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晌午的時候,派出所去刺探敵情的魏木生帶着十餘騎成功與呂布匯合,並帶來了兩個令人意外和震驚的消息。
雲中郡新增了五千鮮卑軍步卒,現在城中守城的鮮卑士卒多達六千,把守的大將叫做契齊,是哈蚩怙的堂弟。
哈蚩怙昨天成功伏擊幷州軍後,一鼓作氣攻下了馬邑,隨後鮮卑人對馬邑的糧草錢財大肆掠奪。最令人髮指的是,鮮卑人劫掠完之後,便四處縱火焚燒房屋,若見到還有存活的漢人,不論老幼,一律當場格殺,現在整個馬邑已無人生還。
聽完第一個消息,衆人還沒有太多的表情變化,但當得知第二個消息時,所有人的臉上瞬間勃然變色,繼而悲號四起。
這五百三十八名士卒中,一大半都是土生土長的馬邑人,他們守禦馬邑多年,父母和妻子都居住其中,沒想到鮮卑人一來,父母子女全都成了刀下亡魂,連最後一面都沒能見到。
一時間,道路上的哭號聲、悲泣聲響成一片,這羣平日裡流血受傷都不曾‘哼哧’過一聲的漢子們,放聲痛哭。
哭了半晌,終於有人率先停止了哭泣。
一個衣衫劃有兩道裂口的男人站了起來,將手中的鐵槍重重往地上一杵,看着號哭的衆人,大聲喝道:“哭哭哭,哭就能把鮮卑人給哭死嗎!”
男人這一聲巨喝如同奔雷,將原本還在大哭的衆人立馬給鎮住了,一個個都將目光投向了這名面色猙獰的男子。
“上至父母,下至妻兒,我們如今已一無所有!是一羣叫鮮卑人的牲畜,是他們毀了我們的一切!”男子咬着牙憤怒至極,將右拳攥得青筋盡顯,他那滿頭白霜的老父親還有兩月就過七十大壽了,當初他還準備請假回去歡歡喜喜大辦一場,現在,一切都晚了。
“某家是個粗人,我不管你們心裡怎麼想,但對我來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就算豁出這條命,我也要向鮮卑人討個公道!”男子閉上雙目接着說了起來,兩滴清淚從眼中落下,在剛毅的臉龐上劃出兩道淚痕。
坐在男子旁邊的魁漢起身,拍了拍男子的肩膀,“兄弟,你說得沒錯,這些狗草驢日的鮮卑人簡直喪盡天良,我跟你一起去!”
“我也去!我要把他們碎屍萬段,用他們的血,告慰含恨九泉的雙親在天之靈!”
“算老子一個,慫了就是狗孃養的!”
“還有我!”
“我!”
“我!”
越來越多的士卒站了起來,緊握着手中武器,臉上的恨意和復仇的意志越發強烈。
最初的那個男人見有這麼多人願意同往,心中亦是感動不已,當即一揚手中長槍,含淚大吼道:“我們走!”
起身的三百多人同時邁開步子,殺氣騰騰的朝馬邑方向前行。
一向少言的宋憲悄然走到呂布身旁,甕聲說道:“頭兒,就這樣讓他們走了?”
“不放他們走,又能怎樣?”
呂布望着那羣漸漸遠離的身影,笑容苦澀,“那可是殺父滅子的血海深仇啊,若換作是我,恐怕此時早就跟鮮卑人拼個你死我活了。”
曹性聽到兩人的對話,也插了一句:“可他們這點人,連給鮮卑人塞牙縫都不夠,只會是白白送了性命。”
呂布又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但這些人已經被仇恨徹底矇蔽了雙眼,除非有人能舌燦蓮花,口若懸河的說上幾天幾夜,或許還有可能把他們給拉回來。
打架呂布還行,口才麼,還是算了吧。
離去的士卒已經走遠,剩下的兩百士卒,皆坐在原地,垂着腦袋,默然無聲。
一匹白馬從後方奔走而出,馬背上坐了個細眉星眸的俊俏青年。
“沒想到連魏木生也走了。”宋憲望着那道背影,忍不住嘆息了一聲。
…………
太陽不知何時已經升至高空,金色的光芒散落在人們的身上,暖洋洋的,卻驅不走心底的陰寒。
魏木生騎馬趕到了道路最前方,勒住馬頭,轉身擋住了衆人的去路。
報仇心切的諸人不高興了,有人指着他怒喝道:“魏木生,呂布頭領都放行了,難道你還想阻我們不成?”
“我只說三句話,說完就走。”
魏木生冷冰着一張臉,也不管衆人答應與否,樂不樂意聽,他就那麼突兀的講了起來:“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當哨騎出巡的時候,被鮮卑人伏擊,本來逃出去的哥哥衝了回來,把我推了出去。”
魏木生曾擔任過哨騎,並帶回來鮮卑人南下的消息。
這件事在場的人幾乎都知道,只是沒想到這其中還有這樣不爲人知的內幕。
“鮮卑人殺死了我哥哥,所以,我對鮮卑人的恨,不比你們少。”魏木生又說了第二句。
聽完這裡,有人大聲質問道:“既然你同鮮卑人也有深仇大恨,那爲什麼不同我們一起去斬殺那些狗賊呢!”
魏木生沒有回答,而是說完了第三句話後,就轉身離去。
呂布這邊也已經全體起立,準備重新出發,他們的目的地是雁門關,一日未入關內,就不算是到了自家地界。
呂布翻身上馬,忽然聽到旁邊的曹性欣喜的喊了起來,用手指着後方,“頭兒,你看,他們回來了!”
魏木生騎馬慢步走在最前,身後是剛剛離去的那三百多名士卒,從他們的神情中可以感受得到,他們已經獲得了新生。
陽光沐浴之下,一身破舊皮甲的魏木生嘴角掛起笑容,宛如一名凱旋的將軍。
呂布第一次認真打量起了這個與自己年歲相仿的年輕人,腦中回想起他們僅有的一次對話。
那是在平峰口大勝後,返回大營的路上,魏木生就趴在呂布身後牽着的一匹馬上,精疲力竭。
呂布笑着問他:“昨晚看你殺鮮卑人的時候,幾乎是以命搏命的打法。我記得你叫魏木生,難道你就不怕死在戰場上嗎?”
“當然怕死,但我更會很好的活着。”
魏木生微微喘息的說了起來:“我這條命是換來的,在殺光鮮卑人之前,我不會那麼輕易死去。”魏木生說這句話的時候,黯淡的眼神中閃過一抹決絕。
從記憶中回過神來,呂布大手一揮,“我們改道去崞縣,縣外西郊二十里紮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