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經筵之後,天子看着宰執們草擬上來對熙河這一次軍功的獎賞。
對於章越所舉名單所列之人,皆獎錦襖子,金銀帶各一。
從徵熙河路將士每人,賜鹽鈔五貫。
重傷者轉一官,賜鹽鈔十貫。
殺敵酋首領者轉二官,賜鹽鈔三十貫。
殺敵大首領轉三官,賜鹽鈔五十貫。
“運物資者,民役賜鹽鈔三貫。”
官家看了宰執們所呈很是滿意道:“如此章越便不會抱怨朝廷摳摳索索了吧。”
衆宰執們聞言都是笑了。
官家道:“就依此擬詔獎賞。”
李元昊十分重視對涼州的經營,涼州府是河西首府,其地位僅次於興慶府。
文彥博,馮京都是搖頭,西夏肯割讓蘭州,這也是太想當然了。
王雱道:“只要西夏頻於點集,不出一兩年自西夏自弊,這昔年取吳之策也,要經營四夷必須如此。”
“蘭州爲夏國之南隅,如利刃插入河湟與隴右之間,扼斷通甘,涼之路,使內地與西陲不得交通。”
他向剛升任參知政事的吳充問道:“卿以爲如何?”
“同時似蘭州之地,似智固,勝如之地最是肥沃,日後屯田也可供給軍需。臣以爲西夏若真有求和之心,便令其割讓蘭州之地。”
官家聽了道:“岷河蕃部族帳甚多,如今木徵已降,倘若撫御得當,則可坐制西夏,正所謂以蠻夷攻蠻夷之策。”
“故而臣以爲不必接受西夏之議和!”
對方面有得意之色,顯然是他之前在經筵上建議天子的。
“天下唯獨永興,秦鳳二路比他路民貧役重,每年還有和糴,折邊,各種雜徵,破家之百姓不知多少,實不宜再興兵了。”
自唐末涼州被吐蕃奪走後,西夏李元昊崛起又攻取了涼州,甘州二府。
官家聽了文彥博,馮京的話,着實有些難受,最後道:“朕要章越平西夏也是爲了陝西一路百姓不再受此苦也,並非不體察民意。”
官家聽了蔡挺意見心潮澎湃,收復涼州這樣的漢唐重鎮,對於他而言實在有着巨大的誘惑。
一旦宋軍能打破涼州,對於西夏震動,就好比宋朝被攻破了長安一般。
所以他可以毫不猶豫答允章越那份五千多人的獎賞名單,同時天子心底其實也是想着章越能夠再進一步,別說木徵董氈,直接給朕一口氣將西夏給幹趴下了。
王安石奏道:“臣以爲蔡挺之策可行。”
但他昨日剛剛接到章越的信,對於女婿的交代他向來是深信不疑的。
官家笑而不語。
官家略一停頓言道:“朕記得,章越說他此去半年破木徵,兩年收董氈,至於制夏則……”
他很大方,對於將帥的賞賜可以毫不吝嗇,這點似極了明君。
吳充道:“陛下,可記得當初章越離京時與陛下之言?”
此策可謂是高明,是誰建議天子的?
文彥博,馮京目光掃過,看到了一旁的王雱。
馮京又道:“陛下,從熙寧四年起,至熙寧五年,章越回河州之前。他與王韶二人用兵西北用錢一千六百萬貫,僅是錢和鹽鈔就用去了七百萬貫。”
王安石奏道:“啓稟陛下,我軍直取河湟後,夏國上下震動,如今木徵已伏,鬼章已死,夏國上下震動,其國相樑乙埋知其不敵,故而遣使求和。”
王雱出班道:“臣以爲此策可行。”
官家急不可待地道:“此策如何你們議一議?”
吳充剛被官家提拔也是聖眷正隆的時候,真恨不能熱血一涌,便接過話去報答天子的知遇之恩。
樞密副使蔡挺道:“臣以爲陝西據天下之上游,可制天下之命也,自古便是兵家必爭之地,凡作事者常起於西北,朝廷不可不重之。”
官家說這裡意識到自己是不是有些上頭了,因爲章越在踏白城下的大勝,所以變得非常的急切。
衆人聽了思索,宋朝先奪取熙河,然後讓經略使章越率領熙河蕃軍作演習閱兵之勢,一副要渡過黃河的態勢,西夏必然被迫點集兵馬應對,也不一定要真出兵,多搞幾次西夏必然怕了。
涼州就是漢朝武威郡所在,其涼州刺史部的治所就在涼州。
但官家卻是聽了意動,西夏在黃河以南,只有蘭州一座孤城。一旦取了蘭州,宋朝在熙河的形勢便可以完固了。
官家點點頭道:“若是夏國肯割蘭州最好,若是不肯割如何?”
馮京道:“這又談何震動?董氈仍據守湟水,雖說議和,仍是不服,還有洮州也未收復。夏國豈是真懼?”
蔡挺道:“西夏不肯割,即令章越,木徵率熙河兵馬北上,破其甘涼二府!”
王珪道:“啓稟陛下,夏國使者已到了秦州安置,秦鳳路轉運使蔡延慶問是讓他至汴京來,還是擇一大臣至秦州與其談判?”
文彥博,馮京都看了王雱一眼,天子輕咳一聲,對於王雱這樣自己同意自己的行爲,他也是當作沒有看見。
文彥博出班道:“以往夏國屢有求和,似曩宵(李元昊)在時詭詐至極,往往大敗我軍而後求和,佯作恭敬之狀,此番求和可信否?”
文彥博,馮京心道,王雱這是怎麼了?
文彥博道:“陛下,青唐蕃部如木徵並非慣戰,西夏最多隻需出兵二個軍監足以御之。”
“而且以後每歲計四百萬貫,而陝西轉運司一路養兵之費合計一千四百萬貫。”
吳充道:“自慶曆曩宵起事以來,朝臣上下皆以爲夏國並無長處,不肯正視其強,皆有一朝而克之之意。所以我們往往輕忽了夏人的決心和鬥志,以至於一敗再敗。”
“假使朕令章越在熙河點集番部兵馬,會合閱練,虛作用兵之勢以形敵人,夏國必是隨即以點集以應我。頻年如此,夏國上下必然自弊,這就是兵法所云‘佚能勞之者’。”
“當初築城羅兀時,西夏肯出兵三十餘萬來爭,而如今我軍伐青唐,夏國再度點集聚兵蘭州,一面欲襲熙州,斷我歸路,一面請和,其謀略意圖皆不可知也。”
“臣以爲必須再三慎重。”
官家聽了吳充的話,不由有等冷水當頭潑到臉上的感覺。
官家此刻突然長嘆道:“當初高宗伐鬼方三年,周公東征亦三年。這三年之期何其久矣,朕哪裡等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