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馬騰以咸陽設爲前壘,隨着先後天水,陳倉,散關,咸陽依依攻克,渭水自源頭起順流直下一線,已經完全控制在了馬騰手中。
長安門戶大開,馬騰與韓遂相商,先以咸陽爲前壁,鞏固軍力,而後韓遂親自領兵五萬浩浩蕩蕩奔赴咸陽。顯然,張濟的棄守,已經讓馬騰和韓遂都忍受不住長安近在咫尺的誘惑。
軍中自有細作將西涼敵軍動向告之長安,李催郭汜在韓遂馬騰雄兵逼迫之下,終於感覺到了事態的重要性,慌忙召集兵馬加上張濟兩萬,組成一道脆弱的聯盟,合共八萬屯兵長安城郊。
可卻也正是如此,大軍的軍權必然需要一個盟主統領,李催郭汜自然是不願意讓自己的兵馬交到對方手中,倘若對方有意拿自己的家底去與馬騰互相損耗,即便能擊退敵軍,日後自己又還有什麼實力再來爭奪長安的話語權?
從朝堂開始瀰漫的火藥味終於在軍營中,爭奪軍事指揮權的剎那徹底爆發開了。
李催一直便當自己是李郭張樊四人理所當然的首領,又有了張濟暗中“投靠”自然認爲這八萬人馬應該奉他爲主帥,言語間甚是咄咄逼人。而郭汜同樣自認爲有張濟作爲殺手鐗,那麼便不需要看李催的臉色,口中譏諷,還以顏色。
一番爭吵,兩人面紅耳赤,眼看便要拔劍相向,張濟夾在中間。心中歡喜,卻依舊假意將兩人好不容易勸開。事實上,他在其中不過只是扮演了一點火星的角色,李郭二人遲早也會因爲火氣乾燥而自燃其身。
是夜,賈詡見時機已然成熟,當即悄然潛入李催營中,密語郭汜暗中調集兵馬,意圖擒殺於他。
李催自然是勃然大怒,其實賈詡所言郭汜行爲。何嘗又不是他正準備乾的,既然郭汜想要先下手爲強,李催豈能坐以待斃。在命令賈詡讓張濟調集兵馬隨時支援之後,李催營盤中當即響起戰鼓不斷。
而同時,身在郭汜營中地張繡也如賈詡一般表現,後者同樣匆匆調集兵馬準備與李催火併一場。
三更時,張濟早聽賈詡之言,讓衆軍士暗中飽餐果腹,分了兩批細作各自潛入李催郭汜大營之中,四處縱火。
正待是火起。李催郭汜大驚失色,還以爲是對方當先發難,當即引兵殺奔對方營盤而去。
主將水火不容,兩軍早便各自互相不服,如今已經點燃戰火,也不顧同出涼州一脈,廝殺酣然。
誰知長安城外,敵軍未到,竟是自相殘殺了起來。看着一簇簇急匆匆趕向城外的士卒,明亮的火把幾乎將長安城也給點亮。百姓深深顫抖。將門窗把嚴,將財物藏好,更使妻女早早躲藏起來。每經過一次長安的戰亂,百姓便多受了一層磨難,如今看着架勢,所有人心中已經浮起了絕望的悲觀。
事實上。不僅城外開始混亂大戰。便是城內中,各自歸附李催郭汜的士兵們,再調度中恰巧城中相逢,一言不合,也是大聲呼嘯直接便開始了巷戰。
從城外,這一場混亂彷彿瘟疫一般,從外城一直蔓延到了內城,街道。甚至還有席捲皇宮的趨勢。
城中貴族聽得一片喊殺呼嘯。幾乎人人震驚從臥榻爬起身來,聽家僕將局勢回報。大部分人更是驚的面色土黃,而少部分人,卻是驚喜連連。
其中便有蔡邕,朱雋等堅挺的保皇派。
早前有蔡邕請得獻帝血詔送往河東,衛寧也依書回函,寬慰蔡邕之心。但衛寧卻是要蔡邕與朱雋等人暗中推波助瀾內訌李催郭汜,正是這些保皇派絞盡腦汁如何離間李催郭汜地時候,他們卻已經開始打起了內戰,這如何不值得歡喜?
