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國堂堂皇子耶律淳居然被宋軍所俘。
得知此事耶律洪基感到震怒,但耶律乙辛卻是感到驚慌。
爲什麼?
因爲耶律洪基只有一個兒子就是太子耶律浚,而耶律乙辛一心一意要置耶律浚於死地。
但耶律浚之後,當由何人即位?
耶律乙辛在遼國皇族之中所物色的人選便是耶律淳。
耶律淳之父耶律和魯斡是耶律洪基的同母弟,這等關係是再親不過,作爲他的侄兒耶律淳肯定是除太子耶律浚外,與耶律洪基最親近的人。
雖說太子耶律浚在今年爲耶律洪基誕下了一個皇太孫。
但是誰都知道太子這一支已經失勢,遼國是子以母貴,母親若不是姓蕭,其子連成爲皇子的資格都沒有。在遼國曆史上太子或太孫年幼,是可以由皇后或皇太后輔政的。
而被耶律洪基賜死的皇后是太子妃蕭骨浴的婆婆兼堂姑,利益都捆綁在一起,而且後族的力量也是根深蒂固。
所以對耶律乙辛而言太子耶律浚,還是太子妃蕭骨浴,甚至尚在襁褓之中的皇太孫,這三人任何人活下來,他耶律乙辛都要沒命。
因此耶律乙辛物色了耶律淳爲太子的繼承人,他不知道耶律洪基是否拿定了廢太子的決定,若一旦確定,那麼耶律淳的重要性將會大增。
耶律洪基怒道:“宋人竟有如此膽子,讓耶律燕哥率軍三軍入代州要人!”
耶律乙辛忙道:“陛下不可如此大動干戈。”
耶律乙辛心底很焦急但又不好開口分說,耶律淳是太子耶律浚外的大遼皇位第二繼承人。
耶律洪基兩道濃眉豎起了來問道:“爲何?”
耶律乙辛無法解釋理由,只能道:“陛下,若信得過臣,將此事交給臣處理,一定讓陛下滿意。”
耶律洪基摸着脣須想了想反問道:“你來辦?”
耶律乙辛看耶律洪基意動鬆了口氣,然後道:“臣這一次在上京給陛下挑選了獵犬快馬,以及五國部進貢的三頭海東青,請陛下賞玩。”
耶律洪基聽說有上好的獵犬快馬和海東青,不由想起了田獵之樂道:“那朕也節節勞了。國事就交給卿了。”
耶律乙辛得知耶律淳被宋俘虜後,很是心焦,他想立即將耶律淳換回,但也擔心宋朝知道對方的重要性,然後要挾自己。
耶律乙辛自己是沒有辦法的,而且他也不擅長與宋朝打交道,所以想來想去他便去找遼國第一能臣北府宰相張孝傑。
耶律乙辛出宮後檀州大街。
張孝傑此人有能力也有才幹,但有一個缺點就是太貪,他曾公然對人言道,沒有黃金百萬兩,哪能稱作宰相之家。
張孝傑的府邸也在檀州大街最繁華的位子,修得是金碧輝煌。
不過此刻張孝傑不在家中,而在大憫忠寺參禪。
耶律乙辛聽說張孝傑不在府邸,但他又急着找他商量,便又馬不停蹄地趕至大憫忠寺見到了對方。
張孝傑此刻正盤腿坐在佛塔下的一個蒲團上打坐,彷彿一個得道高僧,看見耶律乙辛來了就問道:“魏公可是因爲太子之事來問我?”
耶律乙辛點點頭道:“張孝傑,你就不必在此裝什麼世外高人,得道之士了。如今你我皆是身不由己。”
張孝傑笑道:“魏王你並非耶律氏中的皇族,我更是一個漢臣,能夠得到陛下的賞識,到了如今這個位子,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張孝傑拿起一塊石頭往上拋,越過佛塔後,又重新墜下摔個粉碎。
“譬如此石,騰空而起,凌駕於萬物之上,最後再粉身碎骨,這便是天道。”
耶律乙辛冷笑道:“你是漢臣,沒有兵權在身,就如同地上的草芥,死不了的。但我卻不同。” 說完耶律乙辛向張孝傑說起了耶律淳被宋人抓走之事。
張孝傑道:“這倒有些麻煩,若耶律淳有什麼閃失,那麼陛下就不會廢太子,那麼多年來你我的謀劃便成了一場空。”
“如此你便是真的一命嗚呼,我怕也不能好活。”
耶律乙辛道:“沒錯,你一肚子計謀,又是漢人,懂得如何宋朝打交道?你想個辦法將他救出來。什麼劃界,夏國之事一切都好商量。”
張孝傑搖頭道:“你這樣宋人以爲皇子奇貨可居了。你放心,此事我幫你好生謀劃!”
耶律乙辛鬆了口氣,緊接着張孝傑又問道:“是了,你有沒有想過日後事敗了,遼國上下容不下你,你便逃到南邊去……”
耶律乙辛聞言色變。
張孝傑看到對方的樣子笑了。
……
耶律淳送至真定府時,一直是被禮遇的。
而知道對方是遼國皇帝耶律洪基的侄兒後,章越幕下的官員也是紛紛與他談話,也是想從他口中窺得遼國皇族高層的辛秘。
對此耶律淳表現得非常的不配合,一言不發抗拒的意思非常明顯。
另與他一起被俘的王德暗也是這般。
王德暗更狂妄,宋朝官員一心以大義招降。
什麼不忘漢家,緬懷故主的言論一說。
他即對審問的宋朝官員道:“我今爲遼臣,要殺便殺,死也不降。”
此話一出,宋朝官員便知自己一廂情願了。
不僅王德暗如此,被俘的遼軍各個也覺得宋朝會放他們回國,所以皆是不降。
聽了稟告後,章越也覺得在意料之中。
似自己在青唐,不少青唐蕃部也是漢家後代。有的還記得自己身份,有的則是早就胡化。
唐時就有蕭關起戰塵,河湟隔斷異鄉春。漢兒盡作胡兒語,卻向城頭罵漢人的詩句。
詩句名字就是河湟有感。
現在宋朝在河湟佔據優勢,不少蕃部首領也是主動認祖歸宗,甚至以被賜予漢姓爲榮。
而遼比宋國勢強,並以正統自居,早已有了自己的意識形態。
章越想到了歷史上投靠宋朝的馬植,此人是遼國官員,也是燕雲漢人,就是他獻上了海上之盟的建議,讓宋朝渡海聯絡女真,夾攻遼國。
當時朝廷內以爲此人乃海內志士,是心存漢家,志在重歸故土,究竟對方的動機到底如何,已是很難分辨得清了。
章越聽說下面的官員無法誘降,也在意料之中,而且耶律淳居然還以絕食抗議。
章越打算看一看此人,以對方遼國皇子的身份,也是值得自己見一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