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州城門洞開,從裡面挑出一杆白旗,一大羣人垂頭喪氣的跟在白旗後面,緩緩向前走來。每一步似乎都重如千鈞,雙腿就像是灌了鉛,重重的墜着,不光是身體,更是心!
走在前面的是督糧道王之秀,其實從名稱就可以看得出來,他是專門負責督運糧食的,說白了也就是搜刮地皮,十足的肥缺。
王之秀本來是明朝的舉人,韃子來了,他拿出了家住積蓄五萬兩,買了一個督糧道,可是沒幹上半年,安國軍就來了!
從昨天開始,一頓猛烈的大炮,轟的開州搖搖欲墜,打得城中守軍愣是不敢蹬城。王之秀本來還指望着副將郭衝能頂住安國軍的攻擊,等待援兵到來了,哪知道在後半夜的時候,郭衝竟然喬裝改扮,讓手下人把他從城前系下,拋棄了開州,獨自跑了。
只剩下王之秀這麼一個文人,抹脖子自殺,他又沒有這個勇氣,只能選擇投降。滿清的大小官員,王之秀領頭,手裡託着頂戴,光着頭頂,小辮突兀的立着,亦步亦趨的向着安國軍走來。
“站住!”
在離着安國軍營地還有五百米的時候,十幾騎飛速而來,攔住了他們,爲首的騎士正是齊漢元,他斜着眼睛,懶得看這些人,隨手將剃刀扔在了他們的面前。
“王爺有令,讓你們立刻把豬尾巴剃了,把身上的髒皮都扒下來。堂堂漢家的土地,不能讓這些礙眼的東西污穢了!”
王之秀被嚇得臉色蒼白。撿起了剪刀,顫顫哆嗦的說道:“軍爺,罪人願意剃髮。只是這沒有水,也沒有剃髮的師傅,這,不大好辦啊!”
齊漢元冷笑了一聲:“一刻鐘之內,你們要是不能進入軍營,看見沒有,四周都是火銃手。他們會送你們下地獄的!”
冰冷刺骨的話,把王之秀推到了三九天,渾身發抖。冷汗流淌,他毫不懷疑真實性。只能咬咬牙,對着後面的人說道:“諸位年兄年弟,都別閒着了。幫着剃小辮吧!”
濮陽縣令顫顫哆嗦的抓起來剃刀。說道:“王兄,你忍着一點啊,小弟早年殺過豬,手上還是有準的,你放心吧。”
這位拿着刀子,對準了王之秀的腦袋颳了下去。一股血水從王之秀的頭皮冒了出來!
“啊!”
……
“王爺,剛剛來的飛鴿傳書!”吳凱傑興沖沖的將一張紙條送到了顧振華的面前。
顧振華掃了一眼,頓時忍不住唸了出來:“我部仰賴將士用命。急速行軍四天半,趕到邯鄲。擊斃馬得功。搶佔城池。此時韃虜李率泰率部襲來,李來亨、馬萬年二將奮勇作戰,抵擋韃子,匯同及時趕到諸軍,一同行動,擊潰韃子騎兵一萬五千人。俘虜六千餘人,戰馬八千匹,物資無算。此時我部正積極堅壁清野,加強防禦,等待迎擊韃虜大軍!”
“王爺,李旭將軍果然厲害,一出手就拿下了邯鄲,給大戰迎來了開門紅,我看應該立刻通知全軍纔是!”
顧振華笑着點點頭:“的確打得不錯,只是也別高興太早,我們主力距離邯鄲還有三天時間,而且還有一個大名府,囤積韃虜兵丁不少,必須儘快拿下。李旭他們一萬出頭的人馬,又連番大戰,誰都不是鐵打的,別忘了多爾袞可是有幾十萬大軍!只有主力趕到邯鄲,纔算是大局已定啊!”
吳凱傑說道:“王爺,眼下開州官員盡數投降,卑職以爲,該讓郭雲龍將軍即刻北上,方纔不誤戰機!”
“嗯,馬上去安排吧。”
手下人去傳令,顧振華神色十分凝重,吳凱傑忍不住低聲問道:“王爺,多爾袞人馬雖多,不過是七拼八湊的烏合之衆,不比太過掛心,卑職敢保一戰定能取勝!”
顧振華悵然一笑:“本王所慮的早就不是韃子了。”
吳凱傑心中一動,說道:“王爺可是爲了中州講壇的事情嗎?”
顧振華沒有回答,吳凱傑也是若有所思,道:“王爺,卑職每天都都抄報送來,黃宗羲他們還是秉承王爺的意思,主張限制皇權,訂立法規,上下一體,萬民平等。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吳凱傑滿臉的爲難,“王爺,那些文官大臣普遍反對,就連,就連不少咱們的人也有想法,封妻廕子,誰不想掙一個世襲罔替的爵位,可是這有何王爺的初衷背離……”
顧振華這個時候不怕後院起火,放開讓所有人討論政體,其實有相當大的風險,人心浮動對戰局不是什麼好事情。可是他又不得不如此,一旦真正擊敗了韃子,光復京師。到那個時候,朱慈烺就會被當成中興之主,無論如何,威望都會大增。
另外一面,安國軍一系也會野心膨脹,支持顧振華黃袍加身,他們好當從龍開國的功臣!
