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錦州城的興建始於耶律阿保機時代,雖扼東西交通咽喉,但在很長一段時間,並沒有受到重視,一直要到大漢第一次北伐之後,迫於幽燕漢軍給予的壓力,方纔重視起來。
在過去的十來年間,遼國先後四次徵發民力,投入大量錢糧物料,用以對錦州城的擴建加固,方纔打造成如今這座聳峙遼西走廊東端的雄城,成爲抵禦漢軍的一道強關。
就此番北伐的過程來看,遼國在錦州城的投資得到了回報,一度成爲漢軍不可逾越的阻礙,給漢軍帶來巨大麻煩,造成重大傷亡。
錦州城郭,尤其是外城,格外堅實,少有得用了磚石結構,周長逾七裡,牆寬兩丈有餘。不過,這座堪稱固若金湯的堅城,在漢軍的持續打擊下,終是出現缺口,露出破綻。
而一點破,往往帶來全線崩!
那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幾乎把攻防雙方熾烈的喊殺聲都給壓制下去,地動山搖般的動靜,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錦州城西南角,那厚實的城牆,幾乎是整段地塌陷,牆磚快速滑落,碎石飛濺,煙塵四起,邊上的闕樓隨之倒塌,守備在這段城牆上,數以百計的遼軍士兵沒於其中,短促的慘叫聲顯得那般微不足道。
濃塵漫卷,持續了不短的時間,塵埃散盡,坍塌後的城牆終於露出了破碎的真容。碎石嶙峋,一片瘡痍,然而,對於正處在激烈攻防中的漢遼兩軍而言,卻是悲喜不同。漢軍大喜,士氣大振,這座龜殼子終被打爛了;遼軍大驚,如遭重捶,他們能抵禦至此,除了指揮得力,將士用命,堅城的作用最大的。
如今,最大的倚仗,被漢軍打爛了。被漢軍攻上城,還可以通過近戰搏殺,把他們趕下去,在過去兩個多月的攻防中,便有不下十次的城上廝殺,每一次都將漢軍擊退了。
因此,已經守了這麼久的遼軍,並不怕漢軍攀上城,尤其在遼陽那邊來了援軍之後。但是,城塌了,怎麼辦,那道被漢軍爆破出三四丈寬的口子,就像是漢軍敲開的一座大門,一座送他們進地獄的大門,兩個多月的死守,似乎也要毀於一旦了。
短暫的沉寂之後,激烈的廝再度爆發,在西、南兩城指揮進攻的劉光義、李漢瓊二漢將,沒有任何遲疑,幾乎同時下令,督促將士,加緊進攻。近城的地方,強勁的弩矢**向上射擊,意圖壓制遼軍,而攻城漢卒,仍舊通過雲梯,源源不斷地向城上登去。
知道爆破計劃的他們,根本沒有顧及那道口子,而是繼續對城上遼軍施以打擊,那裡,自有人去料理。
小底軍副都指揮使張瓊,這個素以驍勇果敢、悍不畏死而著稱的漢軍猛將,此番又到他身先士卒的時刻了。
上次北伐,檀州城破,就是率先帶人衝上城頭,一舉擊破守軍,取得了檀州大捷。如今,十多年過去,年紀雖大了些,但其志不減當年,軍議之時,向**固請出擊任務。
城郭雖損,露出最大的破綻,然而想通過這個破綻,徹底撕破錦州防線,卻絕不是件輕鬆的事情,可以說,這更加危險,以遼軍此前表現出的作戰意志,定然絕命反撲。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耶律休哥也在城上指揮,得知城郭墮毀的結果,同樣震懼,但震驚之後,迅速地調整過來,連下數道軍令,以應對這突來的危機。
他對錦州城的防禦佈置,是極有層次的,城上城下,都有預備的兵力。第一時間,他便下令,讓甕城內的遼軍,前往塌陷處,嚴令不惜一切代價,擋住漢軍,爭取修補缺口的時間。
