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八一章 未老先衰

朱厚照興致盎然出宮,爲的是到京城外好好遊玩一番,但出來後卻發現藉田並不是什麼輕鬆有趣的事情。

從昨夜到現在朱厚照沒合過眼,此時服用的酒水和丹藥等助興物造成的興奮勁兒過去,眼皮就開始打架,因而朱厚照不想把儀式進行下去。

“劉公公,朕若就此離開,跟那些大臣說朕偶感風寒,身體不適,你覺得如何?”朱厚照開始爲自己開溜找理由。

劉瑾老臉上滿是無奈:“陛下,您最好別這麼做,難得出趟城,若是連基本的儀式都沒完成,朝臣指不定會如何非議陛下。”

朱厚照皺起眉頭,眼睛時而睜開,時而閉上,已經沒有精神繼續完成藉田禮。

張苑在旁看着,覺得劉瑾的態度有些不太對勁,心想:“劉賊應該儘量避免陛下見朝臣纔對,上元節那次就是他在背後搞鬼,怎麼現在卻主動幫助大臣見到陛下……莫非這其中有什麼陰謀?”

張苑的政治謀略達不到劉瑾的高度,所以怎麼都揣度不出。此時劉瑾琢磨的卻是:“我好不容易策劃今日這出,趁着陛下上元節賜宴未露面,讓大臣們生出牴觸情緒,繼而給他們個機會,讓他們得以在陛下面前發牢騷。”

“陛下休息不佳,情緒必然焦躁易怒,聽到逆耳之言,肯定會大發雷霆,屆時定讓這些專門跟咱家作對的大臣吃不了兜着走!看那時皇上是信你們,還是信我!”

朱厚照沒轍,只能耐着性子繼續等候,不過他已在催促儀式加快進行,以免耽誤他回宮休息。

祭祀先農儀式結束,下一步便是天子下田間地頭親自耕作,具體地點是先農壇旁的耕藉田內。

作爲九五之尊,朱厚照不能穿祭祀先農諸神的禮服完成耕作,得去旁邊的齋宮換一身輕便的常服。

朱厚照剛穿戴整齊,劉瑾從宮門進來,大致講解了一下籍田的流程,朱厚照當即火冒三丈:“什麼,還要朕三推三反,這算是什麼道理?你覺得朕有心思在這裡耽誤時間嗎?”

劉瑾哭喪着臉道:“陛下,這是先皇定下的規矩,從弘治元年施行藉田禮後,先皇一直照此進行。”

“又是先皇,發現你們總喜歡拿先皇壓朕,難道現在不是朕當政嗎?算了,算了,朕不跟你們一般計較,三推三反意思就是走三趟,是吧?那行,朕又不是沒體力,難道還能讓那些大臣看不起?”朱厚照拍着胸脯說道。

劉瑾竊喜不已,暗忖:“以陛下這小身板,莫說是三推三反,一推可能都走不到頭,到那時陛下出了點兒什麼問題,那些大臣還不得在陛下面前說一些難聽的話,讓陛下更爲着惱?”

想到這裡,劉瑾越發開心,覺得自己請皇帝出席籍田禮的決定無比正確。

……

……

隨着朱厚照現身羣臣之前,籍田正式開始。

衆大臣沒有太當回事,畢竟天子行藉田禮乃是自古以來的規矩,周禮中便有詳細記載。

大明立國後,歷代皇帝都曾出席藉田禮,雖然不是每年都親自下田間地頭,但基本上不會缺席,畢竟這是皇帝勤政愛民的一種表現。

但朱厚照登基後,這還是他第一次親耕。

弘治十八年年初正值孝宗葬禮,那年籍田禮便耽擱了,到正德元年時朱厚照已開始吃喝玩樂,更不會專注勤政,再加上劉瑾有意矇蔽,朱厚照再次錯過籍田禮。一直到今年,朱厚照才首次出席。

百官在耕田前等候,皇帝親耕結束,屆時陪同前來的公侯和百官都將下田耕作,每個人都有任務。

太常寺卿吳昊引領朱厚照到耕田前,南向而立,戶部尚書劉璣將天子耕作的用具耒耜跪呈,文武百官和前來觀禮的農民代表則立在耕田旁,看朱厚照親耕。

朱厚照拿着耒耜,整個人有些迷迷糊糊,東西到底怎麼用,根本不記得了。

以前他確實參加過藉田禮,但那時他年歲小,專注點根本不在這上面,加上朱祐樘對他太過溺愛,並沒有讓他親自上陣,到現在連耒耜怎麼用都不知。

“陛下,可以開始了!”劉瑾在旁提醒。

朱厚照皺眉:“朕知道了,你一邊站着去!”