如此一來,兩邊勢必水火不容,再也沒有挽回的機會。到了顧振華的位置,他清楚的明白什麼叫做身不由己。不趁着此時把框架定下來,只怕以後就做不了了!
“文官們自然要反對,不過不用在意。自己人必須要統一思想,你去告訴他們,子女家屬可以適當照顧,但是絕不能成爲人上人,變成吸血蟲!至於真想世襲罔替,海外有無數的土地,日後本王必然征討海外,他們的機會有的是,當個有滋有味的國王,總比圈養的王爺好吧!”
安國軍建立到現在,也不過是三年時間,就將滿清韃虜驅趕出去,以後還有多少個三年!再說了這些將領們多數二三十歲,正是血氣方剛,開拓進取的時候,與其在國內苦苦盼着那點封王封侯的機會,倒不如到海外另闢一番天地。寧爲雞口毋爲牛後,這個道理誰都懂!
吳凱傑眼前一亮,笑道:“王爺,您真準備在海外建立一大堆的國家啊?”
“難道不可以嗎?”
“當然不是,只是一旦養虎爲患,恐怕不妥,歷來分封都是大忌,比如漢朝的七國之亂,再比如唐朝的藩鎮,國內怕是也有人反對。”
“哈哈哈,你還是沒想透啊,如今安國軍打仗是靠着幾個名將嗎?要說起來,本王這點水平恐怕都不是戚繼光的對手,但是本王卻能橫掃韃虜,圖謀海外!靠的是那些工場作坊,靠的是熟練匠師,靠的是前所未有的財力。就算分封海外諸王又如何,他們有什麼出產,要販售給天朝,需要商品從天朝購買,如此緊密的聯繫,量他們也不敢作亂!非但不會作亂,還會成爲我們的屏障和打手,只要天朝自己不亂不糊塗,這世上就沒有國家能欺辱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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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振華說這話的時候,透着強烈的自信!當然憑着中國的塊頭,也有這個底氣。蒙元和滿清不過是利用中國內憂外患的衰敗時機,才僥倖得手。近代中國之所以屈辱不斷,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滿清的閉關鎖國,固步自封,使得中國沒能趕上工業化的浪潮。造成了工業日本對戰農業中國的局面!
不同等級的文明程度,纔有了刻骨銘心的慘痛教訓!如今在顧振華的領導之下,中國已經爲了工業時代快速準備,同時又把目光投向了海外,根本不存在閉關鎖國的擔憂。
“三條!”顧振華毫不客氣的伸出了手指,說道:“第一廢除君父,皇帝遵民意而非天命,代表國家,垂拱而治。第二責任內閣,首輔變首相,選拔能臣,依法秉政,爲萬民謀利。第三士農工商,各領域選撥代表,充實都察院,監督皇帝百官,彈劾違法人員。”
顧振華這三條每一條都聽得吳凱傑渾身戰慄,瑟瑟發抖,毫不客氣的說,這三條等於是挖了皇權的祖墳,手段之狠,簡直令人咋舌!
神聖的皇權被限制了,君父不再是高高在上,金口玉言,行政大權盡數落到首相掌中,士人集團也別想獨霸官場,農工商業插手其中,社會的結構來了一場翻天覆地的大洗牌。
先秦諸子爭論出一個大一統,爭論出皇權天下,兩千年的時光,如今同樣劇烈變更的時代再度來臨,身處其中,跟得上時代,就能開創彪炳史冊的功業,跟不上,就只能被無情的拋棄!
吳凱傑深吸了一口氣,躬身說道:“王爺的意思卑職立刻告訴他們,保證拿出一套堪爲百世之師的方案來!”
……
“太好了,太好了!”黃宗羲興奮的揮拳,砸在了桌面上。
周圍坐着的十幾位年輕學者紛紛盯着他,在左手邊一個三十出頭的書生忍不住問道:“黃兄,有什麼喜事嗎?”
“哈哈哈,顧兄,你看看這個,從此之後,沒有君父矣!”
黃宗羲將手裡的紙條向所有人展示,這些人全都驚得屏住了呼吸,一個個不敢置信,轉而又若有所思。
到了第二天,中州講壇正式開場,第一個走上講臺的就是顧炎武,他望着臺下成千上萬的百姓,心潮澎湃。
“鄉親們,學子們,我朝從開國皇帝算起,是明君多,還是昏君多呢?要我說除了洪武,永樂,仁宣之外,半數多爲平庸之主,乃至昏君。有胡作非爲的,有怠惰朝政的,有修醮煉丹的,有剛愎自用的,不一而足,就連洪武太祖,也是濫殺無辜,永樂大帝好大喜功。大家真的放心把身家性命,把福禍安危都寄託在一家人的身上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