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國都城無極城,大元帥府。
一羣羣侍女進進出出,行色十分匆忙。穿紅襖戴絡纓狐尾帽的女兵們手按刀柄,戒備森嚴。北疆大吏、曾氏長輩一衆人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踱來踱去,各懷心思。
就在身前的小院裡,有一位二十一歲的女子,馬上就要誕下孩兒,擱在旁人家,這不過是一家一姓的緊要之事,而擱在曾家,卻是舉國關注的大事。
這是當今大漢國最有權勢的那個人的第一個孩子,自從他一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他身份的非同一般。這個即將出生的嬰孩兒,牽扯着太多人的利益,由不得這些人不着急。
茲事體大,誰不關心?滿朝文武和曾氏長輩都到了大元帥府等候消息,無極衛軍已將大元帥府團團圍住,刀出鞘、箭上弦,嚴陣以待,而諸留守無極城的北疆諸部大軍都在秘密進行調動,以防不測的發生,整個無極城潛流涌動,只有那些對此嚴重事態一無所知的尋常百姓還在興致勃勃地逛大街。
“哇……哇……哇……”一陣陣嘹亮的嬰兒啼哭聲自小院中傳出,曾頊老爺子、鄭玄老爺子連着曾家的幾個白鬍子老頭兒都擠到了小院門口,眼巴巴地看着,有那沉不住氣的,已大聲叫了起來:“快,快說一聲,是男孩兒還是女孩?”
屋子裡熱氣騰騰,祝融滿頭大汗地躺在榻上,穩婆和女醫急急忙忙在做着善後,巫師仍在屏風前面抽瘋似的蹦着、跳着,在緊密的蠍鼓聲折騰的一身大汗。熱水、乾淨的棉布、銀剪刀,以及補充元氣的清燉參雞湯……,侍女們捧着各式各樣的東西都有些手忙腳亂的感覺。
祝炎兒已耗盡了最後一分力氣,神志有些恍惚,孩子的啼哭聲聽起來也是忽遠忽近,她被人半扶起來,一碗蔘湯遞到了嘴邊,祝炎兒用力推開,吃力地問道:“我……我兒……,是男……是女?”
一個穩婆眉開眼笑地道:“夫人大喜,夫人生的是一位小姐,好漂亮,白白胖胖的……”
“抱…………抱來我看。”
孩子身上的血跡還沒有完全洗乾淨,就被淨布裹了呈到祝炎兒的面前,祝炎兒親眼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歡喜的眼淚奪眶而出。
一碗蔘湯下肚,又過了一陣兒,一個小小的人兒被送到了她的榻邊,祝炎兒扭過頭,看着那已陷入甜美夢鄉的小傢伙,粉嘟都的臉蛋兒,胖胖的雙下巴,閉着眼睛睡的正香,兩隻小手時不時的還要扎撒開來,似要抱住什麼東西,然後慢慢的又落回腦袋旁邊,雙手抱頭,睡的憨得可愛。
祝炎兒脣邊綻開一絲甜蜜的微笑,看着那小小的拳頭,時張時合,小小的手指看着細細的,好象透明的一般,初爲人母的祝炎兒看着竟不敢去碰觸一下,好象一碰就碰折了它,過了好半天,她才試探着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了點小娃娃的掌心,小娃兒立刻緊緊攥住她的手指,再也不撒開。
“小冤家,今天你可折騰死娘了……”
祝炎兒喃喃地說着,湊過去輕輕貼了貼女兒那比新錄雞蛋還要光滑、新鮮的豆腐還要嬌嫩柔軟的臉頰,甜蜜、溫馨、滿足的感覺充臆了她的心胸,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這小冤家的爹不在眼前。她把自己的女兒抱在胸前,這時何嘗不希望她的男人也能把她抱在胸前,似這般輕輕絮語……
雖然只是一個女兒,但是祝炎兒並沒有什麼不開心。這也是因爲她出生南夷,而且是女性地位比較高的祝融氏族,本身並沒有男尊女卑的觀念。雖然現在嫁到中原受了一些影響,但是卻並不重。再加上自己的夫君出征之前,一直都是告訴她,兒子女兒在他的心中一樣重要。
曾炩得到消息,恨不得馬上飛回無極城,再也不想在豫州多呆。再加上此時曹操已經降了,豫州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所以當天下午,曾炩也就是九月二十的下午,曾炩就帶着典韋以及幾十個無極衛,踏上了回無極城的路途。
曾炩日夜兼程,在九月二十五這天就趕回了無極城。
曾炩回到大元帥府,就一路狂奔,殺回後宅。
府上丫環侍婢們進進出出,人人喜氣洋洋,見了自家老爺老遠就停下身來笑盈盈的福禮下去:“恭喜老爺賀喜老爺”
一句話沒說完,曾炩已嚷着“同喜同喜”自她們身邊衝了過去。
曾炩到了祝融臥房門口,忽然一陣情怯,腳步不由慢了下來。
門外站着兩個身穿皮裘,卻仍不掩其綽約的年輕女子,正向房中張望着,時而輕聲談笑幾句,曾炩也不辨是誰,在自家的後宅,他也想不出還能有外人,上前一把抓住那白衣女子皓腕,便問道:“炎兒母女平安麼?”