因爲朱厚照之前逞能,覺得自己來個三推三反沒問題,誰知道拿到農具後,便知道這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

耒耜不同於後世的犁耙,結構更復雜些,而且分正反兩面,朱厚照不知道是推着走,還是拉着走,站在那兒比劃一番,始終不得要領。衆大臣看得目瞪口呆,紛紛揣測皇帝在做什麼?

用個耒耜至於這麼費事?

最後,還是劉瑾靈機一動,主動上前道:“陛下,請容老奴先爲您將靴上泥土擦擦……”

說着,劉瑾跪下來,恭恭敬敬地給朱厚照擦靴子,等擦拭完畢後從朱厚照手中接過耒耜插在地裡,引着朱厚照來到耒耜之前,做了個請的手勢:“陛下,可以開始了!”

朱厚照大致看明白了,笑着點頭,隨即看了周圍大臣一眼,面色稍顯羞慚,不過還是拿起耒耜,開始翻土。

大臣們看到朱厚照那生疏的模樣,不由皺眉,不過卻沒人說什麼,畢竟皇帝籍田只是象徵性的,又不是真的指望他精通農活。

朱厚照剛開始還覺得很好玩,感到很輕鬆,但走到半截便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一推還沒完成,朱厚照體力就消耗得差不多了……這會兒他已不再是剛登基時的陽光少年,吃喝嫖賭樣樣來,長年累月下來未老先衰,體質虛弱,就跟個病秧子一樣。

朱厚照停下腳步,下意識地看了周圍人一眼,發現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一時間面子有些掛不住,只好再次開動,硬着頭皮勞作下去。

……

……

朱厚照耕作一推一反,怎麼都走不動了,不得已,只能坐下來休息。

朱厚照“呼哧”“呼哧”喘着粗氣,劉瑾拿了把扇子給他扇風,這畫面讓在場文武百官簡直不忍直視。

初春時節,本來活動一下筋骨出身汗會很舒服,結果到了朱厚照這裡卻變成一種巨大負擔,那些年邁的大臣連連搖頭,在他們看來,朱厚照剛纔幹那點活根本就不算什麼。

“陛下,您咬牙堅持一下,籍田很快就完成了!”劉瑾小聲說道。

朱厚照喘息一會兒,怒氣衝衝道:“也不看看朕多累,這事有那麼容易?咳咳……給朕拿水來,渴死了!”

小擰子聞言趕緊將茶水端來,朱厚照喝了一杯,見小擰子手上拿着茶壺,直接把茶壺奪過去,對着茶壺嘴“咕隆”“咕隆”地猛灌,一點帝王的體統都沒有。

文武百官皺眉不已,覺得皇家顏面掃地。

不過圍觀的農民卻覺得皇帝不拘小節,稍微對比便想到自己農忙時累了,不就是在田間地頭休息,也是這麼對着茶壺嘴喝的?

朱厚照休息半晌,終於感覺好了些,站起身,把外衣一脫,露出臂膀來,旁邊再次響起一片驚呼。

帝王在公開場合脫衣,這也非常不合規矩。

但朱厚照這會兒已不在乎,他的身體被酒色掏空,虛弱無比。

拿起耒耜,朱厚照準備下地,看到前面長長的田壟,頓時有些發怵,他再擡頭看看當空的太陽,便覺得自己是在盛夏時節耕作,嘴咧開了,連續擦汗。

劉瑾之前還想利用朱厚照勞累後衝動易怒做文章,此時他卻有些心疼了,畢竟太監完全依附於皇帝存在,如果朱厚照身體不支病倒,他的利益受損最大。

劉瑾上前,謹慎地問道:“陛下,要不……由老奴幫您完成?”

“不行,朕的事情朕要親自完成,否則豈不是被那些大臣恥笑?”朱厚照咬了咬牙,拿起耒耜,直接跨進地裡,繼續翻土。

跟第一趟不同,第二趟時朱厚照已有經驗了,翻土時儘量不用太多力氣,下種後回填也儘可能減輕手臂力道,如此一來,第二趟比第一趟輕鬆許多,但就算如此,一趟下來他依然累得滿頭大汗。

等朱厚照回到座椅前,劉瑾湊上前,慚愧地道:“陛下,早知如此便不讓您出來了。”

朱厚照這會兒倔勁上來了,搖頭道:“朕豈能總留在宮中,做那溫室的花朵?出來走走也好,活動一下筋骨……且讓朕喘口氣,再接再厲,把第三推走完!”