甚至於,在城上面臨着巨大壓力的同時,不得不略作交代,親自前往。在這種情況下,面對這樣的局面,最問題最大的地方,除了他這個主將,沒有人能代替他去完成這個艱鉅的任務,換其他人也難以放心。
而等耶律休哥匆忙趕到之時,城墮處,已然戰開了,漢軍早有準備,上來地很快。隨張瓊先遣進攻的漢軍人數並不多,只有兩千卒,人人都是精銳,人人都是死士。五百重甲,三百盾兵,兩百膂力十足的投擲兵,再加上一千手執連弩的銳卒。
進攻因爲準備充足,也極有章法,上千枚分量十足的震天雷,被拋至於缺口,再輔以火油罐,又炸又燒,後邊連弩攢射,直接將堵上來的遼卒清空出一大片。
其後,張瓊領重甲先發,毫不猶豫,毫不畏懼,踩着碎磚快速攀上。跟隨他的漢卒,無不是體力驚人,以一當十的猛士,身披幾十斤重甲,登此嶙峋崎嶇,也如履平地。
他們就像穿透力過分強大的蹋橛箭,帶着強勁的衝擊力,穿破阻隔,翻入城內,與前來的遼軍纏鬥在一起,牢牢地守住這個通往勝利的門戶。後方漢卒則踵跡而入。
一方早有準備,一方措手不及,在張瓊的率領下,不出意外地取得了預期的效果。當然,遼軍的意志也沒有被徹底擊潰,仍有遼軍軍校,指揮着麾下,不惜傷亡地迎擊,想要用命擊退漢軍,填補這致命的空缺。
有奮戰者,便有忙亂者,因此,耶律休哥趕到做得第一件事,不是指揮人奪回缺口,而命令對那些惶惶不定,幾成亂軍的遼卒執行軍法。
耶律休哥守城守出來的威望,再加上上百名亂卒的性命,總算是穩住了陣腳。然後,沒有任何需要多言語的,短兵相接,激烈搏殺。
跨過塌陷障礙漢卒,也是不要命的打法,弩兵在放完箭後,也都直接棄掉寶貴的弩機,提着戰刀參與到白刃戰中。
張瓊像一個箭頭,衝在最前面,手中陌刀就像一把神兵利器,盡露鋒芒,無堅不摧,表現得格外兇殘,與他廝殺的遼卒,不是斷首,就是殘肢。
不過,在這樣的廝殺中,那包裹全身的戰甲,也難以防護到位,一支利箭射穿了他的小腿,但張瓊似無所覺,拖着傷腿,繼續奮戰。
這樣的局面,不是耶律休哥想要見到的,他想要快速擊退漢軍,奪回缺口,但在張瓊率衆發揮下,讓他的算盤完全落空。
雙方都沒有後退的餘地,漢軍有無限的怒氣與悶氣需要發泄在這座阻止了他們兩個多月的錦州城上,遼軍若退,則代表徹底的崩潰。
錦州城內,有甕城,有內城,若是正常防禦不支,到最後關頭,以耶律休哥的指揮才幹,還可以逐步後卻,保持有生力量,退入內城繼續堅守。
然而,城破得突然,就算耶律休哥是戰神附生,在這樣措手不及的局面下,他能做的選擇也不多。正面的漢軍,攻勢愈急,根本不與其喘息騰挪的機會。
西南角,漢遼雙方將士進行了自開啓錦州攻防以來最激烈的搏殺,血流成河,屍積如山,隨着時間的推移,雙方几乎都是踩踏在屍體上交戰。
而拖得越久,對遼軍來講就越發不利,耶律休哥不斷調集人手前來阻擋,狹窄的空間內,已是一片修羅地獄。
遼軍如此,漢軍又豈會落後,在張瓊背後,趙匡胤也在調兵遣將,那段墮損的城牆,就像堤壩破開一道口子,漢軍就如洪水一般涌入。比拼軍力、人數,漢軍當然是佔據着絕對的優勢!
這場戰鬥,並沒有在短時間內結束,城破也只是個開始,足足鏖戰了兩個多時辰,一直到午後,隨着西、南兩座城門被漢軍突破,錦州城,這座浸透了漢遼雙方將士無數鮮血的城池,終於宣告突破,漢軍由此打通了通往遼東最堅固也最緊要的一道關卡。
錦州的攻克,也代表北伐戰局,再度進入新的一個局面,有此爲基,大漢的軍隊,便可放開手腳,攻略遼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