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泄了那麼一通,劉皇帝情緒已經有所回落,人也冷靜了下來,扶着御桉坐下,氣息平復,環視一圈,冷冷道:“說說你們的解決辦法!你先說!”
見劉皇帝把目光投向自己,太子劉暘稍作思量,拱手道來:“臣以爲,其一,責令榆林官兵,繼續清剿殘匪,肅清餘孽,同時追剿賊首李繼遷。
其二,令榆林官府戒嚴,加強治安肅清,穩定秩序,安撫人心,儘量消除此亂影響,以防另生差池!”
“就這?”聽完劉暘所提兩點,劉皇帝頓時露出不以爲然的反應,瞥了他一眼,直接道:“不夠!”
說着,衝劉廷翰道:“制令王侁,對賊首李繼遷及其餘孽,全力追剿,窮追勐打,朕要將之賊子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劉廷翰應道:“是!不過,李繼遷已然遁入流沙,一時恐難覓蹤跡,再兼又處深冬,天寒地凍,一時之間,恐難見效!”
“聽你的意思,逃入沙漠,就拿他沒辦法了?氣候嚴寒,就不能打仗,就不能剿賊了?”劉皇帝立時質問道。
劉廷翰神色一緊,趕忙道:“臣並非此意!”
見他急切地欲作解釋,劉皇帝揮手打斷他:“沙漠環境固然惡劣,能給賊人提供屏障,卻也限制了其活動!李繼遷長於相州,他對榆林道的地理,還能有久戍邊疆的當地駐軍熟悉?
那是大漢的國土,是他們守護的地盤,他們能夠坐視賊子猖獗?先把目標放在那些綠洲、水泊之間,這麼簡單的思路也需要人教?
十年沒有大動作,大漢的官兵已經不會打仗了?”
劉皇帝的狀態,顯然不那麼正常,是各方面挑着刺,表達着他的不滿。對此,劉廷翰當即應道:“陛下訓示,臣必然地傳達到位!”
聽他這麼講,劉皇帝語氣不見緩和,道:“告訴王侁,對他此次平叛的表現,朕很不滿意,讓他好自爲之!”
“是!”
劉皇帝又瞧向劉暘,繼續做出指示:“傳詔榆林道,實行全境戒嚴,對各地党項部族,嚴密監控,對其進行一次清查,凡與李繼遷有牽涉者,不論何人,一概拿下。
若僅是一個李繼遷,自不足爲道,然而若讓他與當地党項人勾結起來,情況才更爲深重,這些年党項人滋擾不斷,李繼遷也打着党項人的旗號,顯然這些党項人,纔是禍亂之源,必須提高警惕!
讓榆林道文武,都給朕警醒些,再出亂子,朕就先治他們,再平李繼遷!”
劉皇帝話裡,警告的意味十分濃厚,不說榆林道的文武聽聞後會是什麼反應,他們這些在場之人,已經感受到龐大的壓力了。
“榆林道針對此亂的處置,暫作此安排!”劉皇帝又冷冷道:“但是,在李繼遷叛亂過程中,那些疏忽失察,乃至爲虎作倀者,陛下嚴懲,以警世人!相州知州、指揮使一併免職,銀州軍政主官下獄問罪!此事,就由趙卿處置!”
見劉皇帝看向自己,趙普老腰一繃,迅速答道:“是!”
對此,他也是早有預料,李繼遷之叛,應對是一方面,追究責任,也是一方面,以劉皇帝的脾性,也不可能放過,哪怕只爲發泄,也要懲治一批人。
這天下,這朝廷內外,可真是一點都不安寧啊!
“還有!”劉皇帝又想到了什麼,眼神中滿是殺機,吩咐道:“傳詔相州官府,把李氏一族全部羈拿,押抵京師處斬!”