“啊?”那女子張大雙眼,吃驚地看着他。曾炩定睛一看,才見這白裘女子潤玉雪靨,眉黛翠煙,雙目湛湛如水,雖在驚訝之中,卻仍遁着雍容的氣派,燈光下她那玉般質感的肌膚微微染着一層紅暈,明明是清麗絕俗,偏能讓人感覺到從骨子裡滲出來的那種柔媚誘人的魔力,竟然是久已不見的徐秋燕。
曾炩像被蟄了似的趕緊放手訕訕地道“原來是徐夫人啊,在下失禮,夫人莫怪。”
徐秋燕秀美素淨的臉頰上騰起一片驚心動魄的紅暈,微微欠身道“妾身見過大元帥。”
曾炩趕緊擺手道:“當不得當不得,我夫人她她怎樣了?”
站在徐秋燕對面的那女子正是步鶯鶯,眼見曾炩如此失措的模樣,步鶯鶯不禁暗笑,這時纔出來打圓場道,“炎兒姐姐母女都平安着呢,大元帥請放心好了。”
曾炩鬆了口氣,向她點點頭,閃身便進了房去,徐秋燕和步鶯鶯對視一眼,忙也跟了進去。
祝炎兒順利產下一個女嬰,小娃娃十分可愛,這些女人見了小傢伙登時母性發作,都圍着那嬰兒愛不夠地你抱抱我抱抱,祝炎兒這個生身母親反而好半天沾不着自己女兒的邊。
徐秋燕自己沒有子女,年輕時倒還好些,這種事並不太往心裡去,可是如今她也有三十出頭了,平時根本見不到初生的嬰兒倒也罷了,如今乍見那初生的娃娃,怎一個憐字了得,若非拘於客人身份,她恨不得天天都和小傢伙呆在一起,眼見曾炩堂堂皇皇地闖進去了,她便趁機與步鶯鶯跟了進來,多看一眼那粉娃娃也是好的。
房間裡此刻只剩下了祝炎兒母女和小丫頭的三位姨娘戴濛、劉蕭、甄宓,如今,曾炩的一大幫妻子們絕大部分都壞了身孕,此時都是還有兩三個月就要臨盆,自然是不能經常來這裡,也只有戴濛等幾個還沒有懷孕的丫頭才天天往這裡跑。
曾炩一進屋,本來側着身,正瞬也不瞬地看着自己心肝寶貝的祝炎兒馬上喚了一聲,“大哥!”
