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來吧!”
沈溪自從履任兩省總督後,就一直避諱參與到清繳地方少數民族叛亂的戰爭中去,因爲他不想打這種莫名其妙的內戰。
這種戰爭根本就沒有正義和邪惡之分,地方少數民族也是大明子民,屬於中華民族的一員,很多糾紛和矛盾完全是因官府橫徵暴斂,各族稅賦繁重,百姓生活困苦不得不奮起反抗所致——正所謂餓死不如造死,古來皆如此。
沈溪之前所想對策,一直都是懷柔安撫,甚至他還下發部分錢糧,免除地方賦稅,結果他的政令剛達地方州府,叛亂就已經全面升級。
王禾送上戰報,見沈溪接過後仔細閱讀,一臉冷峻之色,當下緊張地問道:“大人,您是否回武昌府?”
沈溪道:“回什麼武昌府,有什麼事在南昌這邊處置也一樣。現在地方叛亂只是在靖州府一地,下一步估摸就要蔓延到寶慶府,再往北就是長沙府……唉,我想安安生生做個太平總督,怎麼這麼難呢?”
王禾聽到沈溪的抱怨,有些詫異。
在他看來,沈溪屬於那種無所不能的人,不應該期待這種可以表現他能力還能加官進爵的戰爭嗎?
王禾本想主動請纓跟隨沈溪一起領兵出征,這在他看來是建功立業的絕好機會,但若沈溪自己都不想領兵,那他肯定就沒機會了。
王禾提醒道:“大人,若叛亂再次升級,受影響之地大幅擴大,您身爲兩省總督,若不親自前往處置,朝廷或許會追究責……”
沈溪打斷他的話:“王將軍提醒的是,但現在本官尚不知地方叛亂具體是何緣由,官軍又爲何一敗塗地,是什麼導致叛亂愈演愈烈。如今正是酷暑時節,兵馬行軍困難,不若先等調查清楚,再行議處!”
“大人,您……”
王禾此番前來進見本是催促沈溪出兵,但聽沈溪話語裡表露出來的意思,就知道沈溪對率軍作戰有牴觸心理,當下只能硬着頭皮建言,“爲地方黎民百姓計,大人還是儘早出兵好,請三思而後行哪!”
沈溪原本就對王禾打擾自己的好事十分氣惱,雖然他非常器重王禾,但現在王禾卻有些不知分寸,甚至可以說得寸進尺,當即下達逐客令:
“王將軍,請先回去等候情況,若再有軍報,明日一早再呈來與本官。今日時候不早了,本官會對湖廣西部和南部的戰事做出合理分析和判斷,有情況,本官自會通知!”
王禾見沈溪並無馬上回武昌府也無立時出兵之意,只能暫且回都指揮使司衙門等候消息。
王禾這一走,沈溪卻有些發愁了。
他最不想面對的事情終歸發生了,湖廣西南部的少數民族叛亂愈演愈烈,看情況他非去不可。
但沈溪沒多少自信能在這種類似於應對游擊戰的戰事中取得什麼優異成績,他現在手裡的兵沒有經過系統的訓練,更不要說更加專業的山地作戰了。讓他拉一批新人去打仗,還是在地形複雜,很容易出現偏差和失誤的多山地區,沈溪感覺困難重重。
等沈溪回到後院房中,惠娘和李衿都已經整理好衣衫等待。見沈溪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惠娘上前倒茶,問道:“老爺何故如此焦慮不安?”
沈溪苦笑道:“連惠娘你也能看出我心情焦躁,自然不是什麼好事……湖廣西南部戰事驟變,靖州府失守,這件事必須馬上上報朝廷。照理說我應親自領兵前去平叛,因陛下給我的差事中,便包括平息湖廣、江贛地方民亂之項!”
惠娘低着頭道:“老爺要儘快趕回湖廣,主持清繳作戰?”
沈溪打量惠娘,他看出惠娘眼中蘊含的濃濃不捨,即便惠娘之前在他面前表現出了極大的牴觸以及不願輕易屈服的自尊自強,但在涉及夫妻感情的問題上,惠娘終歸還是有小女人對情郎的那份癡纏。
沈溪嘆道:“還是先看看情況再說,難得團聚,總不能就這麼走了……朝廷的差事算得了什麼?以前朝廷給我設的麻煩可不小,到湖廣和江贛,我本以爲能消停一下,過一段安心的日子,誰知道又是這樣……”
“爲了我們多些時間相處,你們看如此可好……即便我要率軍前往平叛,也把你們給帶上……只要你們不怕辛苦!”