等第三推的時候,朱厚照已經純粹是敷衍了,隨便把土一翻,然後就等着後面的司農官下種,最後隨便撒點土上去,就算完成,如此走一趟下來,他不但沒有出汗,反而感覺有些冷,一折返回來馬上把衣服要來穿上。

朱厚照搓了一會兒手,感覺暖和了些,纔看着劉瑾,嘿嘿笑道:“好了,大功告成,朕現在可以回宮了麼?”

劉瑾道:“陛下,尚不可,您還要在觀耕臺上看公侯和百官將籍田完成,您可能……還要等些時候!”

朱厚照馬上瞪起眼來:“若每個人都下田一遍,朕還有時間回宮休息嗎?”

劉瑾點頭:“恐怕……非要等到日落時不可,不過陛下無需擔心,公侯和百官並非單獨耕作,而是一次上去多人,若是陛下嫌太慢的話,大可讓人多拿幾副耒耜,讓大臣們儘快結束!”

朱厚照立即指着京城方向,喝道:“那等什麼,還不快去?!”

……

……

朱厚照上了觀耕臺,一直在生悶氣。

在他看來,出宮本來是好玩的事情,結果出席個藉田禮把他累得夠嗆,文武大臣中午沒有進食,他這邊也只能餓着肚子。

如此一來,朱厚照又累又餓又困,眼冒金星,整個人都不正常了,脾氣更是暴躁易怒。

而這一切都在劉瑾的預計中,看到朱厚照坐在觀耕臺上橫眉豎眼的模樣,他就知道自己的目的已達成一半,接下來就要看哪個倒黴的大臣去跟朱厚照進言,觸黴頭了。

此時衆大臣開始進行耕作。

大臣按照身份和地位,公侯和閣臣行五推即可,部堂和各寺司卿則要九推。

沈溪作爲兵部尚書,在耕作上跟那些大臣一樣,來回走九趟,對於他這樣的年輕官員來說不算什麼,但對於一些老臣而言卻不是輕鬆事。

等所有人耕作完畢,已是日落西山。

太常寺卿吳昊奏稟耕藉完畢,朱厚照已是半睡半醒。在劉瑾提醒下,朱厚照站了起來,揉着眼睛問道:“結束了嗎?朕是否可以還朝了?”

劉瑾道:“陛下,尚不可,還需賜食。”

朱厚照擺擺手,顯得很不耐煩:“賜食?讓下面那些人自己吃就好,朕回宮了……”說完,轉身就要走,但劉瑾豈能讓朱厚照如願?他苦心策劃一番,就是爲了賜食時讓大臣到朱厚照面前奏事惹出是非,若皇帝就這麼走了他的計劃就要泡湯。

“陛下,羣臣都已候着了,您總歸要出席一下,何況還有順天府下轄百姓觀禮,若您走了,誰來歌頌您的恩典?”

劉瑾苦口婆心地勸說道。

朱厚照聽到事關自己皇帝的聲望和威嚴,總算壓制住心頭的怒火,不耐煩地道:“既如此,那就趕緊賜食……唉,朕現在困得都快睜不開眼了,你們這些奴才還在這兒看着作何?快點兒去辦事!”

“是,是!”劉瑾道,“陛下,順天府尹已將百姓帶來,要給陛下您進獻五穀,您是否要賜見?”

“嗯。”朱厚照微微點頭,一邊說話,一邊到齋宮換上袞冕,再跟着劉瑾去接見京畿農民代表。

……

……

朱厚照心煩不已,百官這邊,隨着耕作結束,謝遷等人已在商議跟朱厚照進言。

謝遷對王鑑之等人道:“今日所奏之事有三,一爲閹黨之禍,二爲地方之亂,三爲帝王正視聽……若陛下不重開朝議,我等當死諫……此乃仁臣所爲。”

“對。”

王鑑之出言支持。

白鉞臉色一變,態度有些曖昧,以沈溪對明史的瞭解,王鑑之跟劉瑾鬥得比較兇,至於白鉞更接近中間派。

至於李鐩那邊,因爲六部尚書中他的話語權相對較低,並未出聲附和,沈溪同樣很拘謹,緘口不言……某種程度上,沈溪比白鉞更像騎牆派,當然這不過是表象而已。

謝遷把奏事步驟安排一下,基本是以王鑑之打頭陣,謝遷作爲內閣首輔不方便直接跳出來奏事。

沈溪心想:“你謝老兒總算學聰明瞭……若你這個內閣首輔率先出來跟陛下說事,陛下必定把你當作仇敵看待,倒不如讓旁人奏稟,而你出來打圓場,然後適當表達看法,這纔算是一種比較溫婉的方法。”