一聲出口,她的眼淚便忍不住掉了下來,她也不知爲什麼要哭,只是見了曾炩,那眼淚便止不住了。
“母子安全,順順利利,還哭什麼,該高興纔是。”曾炩也知道女兒家這時極其脆弱,連忙上前哄她,只瞥了眼那個閉目甜睡的小傢伙一眼,都沒顧得上細看。
祝炎兒聽得“母子平安”這句話,心中更加惶恐,那淚是撲簌簌流個不止。以前曾炩沒回來的時候,她倒是沒什麼,而且之前華佗就已經診斷過,她也有心理準備。但是現在看見曾炩,她卻是不自禁的留下淚來。
曾炩卻不知自己有了語病,一旁小甄宓已抱起了小娃娃,欣喜地道:“大哥哥,快來看看,你的女兒長得好可愛。”
戴濛便趕緊去她手裡搶人:“孩子可不能這樣抱,脖子還軟着呢,小心小心,交給我抱,我見過的。”
祝炎兒擔心地看着這兩個笨手笨腳的傢伙,生怕她們不小心傷了自己的孩子,卻又不好意思出言制止。
曾炩板起臉來,擺出一家之主的模樣訓斥道,“都爭什麼爭,小孩子嘛,不要總是抱着她,小孩子要是讓人抱習慣了,以後你不抱她,她就不愛睡覺的。來,給我抱抱。”
他這一說,連劉蕭都提心吊膽:“夫君,大男人粗手粗腳的,你可別傷……”
這時代不要說官員士紳,就是尋常人家做爹的也很少親手抱抱孩子,誰懂得孩子怎麼抱啊,可是曾炩說着話,卻很麻利地伸出手一手平伸滑地伸進小甄宓的臂彎,用自己的臂彎承住了嬰兒的脖子,同時手掌托住了頸背,另一隻手自上面探過去,斜着自臀後繞上去,用自己的大巴掌托住了她的腰身,把那小傢伙很輕鬆地就抱了起來。
小傢伙似乎很喜歡這個舒服的姿勢,被他抱進懷裡,便閉着眼睛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屋裡邊幾個年輕的女人沒一個真懂得怎麼抱孩子的,看了曾炩熟練的動作,一個個都用怪異的目光看着他,曾炩對此渾然不覺,他抱起自己的女兒,仔細地看着她的模樣,淡淡的眉毛,閉緊的眼睛,嚅動的粉嫩雙脣,真是越看越愛。
這可是他的女兒呀!這一世頭一回親眼看到自己的骨肉,那種複雜激動的心情真的是難以言喻,曾炩只是用心地看着她,輕輕地搖着她,越看越愛,一種爲人父的感動充臆了他的胸膛。
祝炎兒本來極擔心自家夫君會嫌棄生下的是個女孩兒,一直注意着他的神色變化,見他的歡喜疼愛發自真心,沒有絲毫的不悅,終於放下心未。
小傢伙睜了睜眼,曾炩立即也欣喜地張大眼睛,卻不敢高聲說話,怕嚇着了她,小家伏的雙眼澄澈得如同兩泓秋水,剛出生的小傢伙勉強能看清眼前抱她的人,但是不會持久,她定定地看了曾炩兩眼,視線便被曾炩肩後的燈光吸引住了。
曾炩卻仍一廂情願地認爲她在看着自己,不禁得意笑道,“我的女兒,認得她老爹呢。”
小傢伙可不領情,曾炩剛自鳴得意地說完,她便張開小嘴哇哇大哭起來,祝炎兒連忙道;“大哥,把孩子給我。”
曾炩趕緊把孩子放回祝炎兒身邊,小娃娃耳朵側依着母親的胸口,聽着她熟悉的心跳,漸漸停止了哭聲,可是小嘴還是一扁一扁,抽抽噎噎得好象受了莫大的委曲。
“我的寶貝女兒,一定會長成一個美麗可愛的小公主。”曾炩蹲在榻邊,逗弄着小家伏的手指,得意忘形地道。
“小公主?他的志向竟是……竟是……做皇帝麼?”徐秋燕和步鶯鶯的臉都白了,步鶯鶯只是一個不知世事的小丫頭,根本不知道曾炩的野心;徐秋燕這個經歷過生活艱辛的成年人雖對曾炩的野心瞭解一些,可是有些事是不能夠說出來的,哪怕他的行爲已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親耳聽見了,那就是天大的禍事。如今她們兩個聽到了曾炩忘形之下吐露的天機,會有怎樣的下場?
“他……會不會殺人滅口?”這個念頭一浮上心頭,步鶯鶯的指尖都變得冰涼,她擡頭去看自己的小姨,徐秋燕的臉色也十分蒼白,兩人不由自主地想:“如果方纔我們沒有跟進來,那該多好?”
不過,這時候劉蕭說道:“那是當然,陛下已經御封了我們家彥淳爲永康公主的。”
曾炩聽了劉蕭的話,這才發現自己的話中的語病。這句話對他來說再尋常不過,現代時嬌寵女兒的父親把可愛的女兒比喻成小公主實屬尋常,可是公主這個詞在整個中國的封建社會時代,卻是一大禁忌。
也幸好是劉蕭下意識的一句話給他解了圍。而步鶯鶯和徐秋燕在聽了劉蕭的這句話之後,這纔想起,的確在小丫頭出生的第二天,當今天子就御封了小傢伙爲大漢國永康公主。兩人在心中也就有一些釋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