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去找謝遷了。
具體談了什麼,沈溪不清楚,但至少在這次會面後,謝遷次日便回朝繼續當他的內閣首輔。
這意味着謝遷跟皇帝間的冷戰正式宣告結束。
按照約定,沈溪本應回朝履任吏部尚書,但因沈溪跟謝遷間未達成和解,使得沈溪暫時沒有履行承諾。
臘月十二這天,教坊司將番邦送給沈溪的十二名美女,用馬車載着送到沈家。
看起來只是送給沈溪的侍婢,又或者當歌姬,但沈溪並沒有接納進府,而是讓人直接送到就近的教坊司安置……這種饋贈對沈溪來說更像是燙手山芋,因爲內宅的女人會因此吃醋,家裡的葡萄架有可能倒掉。
因爲是皇帝賜予,這些女人到沈家來,很可能不會是充當下人,大概率是進府就是沈溪侍妾的身份,有人會覺得這些新人會搶奪她們的寵愛。
好在今天這些女子沒有進府,她們無從發火。
沈溪沒進內院跟家裡的妻妾解釋什麼,當天甚至不在家中,直接去了惠娘處。
這更讓家裡一些容易吃醋的女人,比如說林黛,覺得沈溪是去跟那些番邦女子私會。
“……姐姐,爲何你不勸勸老爺?那麼多女人,還都是異族,他消受得起嗎?”林黛到謝韻兒那裡訴苦,不過更像是發牢騷。
林黛總覺得自己得到的寵愛太少,這次家裡突然多了一羣番邦女人,隨時可能會打擾到沈家後宅安寧,她不得不留心。
謝韻兒倒是神色淡然:“陛下賞賜的,老爺又能作何?”
林黛道:“什麼作何,他可以選擇不接受啊……那些女人都是異族,其心必異,肯定會讓我們家亂成一團。”
謝韻兒擡頭打量林黛,出言安撫:“其實沒什麼,這都是些上不得檯面的女人,莫說現在沒進府,就算進了府也不過是下人,區區歌姬和舞姬而已……老爺平時就算碰了,也不會影響你們得到的寵愛。”
林黛很是懊惱,坐下後扒拉着手指頭好像在算計什麼,半晌才道:“一次就給這麼多女人,以後說不定會賜更多,聽說老爺還要當什麼國公,那時咱沈家不就成了公爵府?女人恐怕會更多,想想……真不甘心。”
謝韻兒微笑着道:“又非老爺對你不好,你可以說是家裡老爺最寵愛那個,旁人都不擔心,你擔心什麼?要固寵,可不是靠你在這裡說牢騷話,得拿出實際行動來,不然怎麼讓老爺看重你?”
“姐姐就不擔心嗎?”林黛問道。
謝韻兒搖頭:“誰不怕失寵?但總歸日子還要過,你捫心自問,平時老爺對你不好嗎?之前老爺是很忙,常年領軍在外,但自打回京城後,基本都留在家裡。”
“還說呢,今天他人就不知道跑哪裡去了。”林黛撅着嘴道。
謝韻兒沒好氣地道:“老爺如今身兼兩部尚書,同時還擔着禮部和鴻臚寺的差事,有許多公事要辦,若什麼都遷就你,那怎麼爲沈家遮風擋雨?這朝堂可不安寧……你儘管把心放回肚子裡,好好過日子,別去跟那些小姐妹抱怨,你的情緒會影響到別人。”
林黛還是有些不滿,坐在那兒悶悶不樂,手指頭卻扒拉得更頻繁了。
謝韻兒拿起桌上的一本書,遞過去道:“有時間,多把女經看看,好好照料孩子,再有本事的話,纏着老爺爲沈家開枝散葉……說起來老爺回京有一段時間了,家裡女人身體卻沒一個有動靜,這可不是什麼好事。老爺年輕,咱也得趁着年齡合適,不趕緊給沈家開枝散葉,難道真想把機會讓給別人?”
林黛蹙眉道:“有時候也想,但越是強求,越懷不上啊。”
謝韻兒微笑道:“那就多去請教穩婆以及多子多孫的婦人,從中吸取經驗教訓,或者姐姐也可以教你一些,姐姐畢竟是醫生,對調理身體還是有些門道的。瞧瞧你現在這副任性的模樣,怕是平時都是老爺在遷就你,你現在畢竟已經是母親了,可哪裡有母親的樣子?倒好像跟剛認識那會兒,就是個孩子,總那麼任性。”
“姐姐!”
