,壟斷了大額綢布織造訂單。現在平白多出競爭對手不說,還要他出錢買織造名額,這不是脫褲子放屁嗎!

人性都是自私的,張永的這個弟弟自然也不例外。

明明不用捐這錢就可以獲得織造資格,他又何必大出血。要知道那可不是幾百兩,幾千兩,只要捐就至少是萬兩起。

故而張永這個寶貝弟弟便找到張永,希望哥哥可以探聽些消息。

在謝慎看來,張永弟弟擔心的不僅僅是捐錢這件事,還有民間大量興辦織造廠帶給他的衝擊。

以前是他一家獨大,所有的資源基本都給他吃了,剩下的基本就是一些無足輕重的小作坊。

而現在資源被分享,他又沒有獨到的東西去保證自己的分額不被蠶食。

畢竟朝廷訂單只是一部分,江南的這些士紳纔是最主要的消費羣體。

毫無疑問,張永弟弟在這一塊很快就將失去統治力!

......

......

以謝慎對張永的瞭解,此人絕不是個能受委屈的主。

和所有閹人一樣,張永對於財富的追逐近乎於瘋狂。

沒辦法,誰叫太監不能生育,要是再不在其他方面尋求些刺激,活的也確實太無聊了。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織造局一事上,謝慎若是處理的稍有不當,就會得罪張永。

雖然謝慎並不怕事,但也不想主動惹事,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份錢便不需要令弟出了,不過這開廠權力也同樣不能享有。”

張永微微頜首道:“這個咱家曉得,不會叫小閣老難做的。”

這便是了。

只要張永上道,這件事就此揭過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

......

卻說三日後,紹興衛下轄千戶所千戶裴儼接受調令,抵達杭州府。

吳巡撫在信中寫的十分含糊,並未說這是否是永久調任,只叫裴儼速速前來。

裴儼不敢託大,當即帶了十幾名親兵乘船往杭州而來。

一入杭州城他就感到氣氛的緊張。

街道上全是巡邏的兵卒,甚至有不少身着飛魚服,腰佩繡春刀的錦衣衛。

他自然知道聖駕駐蹕在此,可沒想到會戒嚴到這般地步。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

只不過聖駕一至,這繁華之感也被沖淡了不少。

裴儼帶着十幾名親兵直接往巡撫衙門而去,可到了巡撫衙門大門前,差點被一擁而上的錦衣衛按倒在地。

“放開裴某,你們這幫畜生!”

裴儼被幾名錦衣衛校尉壓得動彈不得,直是怒不可遏。

他是來拜見浙省巡撫吳禎的,又沒有招惹這幫錦衣衛,他們憑什麼出手打人?

都說錦衣衛跋扈囂張,竟然已經到了這般地步了嗎?

“你也不睜開眼睛看看,這地方是你該來的嗎?”

一名錦衣衛校尉冷哼了一聲,質問道:“還帶着兵卒,你想要造反嗎?”

裴儼憤怒道:“這是巡撫衙門,怎麼就不能來了?裴某是奉了吳巡撫之命從紹興衛而來,有何不可?”

“哈哈,哈哈哈。”

那錦衣衛校尉像看白癡一樣看着裴儼,良久才止聲。

“你可知道,陛下就駐蹕在這巡撫衙門?”

這下裴儼徹底懵了。

天子駐蹕在此?他怎麼一點不知道啊。這吳巡撫也太坑了吧,竟然不在信中說明這點,害的他差點闖下大禍。

“誤會,都是誤會啊。裴某並不知道聖駕在此。裴某是受了吳巡撫的調令,這才往杭州來的。”

“調令?吳禎竟然私自調兵?”

裴儼連忙吸了一口氣道:“不是調兵,吳巡撫只是調裴某來杭州,除了這十幾人,千戶所的兵勇裴某一個沒有帶啊。”

“哦?你還是個軍官?”

錦衣衛校尉饒有興致的問道。

裴儼現在哪裡還有什麼心情和錦衣衛開玩笑,嘆聲道:“裴某不才,爲紹興衛千戶所千戶。”

大明的軍制爲衛所制,每府設有千戶所,之上設衛,由都指揮使統轄。

而指揮使又歸五軍都督府分管。

錦衣衛雖然也叫衛,但因爲是天子親軍情況有些特殊,基本不受轄制,只對天子一人負責。

這也是爲何錦衣衛的人個個鼻孔朝天,不把同是軍隊系統的其他衛所官兵將領放在眼裡。

錦衣衛校尉哼了一聲道:“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千戶所千戶,就敢帶兵擅闖天子行宮,你不要命了!”

裴儼大駭,心道這些錦衣衛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啊,他都說了是誤會了,還死死咬住不放。

轉念一想,他又大概明白了。也許是這些錦衣衛想要藉機敲一筆竹槓吧?

“誤會,都是誤會啊。裴某請兄弟們一起吃酒算是賠不是,你看這樣行不?”

錦衣衛還想開罵,巡撫衙門的大門卻是應聲開啓,謝慎從中走了出來,質問道:“是誰在外聒噪?”

錦衣衛校尉立刻湊到謝慎身前,諂媚的說道:“回稟小閣老,是個不知死活的千戶,小的正在教訓他呢。”

謝慎皺了皺眉,湊近一看。

這一看不要緊,直是讓他又喜又氣。

“裴兄,怎麼是你?”

“額,謝兄弟,你怎麼在這裡。”

這下錦衣衛校尉徹底懵了。

這是怎麼回事?小閣老和那個紹興衛的千戶稱兄道弟?他沒聽錯吧?

“快放人!”

謝慎瞪了一眼錦衣衛校尉,厲聲說道。

“可是小閣老,這些人擅闖行宮,其罪當誅。怎麼能就這麼放人呢。”

謝慎又氣又笑道:“這人是我請來的。怎麼,你是說謝某要謀反嗎?”

錦衣衛校尉連連搖頭道:“絕沒有那個意思,絕沒有。”

說完瞪了一眼壓制裴儼的錦衣衛道:“還看什麼,快放開他!”

裴儼和十幾名弟兄這才被鬆開。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裴兄跟我來吧。”

謝慎苦笑一聲,當先走去。

......

......

待謝慎將裴儼一行人在一處客棧安置妥當,已經天色漸暗。

他便與裴千戶一起在客棧叫了些酒菜,邊吃邊聊。

說起這次的事情,謝慎滿是歉意的說道:“這次的事情是謝某的錯,沒有和吳巡撫說清楚。鬧出這麼大的事情。來,謝某這杯酒給裴兄賠罪。”

裴千戶連忙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他也是剛知道謝慎已經是內閣大學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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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誰叫衛所相對封閉呢,對於文官的是是非非裴儼基本不聞不問,自然不會對誰做了大學士太在意了。

“這就見外了。”

謝慎搖了搖頭道:“想當初,謝某不過是個窮小子,仰賴裴兄照拂才免去了許多麻煩。現在謝某同樣有事相求,還望裴兄不要拒絕。”

裴儼一臉窘意。

真是人事難料啊,他知道謝慎有才,但絕沒有想到謝慎能夠入閣成爲大學士。

畢竟天底下有才的人多了去了,真正能入閣的又有幾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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