蔡邕甚至便是衣衫不整,便讓下人速速聯絡與他們交往甚密的忠貞義士,如今長安已亂,正是救出皇帝的大好良機。而各家忠臣早已經蓄謀已久,聞風而動,當即召集家族死士,合共數百人馬,匆匆向着皇宮集合而去。
一路混亂不堪,外城大戰,內城同樣騷亂不堪,但有朱雋親自帶隊,一干大臣相從,數百死士開道,竟是硬生生衝破了街道亂局,殺入皇宮。
皇宮中本有李催郭汜兩人共同派遣把守,但城外亂起,早已是自顧不暇。朱雋蔡邕等領兵殺到時,只看皇宮中到處是太監宮女屍身遍地,財物四散,還有不少人捉對廝殺。
朱雋等人臉色大駭,生怕獻帝被這羣暴徒所害,一聲令下,數百死士紛紛強猛衝突,直向帝室宮寢而去。
“陛下何在!?”朱雋正巧於路上擒下一四處逃竄的太監,當即厲聲作問。
那太監看清是一干朝中重臣,顫抖指着內廷道,“陛下如今身在內廷……”
朱雋不敢怠慢,慌忙又衝向內殿,終於是緩了一口氣來。卻見這裡早沒了人影,各太監宮女或四散逃命,或爭奪皇宮財物,哪還顧得着獻帝這具傀儡?
朱雋等人好不容易從龍牀之下翻出已經嚇得驚魂落魄的劉協和伏皇后,心中大石纔算落地。
劉協渾身瑟瑟發抖,雙眼無神,臉上竟是一片紅腫,朱雋心痛詢問,才知竟是平日裡李催郭汜派來監視於他的近侍看重劉協身上所配玉璧,出手搶奪。
朱雋眼中閃過萬般寒意,如此逆賊竟然連皇帝都敢打,還成什麼體統?
“陛下受驚了!如今李催郭汜內亂,長安已是處處火氣,陛下可速速隨老臣殺出皇宮。若能出長安,直向河東而走!”看着劉協這般落魄,渾身只帶一身骯髒內衣,朱雋慌忙將身上大袍脫下覆於其身。
“若非愛卿忠貞,朕恐怕今日……今日……嗚……”可憐劉協自被董卓扶持成爲傀儡,整日裡早已是膽戰心驚,每次亂起,眼看朱雋前來,幾乎是死死拉住他不肯放手。泣不成聲。
眼看皇宮也越發混亂不堪,李催郭汜現在雖然殺得熱火朝天,但獻帝身份如此重要,等到回醒過來,必然會領兵殺到。而自己等人趁亂殺入皇宮,也必然滿不了他們太久,等反應過來,那兩逆賊手中兵馬雄厚,自己不過數百死士,必然再是插翅難飛。
朱雋一咬牙。叫人扶過獻帝,自己雖然年過半百,身披衣甲竟然依舊不遜昔日征討黃巾之威,如今兵少,仗劍奮勇,親率一干死士向皇宮東門而去。
亂中尋得兩車,朱雋使一乘獻帝,一乘伏皇后,領了文武,便繼續向長安東門而走。一干文武大臣本不是行旅出身。但各個死忠,硬是要緊牙關帶着家眷跟上腳步。101'更有出身將門者,手握寶劍拱衛,充當馬前卒爲軍開道。“大膽朱雋,意欲劫陛下何往!?”不想沒走多久,一聲大喝。無數甲士舉火殺到。朱雋大驚失色,擋在前頭,看清時,原來正是李催之侄李暹率兵殺到。
“大膽!陛下在此,爾等帶兵甲所來,意圖謀反乎!?”朱雋仗劍破口大罵,李暹所帶兵馬便有上千,只能搬出皇帝名頭。
李暹冷笑。“陛下不在宮廷。你劫陛在此何干?還不快快請出聖上!”
朱雋見李暹擺明了要奪獻帝,不由怒火大冒。“亂國匹夫!上欺君父,下害黎民,今又爲禍長安,若將陛下再送入你等逆賊之手,我又有何面目去見天下人!”