林黛有些不滿,她可不想讓人說自己沒本事。
謝韻兒道:“家裡的事情,不用你來勞心,每日閒着你總是找小姐妹打牌,把時間和精力都消耗掉了,現在又怕失寵,那怎麼不想把浪費的時間用來好好提升一下自己?咱們沈家今時不同往日,要有大戶人家婦人的氣質,這幾天陸陸續續有人過府來做客,到時你們多學學,看看人家內宅的婦人是如何當的。”
“哦。”
林黛知道京城內大戶人家婦人間的走動常會有,都是小轎接送,顯得神秘而保守,這種必要的聯誼也是爲了皇宮一些活動做準備。
只是到了正德朝,因爲朱厚照對於宮內一些節日慶典極爲懈怠,使得這種貴婦間的走動變少了,畢竟像皇后每年對命婦的宴請都給省掉了,其他活動自然也相應削減。
謝韻兒又道:“老爺這幾天就會去吏部履職,可能年底前會忙碌一些,你別總纏着老爺,若有事的話直接跟我說,不要在老爺和姐妹們面前抱怨這些……婦人想固寵,總歸還是要靠自身的魅力,總是小肚雞腸的,一次兩次老爺不說,但時間久了,難免會心煩,尤其是朝事繁忙時。”
“哦。”
林黛點了點頭。
謝韻兒嘆道:“不過現在也好,老爺在朝聲望如日中天,看看咱沈家的光彩,旁人誰不羨慕?以前咱剛到京城時,那些權貴家的夫人、千金,根本就瞧不起咱,但現在不同了,有事沒事都會想着來走走。最近我也準備再找一處宅院,最好就在周圍,當作咱家的別院……”
林黛問道:“找別院作何?”
“許多東西沒地方存放了,需要擇地安置,家裡的奴僕也多了,總得有地方住吧?再就是皇上賜給老爺的女人,放在別院,不也能讓人眼不見心不煩?”謝韻兒微笑着說道。
林黛輕哼:“那倒是,最好把她們關進小黑屋不出來,哼……”
謝韻兒道:“尚書府該擴建了,不過周圍鄰居相處久了,不能亂來……直接買現成的宅院,再就是城內多購置些鋪子,城外再添置田地,最好是那種連成一片的……咱沈家要中興,光靠堆銀子不夠,還得有實實在在的東西。不過好在如今咱也買得也差不多了,就算老爺從朝廷退下來,不當官,咱在京城也可以過舒心日子。”
“不回老家了嗎?”林黛問道。
作爲沈家的童養媳,林黛對於閩西老家更懷念些,雖然她不是江南人,但因自小就跟沈溪生活在寧化,使得她對於那邊的生活很是嚮往,反而是京城這邊小半年嚴冬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尤其當年汀州府那會兒,她更像是沈溪的正妻,幾乎所有人都把她跟沈溪聯繫在一起,等沈溪真正開始考科舉開始,她的地位才漸漸下滑。
那是林黛光榮的過往,讓她無比神往。
謝韻兒道:“暫時回不去了,沈家整個大家族都遷徙到了京城,各房人都在京城安頓下來,且在福建咱已經沒了田產,還回去作何?不如留在京城……不過天子腳下也有一點不好,若是出了什麼狀況,這裡便首當其衝,不過有老爺在,外夷倒是殺不進來,就是達官顯貴多,辦事總需要小心謹慎些……”
林黛癟着嘴道:“就姐姐想得多。”
聽了謝韻兒一席話,林黛多少有些感慨。
她心裡更多是一種難言的挫敗感,覺得自己處處不如謝韻兒,到現在她終於明白爲何自己當不了沈溪的正室,因爲她在維持家中日常事務上,完全就是個門外漢,讓她去負責她也沒那耐心和精力,反而不如當一個閒人,有人處處爲她遮風擋雨。
“而且那裡……有不堪回首的過往。”
謝韻兒好像突然想到什麼,語氣中帶着一股失落和傷感。
就算林黛再愚鈍,也明白謝韻兒所說是什麼,自然是關於惠孃的事情。
惠娘“故去”後,沈家格局大變。
以前是惠娘和周氏主導沈家,而那之後就完全是沈溪的光芒照耀沈家,一切都圍繞着沈溪轉,以前雖然也有這種傾向,但那時沈溪畢竟還是個孩子。
林黛問道:“姐姐,買了田宅,是否會分到各房名下?”
“傻話,當然不行。”
謝韻兒微微沉着臉,“沈家以前是分過家,但現在不會了,咱們上下一心,將來就算老爺年歲大了,還有子孫後代,那時候沈家一大家子也會聚在一起,你作爲家裡的主子,可別跟下人說這種話。”
“哦。”
林黛應了一聲,心底卻不太同意謝韻兒的說法。
自打謝韻兒做了沈溪的正室後,林黛就在想分家的事情,在她看來,只有分家才能保證自己的利益。
以前是這樣,現在也照舊,她的集體榮譽感沒那麼強,更想過自己獨門獨院的小日子,跟別人區分開。
謝韻兒道:“加上老爺軍功所得,咱沈家已有幾千畝地,樹大招風,總歸要低調些,哪怕這些真的是老爺賺回來的……再把後續田地買回來,可能有上萬畝之多,咱沈家的人,不會爲幾粒米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