謝遷這邊交代好,朱厚照已開始賜見京郊農民代表。

沈溪看那些跪地叩拜山呼萬歲的農民的模樣,便知道其中大半沒下過地,是順天府找來的地主士紳喬裝打扮而成。面聖是很多百姓一輩子夢寐以求的事情,順天府自然想從中賺上一筆,至於普通農民是否見到皇帝的面無關緊要。

還有個更爲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普通農民不會說奉承話,面聖時無法歌功頌德,倒不如讓那些有文化的地主士紳來狂拍皇帝馬屁,如此一來龍顏大悅,皆大歡喜。至於真正的農民,只是跟在後面當陪襯。

第二六五六章 反向成全第二〇六七章 宮災第一五三〇章 利用第一二二二章 突然到來的戰機第一五〇九章 故土第二六三一章 戰爭賠償第五一一章 分家(第五更)第六二六章 福州的生意完了第一九六七章 秘密第二四〇章 最先和最後(第四更)第二四三〇章 妻管嚴第一八〇七章 小團體第二四三章 女兒家心思(第七更)第二章 頭懸樑,錐刺股第四四七章 古方(第四更,獻給所有書友)第二二五四章 各有打算第七二二章 世界地理第九七四章 臨危顧命第三三九章 賣了還是害了?(第四更)第六六八章 大水衝了龍王廟第一〇六一章 畏縮不前不可取(第三更)第一一八九章 三人成虎第一七三〇章 樹欲靜而風不止第九三一章 鐵證如山第七四三章 做朋友,但不能做親家第六二七章 兩家人一起走第八四二章 貿易第二五一章 防人之心(第四更)第二〇五四章 各有堅持第一九二三章 分權領兵第一九七八章 盟友的選擇第二一〇〇章 偏狹的審計第二一三四章 不行軍就回頭第一二〇六章 銀甲大將第二八二章 院試第二第七十一章 上元燈節第二〇六〇章 矛盾體第一二五八章 城門失火第四二三章 畫中倩影(第六更,盟主加更)第一〇七五章 未雨綢繆(第二更)第二〇四六章 皇帝的氣量第二二〇〇章 凡胎第一二四七章 先勝一場第四〇八章 惡狗咬人(第六更,盟主加更)第一一六八章 枕戈待旦第八六二章 私鹽也是鹽(第二更)第一一七一章 一團亂麻第二六一三章 寧得罪閻王第二三二八章 相聚時難第一〇〇〇章 回不回京,是個問題第二九九章 冥冥中天註定(第六更)第七六九章 弔唁第一三六四章 新的安排第一四一二章 本事第一一一一章 分兵(第二更)第五四四章 欽差(第一更)第二〇六八章 故人第二〇六五章 做買賣第二一四二章 拉攏第二三〇一章 閨中事第六四一章 看似不升實則高升(第四更)第二一九四章 聯名第一一二七章 及時雨(第二更,求月票)第一〇五章 彩色連環畫第六一二章 賜食(第四更,送書友)第五五六章 不收賄賂(第一更)第一九〇五章 地主之誼第一五六八章 老資歷第一四七八章 紙上談兵第四四八章 內病外治(第一更)第一四八六章 躲得起第三五七章 批命(第四更)第一六八六章 送別禮第二二七四章 比試第一二〇六章 銀甲大將第一六七八章 賄賂第一八二五章 絕不客氣第九九九章 奉調第十九章 底蘊第九九五章 過泉州第一三四〇章 熊孩子又失蹤了第二二五五章 我要戰勝你第一九一四章 暗中查探第四七五章 李公斷,牆頭草(第三更)第一四九五章 不急不躁第一一六八章 枕戈待旦第三一六章 洞房總有聽牆角的(第三更)第一四一五章 西進第一四九〇章 強行留人第七七五章 男女和雄雌第一二三七章 端倪第一二五三章 目標正陽門第一四六三章 安逸生活第二四五章 贓官上任(第九更)第二三五九章 不能不防第四一八章 周胖子的禮單(第一更)第一〇六一章 畏縮不前不可取(第三更)第二五三九章 你回我走第二〇六〇章 矛盾體第一三九九章 各有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