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到店門口,李延慶立刻現一個細節,官府立的表木距離店門大約還有六尺,表木就是官府在店鋪前立的一根木頭,擺攤只能在表木內,不能越界,也就是說店門口完全可以擺攤,平白多了五六個平方的鋪面,這一點倒很不錯。
兩人走進店鋪,店鋪裡沒有客人,只有一個年輕夥計正坐在櫃檯後打盹,李鼕鼕敲了敲櫃檯,“七郎,你家掌櫃呢?”
“哦!是李官人,我去找掌櫃。”
夥計的屁股上就象掛了塊鐵,半天才站起身,懶洋洋地走進內院了。
李延慶卻在打量這家胭脂鋪,櫃檯在裡面靠牆橫擺,旁邊是一扇門通向內院,他又向上看了看,屋頂上沒有吊頂,可以看見大梁以及錐形空間,上面佈滿了蛛網和灰塵,李延慶不由暗暗搖頭。
店鋪最多二十個平方,中間空着,左右兩邊各擺一排木架,木架上放滿了各種瓷罐,上面貼着標籤,粉底、胭脂、眉墨、眉筆、香水、香粉、甲膏等等,也並沒有什麼品牌,很普通的大路貨。
李延慶對香水頗有興趣,他湊上前聞了聞,便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這是朱欒水,用朱欒配香料浸潤而成,香味不夠烈,也維持不了多久。”
一個老者出現在裡屋門前,他慢慢走上前對李延慶淡淡道:“現在市面上最好的香水是薔薇水,從大食進口,就算放在蠟封罐中也香猶透徹,灑在衣袂上更是半月不絕,就是太貴了,小指大一瓶也要五貫錢,小店曾進過貨,但很難賣出去。”
李鼕鼕連忙介紹道:“延慶,這位就是萬翁,既是掌櫃也是東主!”
李延慶見他年約六十歲,身材中等,衣着也比較簡樸,須皆白,但精神十分矍鑠,一雙三角眼中閃爍極爲精明的光澤。
李延慶暗忖,這樣精明的人怎麼會吃虧呢?他不及更深細想,連忙躬身行禮,“小子延慶,給老丈見禮!”
“你就是....李解元吧!”
老者恍然大悟,眼中變成熱切起來,他也是相州人,家鄉的解元無形中令他仰視,他連忙向李延慶回禮,又小心翼翼道:“我沒想到會這麼年輕,李解元估計也才十五歲吧,真令人驚歎啊!”
李延慶的外貌身材給人十五六歲的感覺,但誰也想不到他其實才十三歲,李延慶也沒有否認,含糊地笑了笑,岔開話題道:“我今天和鼕鼕來談一談店鋪的事情。”
“那就請到裡面坐!”
萬老翁把兩人請進裡屋,裡屋是掌櫃房,也就七八個平方左右,光線稍黑,旁邊有一扇小門,李延慶探頭望出去,外面是個很短的走廊,走廊呈‘l’字型,中間是一處天井,天井一角有座很小的假山,種了兩株竹子,另一角是口水井,而走廊的側面就是掌櫃房,向裡面拐過去有兩間屋子。
萬老翁指着兩間屋對李延慶笑道:“裡面一間是我和老伴的住處,外面一間是倉庫兼夥計住宿,小官人要不要去看看。”
店鋪面積大小對李延慶至關重要,他現在已經感覺店鋪很小了,最多隻有半畝地,根本沒有一畝,難怪才賣三千貫錢。
李延慶不由回頭看了一眼李鼕鼕,李鼕鼕表情尷尬,他一直以爲有後院,現在才現其實沒有後院,那就沒有一畝地,他向李延慶抱歉地攤攤手,表示自己沒有看準。
“如果不麻煩,那就先看看吧!”
“呵呵!不麻煩,請跟我來。”
萬翁帶着兩人走過走廊,推開裡面一間屋,裡面倒是蠻寬大,大約三十個平方,南北兩扇窗戶,溫暖的陽光從窗外射入,使房間變成格外明亮,外面是一張牀,旁邊一口箱子上堆滿了雜物,裡面擺放十幾口大甕,整個房間裡香氣濃烈,李延慶忽然轉頭連打幾個噴嚏,真不知夥計住在裡面怎麼受得了?
“隔壁是我和老伴住處,房間和這邊完全一樣,就不用看了吧!”
“那就不看了,我心裡已有數。”
李延慶心中已經估算清楚,這座店鋪最多五分地,也就是半畝。
“請吧!”
三人又回了掌櫃房,分賓主落座,夥計給他們點了一壺茶,萬翁給兩人倒了一杯茶笑道:“小官人好像有點失望?”
“失望倒沒有,這裡寸土寸金,賣三千貫錢還送個店鋪,我也覺得也算合理。”
李延慶言外之意就是說,賣得並不便宜,僅僅‘合理’而已。
李鼕鼕忍不住問道:“萬翁之前不是告訴我,店鋪有一畝地嗎?”
