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敖萊城,秋意才真正開始顯露,城鎮內外,仍舊一片鬱鬱蔥蔥,綠植遍野。這個季節的敖萊,還是十分舒適的,但這份舒適,往往是短暫的,屬於過渡季節。不過,除了那座經過“漢式”改建的敖萊城之外,其餘地方,仍舊是一片荒涼的原始狀態。
要說發展,在過去的幾年中,敖萊城還是有一些,至少多了上千的漢人移民,也有漢商地足跡踏到此地。
但事實上,自當年漢軍進行大進軍以來,敖萊城始終只是作爲大漢在對鴨子河流域掌控輻射的一個據點,駐紮的軍隊也只有一營之數,除了拱衛城鎮治安防禦,還要兼顧周邊上百里的安全。
然敖萊這個地方位置十分重要,處在鴨子河與黑水交匯處,僅從水運交通的角度來看,這屬於咽喉要衝。
也就是這些年,安東的主要發展方向在綏化周邊地區,敖萊的進步不是很明顯,但即便如此,都督府的目光也開始投向更遠的地方了。
近一年以來,敖萊城熱鬧了許多,原因很簡單,有人在北面的黑水河撿到了一塊金砂,大膽到江底探尋,又在江砂中發現了黃金,於是地也不種了,漁也不打了,開始偷偷摸摸地幹起了淘金的活計。
但這種消息是瞞不住了,畢竟在這人煙稀少的地方,行爲與活動蹤跡異常,是很容易察覺到的事情。再加上一旦向官府兌換銀錢物資,那就更無從隱瞞了。
於是,消息傳開後,各色人等是紛至沓來,下河摸金,到目前爲止,安東乃至整個東北的淘金熱仍在持續,並且越發狂熱。比起種地、伐木、貿易,顯然淘金纔是最暴利的行當,摸到一塊金子,那就有賺頭。
當然,這也是最辛苦,也最擔風險的行當。沒點實力,平民百姓,哪怕是武裝移民,也是不敢貿然參與其中的。在安東地界,只要不在城鎮之內,那處處都是充滿兇險的,淘金客就更是如此,不只要應付可能的土著蠻夷的襲擊,還有可能來自同行的劫殺,城鎮中的漢法是難以推行到野外的,也沒那個條件。
而敖萊金砂的發掘,吃第一口螃蟹的那個漢民運氣是很好的,也有着小農的聰明勁兒。知道黑水河底有黃金的事情是瞞不住的,也沒妄想一人獨佔,在自己偷偷摸摸淘了一陣後,果斷向官府上報此事,結果不只得到了敖萊官府的賞賜,還安全地把自己淘得的五十多斤黃金換成了銀錢,雖然對於這種淘金客,官府兌換是有大幅折價的,即便如此,也換了近六百萬錢。
對於一個普通小民來說,六百萬錢什麼概念,那是大約六千貫錢,朝廷每年下撥給安東都督府的發展資金也才一百萬貫。
用一朝暴富來形容再合適不過了,完全實現財富自由,脫離土地,脫離勞作,過上人上人的生活,在敖萊城這種地方,甚至可以直接享受“貴族式”的生活。
“幸運兒”馬六的事蹟,成爲了一個傳說,也成爲了敖萊金砂一個絕佳的宣傳點,不只敖萊,就是整個安東都有所流傳。
不只敖萊這邊涌入了一批淘金客,其他地方那些專注於探礦挖礦的人,也開始轉變目標,開始往水裡去尋找,安東地區水系也算髮達,黑水河底有黃金,其他地方未必沒有。
而於祖上冒了青煙的馬六而言,名氣有了,錢也有了,但想要保住這一切,卻也是需要花些心思的。安東地區,可不像內地那麼安定秩序,沒有足夠的保障,財富越多,也就越危險。
事實證明,凡是能夠成功的人,總有其可取之處,馬六在這方面,就做到了充分發揮。一是不貪,及時上報,二是聰明地找到最堅實牢靠的保護傘。
在敖萊這種地方,最具權威,能提供最強大保護的,毫無疑問,一是官,二是軍。馬六就找上了這兩者,從他淘金所獲的六百萬錢中,直接拿出了兩百萬錢,一部分貢獻官府,用以支持城鎮建設,另外一部分則孝敬給鎮將劉永珍,以求保護。
對於馬六的識趣,鎮將劉永珍自然是很滿意的,一高興之下,還擡舉他做了一名治安巡吏,一躍成爲敖萊城中的權威人物、剝削階級。
別看這小小的敖萊城,連縣都不是,甚至不如內地普通一城鎮,但鎮將的來頭卻不小,劉永珍乃是海寧侯劉廣義的侄子,也是在劉皇帝號召下奔赴安東的勳貴子弟之一。
相比於大漢,安東地區也確實有太多不同的地方,比如鎮將這種在過去極富“藩鎮”屬性色彩的職位,又重新設立了。
而劉永珍這個敖萊城鎮將,品秩卻不低,實授從七品,既領軍,也治民,在敖萊這個小地方,毫無疑問,就是土皇帝。
事實上,隨着勳貴子弟們的遠來開拓,不管他們是從政、從軍還是從商,都形成了自己勢力範圍,有自己掌握的地盤。
在開拓發展中,整個安東雖然在安東都督府治下,也在整個大漢的體系之中,但是悄然之間還是形成了一種近似分封的現狀。
這些人,在當地的經營活動中,也掌握了治權,影響力也逐漸變得牢固。當然,這樣的情況,並不侷限於安東,像漠南、山陽、西北、西南、安南這些地區,也有類似的情況發生。
對此,哪怕遠在東京的劉皇帝,都有所察覺,尤其安東這個他格外關注的地方。但是,對於這樣的情況,劉皇帝並沒有說什麼,採取了一種默認的態度。
大漢實在太大了,要牢牢地掌控這麼龐大疆域,治理那麼多的民族,處置那麼複雜的矛盾,全都靠朝廷來,太難了,也太不現實了,也需要有這些人替朝廷治理。
朝廷大包大攬的治政,早已證明,在這個時代是不可能的,在劉皇帝看來,那些勳貴子弟既然赴邊開拓,得到一些特權與便利,也屬正常,至少他們,屬於朝廷的既得利益者,能夠盡力去維護自己的利益同時,也維護大漢的統治。
在敖萊城,鎮將劉永珍顯然屬於一言九鼎的人物,但是,於安東都督府而言,又實在微不足道了,尤其是,當秦王劉煦東巡至此時,劉永珍又是緊張、又是期待,還陪着些小心。
這幾年下來,幾乎所有安東都督府下轄的軍政僚屬,都瞭解到一件事,秦王不是一個好伺候的人,與朝中那個溫潤如玉、謙和有加的殿下相比,身兼安東都督的秦王,強勢、認真,嚴格乃至嚴苛。
至少在安東這個地方,除了安國公高懷德,已經沒人不怕劉煦了,就是驕橫跋扈、好殺成性的田欽祚,在秦王面前也不得不低調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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