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0章 市易法利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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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大相國寺。

剛回京的文及甫和十五娘正坐車馬往大相國寺上香。

十五娘與文及甫夫妻久別,自是說不出的溫存。但文及甫從河州回京後,卻看起來悶悶不樂。

十五娘察覺到文及甫的心事問道:“夫君在公事上有什麼不痛快?”

文及甫確實因司裡的事煩心,但面上卻對妻子道:“尚好,不過衙門裡相互推諉而已。”

十五娘正欲繼續相問,文及甫卻將目光看向了街邊問道:“你看這御街上爲何商販旁都站了不少官差?”

十五娘看了一眼道:“都是市易司的人。”

“市易司?”文及甫眉頭一皺。

一旁的馬伕道:“六郎君剛回京有所不知,這些商販都是果子行的,他們賒了市易司的錢方允在御街上擺攤,而這些差役便在這監賣。一百錢中取五錢作牙利。”

文及甫見馬車外的一幕,百姓撿了些瓜果取了錢本欲遞給攤販,但攤販卻擺了擺手不敢接。一旁的差役夾手奪過百姓手中的錢,數了數後取了一些塞入囊中,剩下的才丟還給商販。

不過官家很高興,這時候文彥博上前給官家說了一件事,說起來御街上差役監督商販賣貨,此舉實是有損國體。

之前曾布主判司農寺時將呂惠卿的助役法改爲免役法,此事令呂惠卿大恨。

官家並非無的放矢,他之前早聽過市易法各等不好,從一開始賣幾樣,然後到百貨皆賣。甚至有官員向他密奏,說但凡牙儈市井之人有敢與市易司爭買賣者,小則鞭撻,大者編管。

……

呂惠卿暗吃了一驚,他沒有料到王安石居然因薛向反對市易法便要將他換人,而且換得是新任翰林學士不久的曾布。

“下官行市易法,差官往湖南販茶,陝西販鹽,兩浙販紗,都未敢計息,破兼併之家壟斷,京中之貨比以往大爲便宜,下官不知爲何章度之含血噴人!”

呂惠卿聞言暗喜言道:“啓稟相公,自市易法行之以來,不少沒有本錢的百姓,向市易司借錢營生因此大受便利,破除了大戶兼併之利。至於那些生意被搶走的大戶怎能不生怨。我看這市易法非是不好,反而極好。”

這件事有沒有?官家心想估計是有的,但官家又想變法以來,國家確實有錢了,除了熙河開邊,水旱賑濟還有盈餘,放在以前是做夢都不敢想的,所以他沒有對此一直沒有表示一個明確態度,只是委婉提醒了一句:“市易司處置太繁細了。”

文及甫聽說過此事,市易法這百分之五的牙錢,稱作合納官錢,盡歸於這些差役。

呂嘉問道:“相公,如今市易法多遭非議,皆是大戶生事,這些兼併之家,較固取利,有害新法,懇請相公允市易司一旦覺察即以按置。”

呂嘉問正與王安石奏事。

王安石警惕地看了文彥博等人一眼道:“陛下,市易司從未賣果子,只是借錢給賣果子的商販。市易司只是派人收取合納官錢罷了。”

王安石道:“我聽說汴京行市易法後,是賣梳子即梳子貴,賣脂麻則脂麻貴,當初章度之亦言市易法不妥。”

這時王安石忽對呂惠卿道:“我用曾子宣易薛師正爲三司使如何?”

呂嘉問道:“相公言重了,呂某不知什麼爲難,非議,只知道一件事就是‘秉義率法,困而不渝’。”

官家聽了大臣們反對猶豫了下道:“朕看來其餘也罷了,但這果子就不必賣了。”

呂嘉問走後,呂惠卿問道:“相公以爲望之是否可以勝任?”

曾布與呂惠卿二人的矛盾已埋下。

文彥博說得還比較含蓄,他聽了文及甫的意思,沒有這件事上太撕破臉,而是說這樣的事是不是不太好。

王安石則道:“此事他已書信給我解釋過,他說如今在熙河田疇墾,貨殖通,蕃漢爲一,要平青唐非此三策不可。我雖不贊同,但他既然已經誇下海口,我不好駁之,還是責其成事再說。”

王安石擺手道:“他辦起事六親不認,一心一意以新法爲之,這等人實是罕有,方纔責之也是擔心他用力太過。”

呂嘉問道:“當初太祖皇帝曾言,富室連我阡陌,爲國守財爾,故本朝不制兼併,以至於有了今日之弊。”

呂惠卿勉強道:“子宣自是可以勝任的(只是曾布資歷,才幹處處都不如我,爲何他在我之先)。”

隨即呂惠卿又想,相公當初被唐坰辱之尚且一笑而過,可生平最恨有官員改他政柄,章度之爲之卻不受罰,看來相公心底對其亦是有賞識的。

王安石聞言略有所思問道:“章度之遠在西邊,如何編排你?再說他與我有約定,不在外人面前言新法之弊。那麼朝中傳得沸沸揚揚這市易司之弊又從何而得出?”

