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聽了張苑的話,朱祐樘一頭霧水,不知道張皇后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皇兒明明失蹤了好些日子,到現在人還消失無蹤,突然說他病情反覆,意思是要爲朕解圍?但在場這麼多朝臣,聽到太子病情反覆,還不懷疑?
果然,劉健最先懷疑,他道:“陛下,太子病情嚴重,還請老臣隨同陛下一起前去探視!”
旁邊樑儲等人也在附議,這讓朱祐樘感覺分外下不來臺,心中不由感慨:“皇后啊皇后,你本是想替朕分憂解圍,朕可以理解你,但如此畫蛇添足,在場這麼多睿智的大臣,他們怎會輕易上當?”
“難道就讓朕這麼輕易把太子失蹤的事承認開來,這……讓皇后的顏面何存?”
原本在朱祐樘看來,把事情承認了,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現在皇后卻說太子病情出現反覆,等於是皇室一家都在撒謊。朱祐樘是個重視家庭的皇帝,他不想讓妻兒的名譽有任何受損,即便承認太子失蹤這件事,他也會把所有責任攬在自己身上,不會讓張皇后揹負任何的罵名。
朱祐樘沉默良久,正要鼓起勇氣說明太子的事情,蕭敬見情況不對,趕緊出面解圍道:“陛下,既然太子病情出現反覆,您還是先過去探視一下爲宜。諸位大人,爾等便在這裡等候,陛下先回內宮一趟……”
蕭敬雖然憨厚老實,但他可不是笨人,不然也不會走到今天的高位。在一些事情上,蕭敬屬於旁觀者清,看問題比之朱祐樘這樣的當局者更要透徹一些。
朱祐樘即將要去的是什麼地方?
那是皇宮內帷,是朱祐樘后妃、先皇太妃等人所居住之所!
你們這些儒臣在外殿再受寵幸,甚至可以自由進出皇宮,甚至辦差的衙門就在皇宮內又如何?
內宮那是你們的禁地!
你們說去探望就去探望,這樣將置皇家的面子於何處?
果然,在場的這些大臣頓時感覺自己無話應對,就算之前堅持要去探視的首輔大臣劉健也只能緘口不言。
朱祐樘無奈地搖了搖頭,但如此一來他終歸是獲得少許喘息之機,在被蕭敬從龍椅上攙扶起來,往後殿行去的時候,他忍不住小聲提醒蕭敬:“朕進去之後,等過些時候,你將在場大臣全都屏退,讓他們各自歸去,明白嗎?”
蕭敬心領神會地說道:“老奴明白,陛下儘管放心就可!”
朱祐樘從張苑面前走過時,甚至不正眼去看這個前來通稟事情的太監,因爲他有些埋怨皇后出的這記昏招,但無論如何都算是替他解圍,不好指責,只能把火氣發泄到其他人身上。
張苑亦步亦趨地跟在朱祐樘和孝敬身後,出了後廡,朱祐樘停下腳步,冷聲問張苑:“怎麼,皇后叫你前來的?”
張苑連忙弓腰回答:“是,陛下!”
嚇朱祐樘長吁了一口氣,稍微緩解一下之前的緊張情緒,隨即蹙眉問道:“她爲什麼要這麼做,難道她不知道,如此會讓朕在衆大臣面前下不來臺麼……”
張苑解釋道:“回陛下,太子回宮了!”
朱祐樘一時沒聽清楚,旁邊蕭敬已經無比激動地問道:“你再說一次,太子……太子他回宮了?你……是你親眼所見?”
張苑臉上滿是激動的笑容,連連點頭:“是啊,陛下,奴婢親眼見到太子回宮,如今太子正在坤寧宮內!”
朱祐樘如同打了一劑強心針,瞪大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過了好一會兒,才由衷地感慨:
“謝卿家終不負朕厚望,還是把太子給尋回來了,朕心中這顆大石頭,終於可以平安落地。對了,謝卿家可有隨同太子一道回京?”
