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碩德不愧是姚秦名將,成都兵馬大多都被張弛帶去迎戰,如今攻打成都果然如姚碩德所說一樣,攻其所不守。
而且成都是蜀中心臟,成都,也正是張弛所必救的地方。
姚碩德計劃的再好不過,張弛如果不來交戰,那他就帶兵徑取成都,又有梁州刺史爲內應,只要自己攻陷了成都,成都的糧草足夠胡人大軍食用,那糧道被斷帶來的損失就微乎其微了。
況且成都王等蜀中官吏多在成都,這次若能幸運的將這些人擒住,這次攻佔蜀中可以說就成功了一半了。
可如果張弛率軍回救他也不怕,那樣的話晉人的軍隊就必須放棄高壘深溝,在平原之上與姚碩德數十萬鐵騎對戰。
姚碩德自信以他多年帶兵的經驗,若是在平原之上,又有兵力上的優勢,又有兵種上的優勢,以近三十萬鐵騎打對方不到十萬的步兵,這將完全是必勝之戰。
只可惜戰局瞬息萬變,縱使是再精通兵法的將領,可到了沙場之上,因爲能夠影響戰局的因素實在太多,任憑誰也不能準確的掌握戰局瞬息間的脈搏。姚碩德掌握不了,張弛也一樣掌握不了。
平武之圍剛解,滿城軍民歡喜雀躍,可卻也沒人敢放鬆警惕,又連忙大築高壘、廣挖深溝,防止姚秦大軍前來,日夜嚴加戒備。
剛剛打退了強敵,平武城正是士氣高漲的時候,再加上張弛一聲令下,所有兵士與平武軍民齊心協力,小小的一個平武城,不過短短兩天的功夫,城防建的就與往日大不相同。
孫如柏知道此時張弛正帶領衆將在平武一側督造城牆,大步而來,恭敬說道:“都督,探馬回來了,還帶回了緊急軍情。”
“什麼軍情,孫將軍快說。”張弛一聽“緊急”二字,連忙詢問。
孫如柏說道:“據探馬回報,有大軍自東南進駐巴山沿線,看旗號正是荊州兵馬,看上去似乎是要準備切斷胡人大軍的糧道。”
一聽說荊州兵馬果然前來助戰,三桐兩眼放光,有了荊州強援,成功打退胡人的勝算又大了幾分,因此三桐欣喜說道:“張兄弟,這下有了荊州兵馬切斷了胡人糧道,我們只要再堅守兩天,胡人無糧必然軍心慌亂,到時候我們就可以衝上去把他們全部殺光!”
“眼看着我等大獲全勝,荊州兵馬這個時候前來援助,莫不是來搶功的?”說話的是統領益州兵馬的方將軍。
人性這東西說來也奇怪,當初要他面對胡人,他還說應該避其鋒芒,如果真讓他上了戰場,匹馬面對胡人數十萬大軍,恐怕早就嚇破了膽。可如果真有人要來幫忙,他又怕被別人搶了功勞,世間之人自私自利,大抵如此。
大家都知道只要糧道被斷,縱使有數十萬大軍也無濟於事,益州各郡的將領一聽說荊州兵馬切斷了胡人糧道,立刻都發揮出了痛打落水狗的精神,紛紛隨聲附和:“方將軍所慮有理,當初正是我等拼死抵抗胡人,現在胡人大勢已去,我們怎能讓荊州兵馬在最後搶去了功勞?”
然後想了想這些人又自問自答:“是極是極,荊州兵馬必然是看胡人已是強弩之末,不堪一擊,所以纔來搶我等的功勞。不如我們先出兵,趁胡人無糧、軍心慌亂之際,先立奇功。”
這些人着實讓張弛無語,真正需要他們衝鋒陷陣的時候,這些人比誰都怕,可是如果一到了搶功勞的時候,又一個個爭破了頭。
不僅張弛無奈,孫如柏也是如此,苦笑一聲:“另外,探馬還帶回來了一個消息……”
“哦,”張弛問道:“什麼消息?”
“胡人也已經知道了糧道被斷,但卻絲毫也沒有撤退的跡象,看他們的行軍路線,似乎是要揮師直取成都。”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吃了一驚。
成都空虛衆所周知,當初連成都王的萬餘禁軍都編入了張弛的部隊,如今成都又何來兵馬禦敵?張弛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看來姚秦統兵之將精通兵法,深得兵家‘攻其不備、出其不意’的精髓。”丁逸之沉吟說道。
的確如此,張弛也以爲或許胡人會反攻平武,沒料到胡人不顧糧道被劫,徑取成都,這一手用的果然攻其不備,出其不意。
“如今可怎麼辦?”三桐也琢磨了半天,沒有什麼妙計,問道。
秦搏思量再三,還是說道:“成都可萬萬不能被胡人攻陷,否則成都的糧草足夠胡人大軍食用,眼下就只有一條路可走了,那就必然要回救成都。”
張弛見旁邊的那些將領剛開始還在搶功,可現在卻全都啞了嘴巴,問道:“諸位將軍,剛纔不是說胡人已是強弩之末,不堪一擊,而且還說要趁胡人無糧、軍心慌亂之際出兵,先立奇功,現在正是諸位建功立業的大好時機,怎麼卻都不說話了?”