說到此處,朱雋環顧身後衆死士,厲聲大喝,“衆位可與我齊力殺賊,保護陛下!”
“老匹夫!既是你成心求死,我便成全於你!”李暹眼中閃過一絲利芒,當即回頭揚刀大聲喝道,“殺!”
眼看上千兵馬殺來,朱雋已是抱定玉石俱焚,回頭對蔡邕等人肅然決絕道,“伯喈!老朽在此擋住此賊,你可速速與其餘衆位大臣速速出城!今日,老朽便以殘軀以保國恩!日後……大漢社稷,便有勞衆位忠良了……!”
“公偉放心……我等必然誓死不忘公之所託!”蔡邕見老友已是鐵心求節,老淚縱橫,衆位大臣人人深深一禮,這才領了一半兵馬護住獻帝車架再向東門趕去。
回頭盼顧,只見朱雋仗劍勒馬領着不到兩百來的死士擋住賊兵。那分明垂暮的身體,彷彿迴光返照般,有着當年征戰沙場地剛勇。
李暹眼看獻帝車架便要走遠,而對面朱雋親自以兩百來號人布開陣勢,竟是擋住了自己千人不得近前。雖然要擊潰朱雋的陣牆不過時間問題,但大街上始終不利於展開,人數便佔不了優勢。
李暹心中大急,李催讓他來劫獻帝,若就這樣被劉協逃掉,如何能去交差?
麾下不過兩百人來人,朱雋昔日調動數萬人馬也是如臂驅使,如今要擋李暹也是從容不迫。藉助着街道地狹窄,不利於大軍的展開,朱雋名望所及,又有護駕之容,親自督戰,兩百人馬列開陣牆卻是使李暹難動分毫。
眼中大寒,看着朱雋死死擋住自己去路,李暹咬牙切齒,當即從侍衛手中搶過弓弩,瞄準那老邁卻異常挺拔的身體。
彎弓,上箭,勒弦……
而正在朱雋調度人馬填補缺口的時候,一聲破空而來,朱雋條件性的便要側過身子,可身體驀而一陣疲乏,身體的動作終究跟不上了自己敏銳的感覺,只覺得胸口一涼……
他……昔日地沙場名將,漢末的中流砥柱,畢竟還是老了……
胸口那還在顫抖的箭矢,深深插進了右膛,殷紅地生命精華順着傷口不停流淌。朱雋驀而覺得自己似乎已經遠離戰場太久,但被弓箭射傷的疼痛,卻是依舊那麼熟悉……
看了看傷口,擡起頭來,眼中是李暹放下長弓的猙獰笑容……
猛然拔除胸口那枚箭矢,滾熱的鮮血毫不眷念的從他老邁的軀體中噴涌而出。
“奸……奸賊……老朽死……死也不讓你們得逞!”這一箭射穿了他地肺部,朱雋只覺得呼吸也已經倉促,而聲音更是細不可聞,嘴角溢出鮮血,染滿了修長地髯須……
顫抖的勒開馬繮,朱雋用殘軀最後的氣力,抓住寶劍擋在了陣牆被撕開的裂縫上……
搖搖幾步,嘴角終於猛然噴出一口鮮血,眼中漸漸迷離失去了神采,轟然掉落馬下……
可嘆,昔日手握雄兵,指點江山,一手打破黃巾滔滔之勢的漢末名將,竟然會以這樣屈辱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將軍軍!!!!”那轟然倒地的身體,終於引來了無數地驚呼,殘留地數十死士,心中一片死灰。
而隨着朱雋地死去,戰意也掉落到了冰點。本就已經搖搖欲墜地防線,不過依靠的是朱雋帶來的勇氣以及對漢室的忠誠,而這一刻,終於再也抵擋不了了。
防線一觸而潰……
數十人,惶恐退後,護住朱雋的屍身,但李暹一聲令下,終於全數授首……
最後地戰鬥,卻是不過瞬息,比起剛纔地堅強,在朱雋倒下,竟然是如此脆弱不堪。
李暹踏過朱雋那死不瞑目的屍體,吐了一口唾沫,咬牙切齒看着獻帝逃竄的方向,不由怒聲令道,“全軍聽令!隨我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