張苑在宮中已有多年,對朝中大臣的情況算是非常瞭解,他知道朱祐樘所說的“謝卿家”應該是內閣大學士謝遷,此番也是謝遷領着部分東廠和錦衣衛的人南下找尋太子。張苑連忙介紹他了解到的情況:
“啓稟陛下,謝閣部如今回沒回京城,太子並未言及,太子回到坤寧宮後,皇后立即下令讓奴婢前來告知,故此對於更多的情況,奴婢暫不知曉……”
之前朱祐樘看張苑怎麼看都覺得礙眼,但現在他再看時,卻覺得怎麼看是那麼順眼。朱祐樘連連頷首,笑着嘉許:“嗯,做得好,你很機智,朕心甚慰。”
“這樣吧,蕭公公,你去請劉少傅和李大學士過來。還有樑學士、王學士他們,也一併請過來,就說太子的病情已經穩定,請他們一起前往坤寧宮探視太子的病情!”
這個時候,朱祐樘壓根兒就沒懷疑張苑是謊報軍情,直接便讓蕭敬去請劉健等人到來,如此證明他之前從未撒謊,太子一直就在宮中,只是不便見客。
但蕭敬卻是謹慎之人,他本想跟張苑多求證兩句,但因如今皇帝正在興頭上,他有話也不敢說了,只能悶在心裡,訥訥去請人。
……
……
朱祐樘在張苑攙扶下,一步步緩慢地往坤寧宮行去,還未等他進宮門,見到身後不遠處,蕭敬已經把劉健、李東陽等人給帶了過來。
如果換作是別的君王,坤寧宮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人進來的,這可是後宮中最緊要的地方,姑且不說這裡是皇后的宮殿,但凡後宮嬪妃,全都是皇帝的私藏,若是被人見到,會讓皇帝心裡不舒服。
但朱祐樘卻不同,他的後宮只有張皇后一人,張皇后作爲一國之母,平時三節兩壽見大臣的時候可不在少數,朱祐樘身邊基本沒什麼秘密可言。
“陛下!”
等劉健、李東陽等人過來向朱祐樘行禮時,朱祐樘才察覺到有些不妥當……萬一張皇后和張苑這邊說的是假話當如何?
不過轉念一想,朱佑樘馬上又變得釋然了:“索性朕原本就想承認太子失蹤之事,既如此,那若一會兒見不到太子,朕便跟這些大臣坦白了就是。”
“朕乃是天下至尊,就算偶有戲言,也是爲了大明國祚安定,並非是有心誆騙,相信這些大臣能夠理解朕的苦衷!”
“嗯。”
朱祐樘微微點頭,算是還禮。他走在前面,緩慢地帶着衆大臣一起進到坤寧宮大門,剛進入殿中,便見太醫院的幾名太醫正在那兒忙活,張皇后帶着兩名宮女恰好出來。
張皇后見朱祐樘進來,眼眶通紅,眸帶薄霧,但臉上的笑意卻怎麼都掩飾不住,用“喜極而泣”這個詞來形容再合適不過,她迎上前行禮:“臣妾見過皇上!”
朱祐樘看到張皇后的臉色,心中大概安定了一些,因爲張皇后的表現,分明是有什麼喜事,加之她見到劉健等人並無慌亂之色,事情基本已經篤定。但朱祐樘還是問道:“太子病情,可有好轉?”
張皇后回道:“皇上,皇兒的病,雖有好轉,但依然……有些嚴重!”
劉健等人一直以爲張皇后跟弘治皇帝在唱雙簧,到了這裡,他們心中略帶嘲諷……都到這關節了,你們兩口子還演戲哪?
儘管腹誹不已,衆大臣還是隨皇帝夫婦一起進到裡面,未等他們站定,就見一個身如枯槁、一臉消瘦甚至神色有些呆滯的少年躺在那兒,雖然模樣有些變化,但大臣們還是一眼認出是太子無疑。
看太子蠟黃的臉色,確實大病一場,非是虛言。
“這……”
劉健、李東陽等人大吃一驚,面面相覷。
如果太子真在病中,怎麼可能到外面亂走?那之前對皇帝的施壓,豈非成了無的放矢?
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是在給皇帝難堪,劉健琢磨了一下,問太醫院的太醫:“宋院判,不知太子病情如何?”
宋院判跟劉健關係匪淺,他有些爲難:“太子病情反反覆覆,恐怕……還要等一段時間才能察明病因!”之前他壓根兒就沒見過太子,不過卻有幾次給太子隔紗問診的經歷,那時裡面是不是太子本人另當別論,但起碼診斷記錄是有的。
不過,既然連太醫院院判都這麼說,再加上朱厚照那病怏怏的樣子,劉健和李東陽等人這下徹底沒了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