呂嘉問還要再說,呂惠卿示意呂嘉問可以告退。

王安石看呂惠卿神色哪裡不知他心底在想什麼。

呂惠卿揣測是不是自己故意爲難曾布爲王安石察覺,王安石這才偏幫曾布。

十五娘道:“官人,如今安持還在市易司……”

“倒是章越在熙州對市易法陽奉陰違,擅自篡改相公主張,必須予以糾之。”

王安石道:“陛下定是不肯。”

王安石府內。

王安石知道薛向與呂嘉問不和。市易司本歸三司管理,但呂嘉問這人性強事事都找自己稟告而不找薛向,所以二人不合便埋在這裡了。

從上到下可謂各取其利。

這一幕文及甫看來實作荒唐可笑言道:“官差居然公然作起商販和百姓間的牙人來了。”

但文彥博開了頭,下面馮京等大臣紛紛言市易法的不是,這突如其來的攻訐令王安石一時也沒有想到。

官家聽後非常震驚,一開始的初衷是破除兼併家之利,怎麼到了最後變成任何人膽敢與市易司爭利,都要被捉拿。這不是他的本意啊。

呂嘉問說完看了一眼坐在王安石一旁的呂惠卿。

文及甫轉過臉對十五娘道:“我在河州時便聽說市易法種種不是,但沒料卻是這般。我需上奏……”

呂嘉問道:“啓稟相公,下官思來多半是薛計相!”

文及甫本欲說上奏朝廷,但改口道:“告訴爹爹。”

呂惠卿如今是外防章越,內防曾布,章越雖然才高,但不讓他回朝與他爭位即可,而曾布在內,呂惠卿便屢屢排擠。

王安石保舉的章惇平五溪蠻是顏面有光,不過文彥博,吳充卻以爲朝廷正用力制夏,章惇平了五溪蠻不僅用去錢糧,還要派兵駐守,實無益於大局。

文及甫道:“可市易司真正主事的是呂嘉問。”

當時他聽說取這合納官錢也是合理,可是看見衙役動手的一幕,卻是十分吃驚。

不反對,不贊成,這便是王安石當初沒有給章越回信的緣由。

官家平平淡淡一句,哪知王安石聽了頓時噼裡啪啦道:“陛下,治理國家應論法是否於人於事有利,而不是因繁細而止。市易司固然繁瑣,乃體大局而爲之。臣以爲爲政當然要審細務而論大體,所以這般細事交給市易司,不當由陛下論之。”

曾布被調爲翰林學士後,司農寺由呂惠卿繼之。呂惠卿上任後便對曾布當初在司農寺中所立一一挑刺,屢屢與官家說曾布當初在司農寺所爲多有不便。

王安石問道:“聽說你在執法之間,頗多受人爲難,非議,可以受得了嗎?”

差役負責監督但凡不從市易司賒錢的商販不允許在御街上擺攤,他們盯着果子商人每賺了百錢就要交給他們五錢收入私囊,最後朝廷賺取的是放貸的利息。

呂惠卿道:“相公,此事呂某所知,章度之在熙州開榷場,名爲是市易法,但與朝廷所行之市易法相去甚遠。我看頗有與朝廷打對臺,動搖新法的意思,如此有貶低之詞也不意外了。”

文及甫記得妻弟吳安持如今是開封府兵曹參軍兼權發遣提舉市易司。

呂嘉問道:“相公,下官當初辯駁過,也不知章度之爲何有此偏見。汴京大戶與權貴相互勾結,把持行市,外地商人運貨至京不打點這些大戶商人便無法市易,哪怕再好之物降至一文錢也賣不出去,此所謂貨到地頭死。”

……

次日朝堂上官家心情正好,原來章惇平了五溪南北兩江蠻事,斬蠻酋田元猛,亦是開疆擴土。

十五娘見文及甫的臉色不好看,扯了扯他的袖子道:“也不是盡如這般,官人算了。”

呂惠卿心想若曾布任三司使,自己可以授意呂嘉問多頂撞之,以曾布的性子必生急躁。

呂惠卿聽心想,好個章越居然料在我前面,提前和相公打了招呼。如此在還未平青唐前,不僅是我,相公也不好說他什麼。

官家被王安石一頓搶白。

一旁呂惠卿立即道:“陛下,據臣所見所知,不少貧民沒有本錢作生意,又無可抵押之物,望之便將官倉中的時鮮水瓜,針頭線腦賒給百姓,官府派人監督以收其惠,並非文相公看到的那般。”

文彥博聞言笑了笑,右司諫王覿對官家道:“陛下,市易之患,被於天下,破民之產,使利皆歸於牙儈胥徒!”

呂惠卿又與王覿當堂爭論。

堂上亂哄哄的,但聽一個勸解的官員無力地道:“別爭了,我看相公當初也是好意,只是下面的人執行的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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