惠娘趕緊擺手:“老爺,萬萬不可,妾身一介婦孺,怎能隨軍出征?那豈不是……亂了綱常?”
沈溪笑了笑:“西北戰事,關係國家民族命運,我不敢有任何兒女私情。但此番地方參與叛亂的都是我大明子民,說白了就是爲苟延殘喘求存,即便明知道與大明朝廷爲難無異於以卵擊石,但也不得不如此。”
“湖廣和江贛之地,暫且沒人能干涉我的決定,你們儘管放心。有你們在身邊,不會干擾我的判斷,反倒會因你們的存在,讓我對此行更加謹慎,務必做到萬無一失!”
惠娘跟李衿對視一眼,在她們心目中,沈溪素來睿智果斷,絕對不會在兒女私情上拖拖拉拉。
但這次,沈溪分明任性了一把。
沈溪剛到南昌府,對地方事務都沒摸清楚,現如今湖廣西部、南部和桂省北部的戰事又給他帶來新的困擾。
在這時代,粵桂、湖廣、滇貴等省份,少數民族人口衆多,地方上的土司不少,南邊還連着個多事的交趾地區,原本平息地方叛亂事宜就很讓官府頭疼。如今北方戰事剛休,南方那些擁有巨大權力的土司覺得是爭取權益的最佳時機,以爲朝廷無法派出大批人馬前來平叛,也開始不安分起來。
對沈溪來說,這確實是讓他倍感頭疼的事情。
……
……
翌日上午,與惠娘和李衿纏綿一夜神清氣爽的沈溪,一聲令下,侍衛便把昨日他在街邊茶攤子遇到的那名店夥計給捉住,就好像抓壯丁一樣,那年輕人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被一羣士兵拎到巡撫衙門。
年輕人在大堂上哭爹喊娘小半天,怎麼也沒明白自己何時犯着堂堂兩省總督大人了。
等沈溪從後門走進大堂,他才瞪大眼睛,仔細打量一番後問道:“你不是……昨日那……客商?”
大堂裡沒有其他人,沈溪直接在桌案後坐下,道:“沒錯,是我。昨日我預言你有財運,今天就兌現了……這裡有幾兩銀子,看你想不想賺了!”說着,沈溪從懷裡摸出兩個銀錠,每一個約莫二兩重。
年輕人問道:“你……有什麼門路?這銀子……豈是說賺就能賺的?你說的就好像這衙門口是你家開的一樣……”
沈溪笑了笑,這起身離開椅子,繞過桌案,來到年輕人身前,居高臨下道:“好了,你可以站起來說話!”
年輕人嘴裡發出不屑的聲音:“當我榆木疙瘩?站起來,還不得被官老爺把屁股打爛了?”
沈溪點頭:“果然識時務,這樣吧,以後你就留在巡撫衙門做事,有什麼事我不問旁人了,直接問你,你來當巡撫衙門的幕僚,可好?”
“啥!?”
年輕人壓根兒就沒聽懂沈溪的話。
沈溪道:“這衙門口,我說了算,你不用做別的,專門負責給我搜集南昌府的情報,一個月給你八百文薪俸……一年近十兩銀子,這俸祿不算少了,如果你做得好,回頭還可以給你漲工錢!”
年輕人沒弄清楚自己的處境,遲疑半晌才問道:“你唬人的吧?這麼大的衙門,你也能說了算?”
正說話間,一名侍衛進來通報:“大人,王指揮使又來求見!”
“讓他進來!”沈溪一擺手,衝着年輕人道,“要跪給我跪一邊兒去,別打擾本官會客!”
沈溪一襲萬字巾、直裰的書生打扮,雖然他身上帶着一股氣勢,但常人很難將他跟一個正二品的總督聯繫在一起。
那年輕人頭腦還在發暈,王禾急匆匆進來,手上又拿了兩封裝有最新戰報的信函,全都是由湖廣南部轉道贛南發到南昌府的軍隊戰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