這道諭示一下,殿中的幾人頓驚,適才雖然沒人提起,但都知道,李繼遷在榆林道一鬧騰,相州的那些拓跋李氏族人,日子就必然不好過。
但怎麼也沒想到,劉皇帝竟然毫不猶豫,毫不留情,要趕盡殺絕,甚至不打算聽取一些李氏的陳情。
雖然出了李繼遷這麼個叛逆,但若說偌大的李氏家族,都是叛賊,那顯然有失偏頗了。過去的二十年,李氏家族,還是算安分的,再加上,李繼遷只是旁出支脈,如今李氏的當家者,乃李繼捧。
這樣不管不顧,一刀切地打擊,甚至沒有審查推鞠的意思,如此做法,過於狠戾,會起到怎麼的效果,造成什麼樣的影響,這是要打個問號的。
然而,誰教他們都姓李,誰教他們是定難軍的後裔,誰教他們曾經割據一方,若是太平無事還好,今與叛逆相涉,那就只有自認倒黴。
“怎麼,你們有異議?”見幾人不說話,劉皇帝掃視,輕聲道。
不過,哪怕是一向以仁厚着稱的太子劉暘,此時也沒有貿然開口求情,他畢竟不是一味的迂腐求仁,至少在此事上,他看得很清楚,知道劉皇帝的底線,立場也就堅定,不會去挑戰劉皇帝的敏感處。
“李繼遷一叛亂,拓跋李氏自然不可信,未免內外勾結,該當採取果斷措施!”趙普堅決地表態。
聞言,劉皇帝這才露出了點笑意,頷首道:“既然如此,那就安排吧!”
此言落,也就意味着,這個冬季的開封,註定是充滿血色的,拓跋李氏,嫡系旁出加起來,可是有幾百人的,若是將家僕都算上,那就更多了。
“陛下,還有一個情況,需要注意!”趙普應諾的同時,拱手提醒道。
“你講!”劉皇帝看着他。
趙普道:“榆林道的奏報中提到,參與李繼遷叛亂的,除了一部分黨項部衆之外,還有被其攻破的明堂川刑徒營!
這些年,各地的刑徒營,屢出差池,騷亂不斷,可見朝廷對刑徒營的管理是有漏洞的,需要儘快彌補,加強管控。
整個西北,刑徒數以萬計,這些罪人,都是對朝廷不滿的,若是讓他們被挑動起來,必生大禍,朝廷不可不防!”
“趙卿說得好!”劉皇帝眉毛一挑,當即認可道:“朕還當真有所忽略,此情不可不察,降一道嚴令,着各地官府,對治下刑徒營,嚴加提防!”
“是!”
“陛下!”這個時候,劉暘見機進言道:“天下刑徒,之所以對朝廷滿懷怨憤,皆因朝廷對其使用過厲,監管過苛,在加上各地官府管理上有所懈怠,方致隱患重重,騷亂不已。
有鑑於此,臣以爲,在加強刑徒營監控的同時,在刑徒的管理與使用上,是否可以採取一些緩和辦法,以作安撫,穩定其心!”
對於劉暘的這個建議,劉皇帝並沒有直接反對,而是陷入了思考,不過沉吟幾許,還是搖了搖頭:“若是平日,倒無不可,不過,眼下局勢,不適合放鬆,還當以控制穩定爲先。這個時候求緩,只怕會釀成的更大的動亂,即便要緩和政策,也要等榆林之亂平定之後!”
“好了,你們都退下,去辦差吧!”談到這裡,劉皇帝已然徹底恢復了冷靜,也沒有更多興致了,衝幾人擺手道:“太子留下!”
“臣等告退!”趙普牽頭行禮,緩緩退去。
還跪在那裡的王寅武則尷尬了,有些不知如何自處,眼巴巴地望着劉皇帝,欲言又止,見其狀,劉皇帝語氣不帶絲毫表情:“你也退下!”
“是!”王寅武如蒙大赦。
然而,還沒有出殿,臉色不由大變,像趙普、劉廷翰他們,是受了詔命,得了劉皇帝明確指示,可以按部就班地去做事,處置善後。
那他呢?他武德司該做什麼,劉皇帝竟然一點沒有交待,這可不是一個好的徵兆,哪怕是降罪處置也好啊......
心念及此,王寅武也不由忐忑不安起來,整個人被無盡的恐懼包圍着,這可如何是好,他該何去何從?
衆臣退下,御桉前只留下太子劉暘一人,見微倚御桉,面帶疲憊的劉皇帝,輕聲寬慰道:“爹,還請保重御體,不要憂慮過甚,些許小亂,會平定的!”
聽其言,劉皇帝舒了一口氣,嘆道:“一個小小的李繼遷,還不被我放在眼中。我感慨的是,這開寶二十年,怎會如此紛擾不斷,風波迭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