“這……”益州諸將全都低頭不語,無話可說。
反而是巴東郡趙潛上前說道:“都督,末將雖然職位低微,但願爲都督分憂,成都乃蜀中心臟,不能不救,末將願領兵作爲先鋒,回救成都。”
“胡人人多勢衆,你只有五千人馬,做先鋒正面硬撼胡人大軍,難保無虞,你難道不怕?”張弛試探的問。
“將軍戰死沙場乃是死得其所,保家衛國,末將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
這個趙潛雖然在蜀中官場這種環境中薰染的也有幾分市儈,也學會了巴結奉承,一心升官帶兵,這點在當初他帶兵圍剿寒門分舵的時候就看得出來,不過當面對外辱的時候,他還真有幾分熱血。
張弛點頭讚許,可是胡人都是騎兵,以步戰騎,何況趙潛只有五千人馬,張弛雖然讚賞趙潛有滿腔熱血,在關鍵時刻不愧是名將趙雲之後,可也不能讓他前去白白送死:“趙統領先別心急,我們還是先做好部署,先計而後戰。”
雖然說先計而後戰,可是面對胡人三十萬騎兵,計將安出?
丁逸之這時說道:“兄長也不必擔心,其實步兵對上騎兵,也並非毫無辦法,當初在建康城外長江之北,兄長不是也曾以五千步兵重創北府八千鐵騎?”
這倒是事實,可那一是因爲北府騎兵輕敵所致,二是因爲兵力懸殊不大,可如今三十萬胡人虎狼之師,可就未必和當初一樣了。
不過張弛知道,這個表弟輕易不說話,若要說話,那必然是有了什麼主意,問道:“表弟是不是有什麼好辦法?”
“騎兵的優勢在於速度,步兵的優勢在於列陣。”丁逸之笑道:“兵無常勢,水無常形,騎兵若是發揮出速度帶來的衝擊力,就如利矛一般,無物不陷;可步兵也不是全無辦法,以步戰騎最關鍵的就是守住陣勢不亂,若是步兵守住陣勢,就如厚盾一般,物莫能陷。而至於是矛利還是盾堅,那可就沒有定論了。”
丁逸之這番話化自《韓非子》中的一個故事,楚國有個賣盾和矛的人,誇他的盾說堅固無比,任何鋒利的矛都穿不透它。又誇耀自己的矛說鋒利無比,任何堅固的盾都能刺穿。有人問他那用你的矛來刺你的盾,結果會怎麼樣呢?那人張口結舌一句話也答不出來。
這個典故張弛當然知道,會心一笑:“那不知以步戰騎,陣法上有什麼要注意的?”
丁逸之熟讀兵書史料,這些當然難不倒他,侃侃而談:“以步戰騎必然要用戰車,長矛以及弓箭,首先將戰車佈於陣外,組織騎兵突進,我軍沒有戰車,不過也可以將輜重等物排列陣前,並以大盾在外防備騎兵衝突。如敵騎突陣,以強弩射之,再近一點就用長矛迎擊。如此全體兵將列隊而出,如牆而進,外圍設有輜重防護,遠有弓弩,近有長矛林立,如同銅牆鐵壁,猶如天下至堅之盾,試問胡人騎兵如何突破?”
秦搏熟知軍旅,此時一聽丁逸之的陣法,也忍不住雙眼精光乍現,點頭說道:“如此陣法,可破強敵。”
張弛也覺得有理,起碼這個陣法在理論上絕無問題,其實事實上劉裕後來北伐時曾經擺下過名垂千古的卻月陣,又何嘗不是這個原理?
“只不過敵方騎兵機動性高,我們縱使能守住陣勢,保持不敗,可又怎麼能打敗胡人?”張弛問道。
這倒是個問題。騎兵縱使衝突不了步兵的陣勢,可若是步兵想要追擊,也是望塵莫及。
這個問題衆人都沒有辦法,張弛想了半天也絲毫沒有主意。
張弛不懂軍旅事務,別說是他想不出辦法,就連丁逸之這種博覽羣書的人也不知怎麼解,秦搏也是皺眉想了半天,才說:“若是要徹底擊敗胡人,還是要有馬。若是用丁公子的陣法,騎兵倒是不需要太多,可是卻不能沒有。否則無論是追擊還是迂迴,步兵都不能勝任。而且這些馬匹還需要經過些訓練才行。”
“馬……“張弛嘆息一聲,匆忙之間,他能去什麼地方找得到經過訓練的馬匹裝備騎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