“店鋪是有一畝地,我不會騙人,可能鼕鼕有點誤會了,這裡只是店鋪的一半,還有一半在城外。”
李延慶和李鼕鼕對望一眼,原來城外還有房子,“不知城外的房子在哪裡?”李鼕鼕比李延慶還要着急。
萬翁微微一笑,“在西門外楊家碼頭附近,因爲不靠路邊,也不靠河,原來是塊菜地,所以不太值錢,我去年用三百貫買下造了幾間草屋,專門用來浸製香水,算是工坊吧!”
李延慶一顆心落下,他就是覺得沒有前店後坊,感覺有點遺憾,如果城外還有工坊,那他就放心了。
“延慶,你覺得如何?”李鼕鼕問道。
李延慶沉吟不語,地方他倒是看中了,關鍵是份子的問題,父親那邊有近四千貫錢,而李鼕鼕只有一千貫錢,而且他最多隻能拿出五百貫,買下店鋪再修繕開店,前前後後至少要花四千貫錢,李鼕鼕卻要佔一半的份子,李延慶雖然心胸並不狹隘,但這也實在不合理。
李鼕鼕忽然明白過來了,他給萬翁使個眼色,萬翁會意,起身笑道:“我去外面方便一下,馬上就回來!”
他起身出去了,李鼕鼕這才道:“小官人放心吧!我不會拿五成份子,我早就想好了,錢的大頭是你們父子出,我能佔兩成份子就心滿意足了。”
李延慶想到的不僅僅是股份分割,還有房子的價值,現在可不是北宋中期,再過十年這房子就不值錢了,這種冤大頭他實在不想做。
他想了想問道:“這房子可以租嗎?”
“小官人是什麼意思?”
“這座房子其實可以分爲兩部分,一部分是店面,一部分是房宅,我想把店面拿下來,房宅長租。”
“可萬翁是買房子送店面啊!租房就不合算了。”
“你先別管,我只問可不可以?”
“當然可以!他本來就是想租給我,被我反覆勸說,他才答應賣給我。”
“那就盤店鋪,租房子,這樣我們還是五五分成,一千貫本金也足夠了,等賺了大錢,鼕鼕就可以去買住宅,不要再租公房了。”
李鼕鼕其實有自己的打算,買下這座店鋪,他可以分割出一間,戶籍遷過來變成主戶,不過想想也有道理,他變成主戶又能怎麼樣,汴京的房子還是買不起,租房子的規定還是和客戶一樣。
況且他們花大錢買下店鋪,最後宅子歸李大器了,商行份子自己卻只有兩成,那他豈不是吃了大虧。
“好吧!我去和萬翁談談”
李鼕鼕起身出去,不多時,他和萬翁一起回來,萬翁坐下笑道:“聽鼕鼕說,小官人不想買,想租,是吧!”
李延慶點點頭,“可以嗎?”
“當然可以,我原本就想這座宅子留給我侄子,然後他來給我們養老,如果小官人想租,就最好不過,隔壁幾家都是租的店鋪,面積比我們還小一點,租金每月十兩銀子,我就按照這個價格租給你們,包括城外的工坊,店鋪涉及進貨路子、老客、招牌、存貨,我算了一下,大概要六百兩銀子,但看在同鄉的份上,我只要五百兩銀子。”
萬翁眼睛笑眯成一條縫,“我可是看在小官人是解元的份上才答應這筆買賣的,現在你有錢都租不到這個好地段。”
李延慶立刻看出這個老者的精明瞭,之前都是談多少貫錢,現在卻變成了銀子,要知道一兩銀子是一千文錢,一貫錢只有七百七十文,中間可是有不少的差價。
不過李延慶不想和他再斤斤計較,便淡淡笑道:“那我們就一言爲定!”
李延慶又對李鼕鼕道:“剩下的手續就麻煩東哥了,父親那邊我去說。”
李鼕鼕心中着實惱火,他沒想到萬翁最後會耍自己一道,把銅錢變成了銀子,他之前打聽過,隔壁幾家的月租金可都是十貫錢,面積不比他們小,到萬翁這裡卻變成了十兩銀子。
雖然城外還給了幾間草屋,可那是在楊家碼頭,京城最偏遠的一座碼頭,距離京城至少有八里,絕對不值三百貫錢,最多十貫錢,這個奸商狡猾得令人指,這就和買一匹馬送一隻雞崽沒有區別,也叫買一送一。
他現在才明白,萬翁之前說的三千貫錢一定是指千文足貫,並不是平時說的一貫錢,自己還以爲佔了便宜,若真答應,那他們可就虧大了。
“好吧!剩下的事情我來做。”李鼕鼕狠狠地瞪了萬翁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