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3章 王侁要倒黴了
“官家,還有一事,小的不知當講不當講。”回到崇政殿之時,王繼恩又小心稟道。
“哦!”劉皇帝的反應有些平淡,似隨口道:“不當講就不講!”
面對劉皇帝這不按套路的回覆,王繼恩呆了一下,不過,那點尷尬的情緒迅速被摒棄了,趕忙道:“小的對官家實在不敢有任何隱瞞!”
劉皇帝這才瞥了他一眼,幽幽道:“既然如此,還在朕面前兜什麼圈子,莫非存着什麼心思,想打什麼埋伏?”
聞言,王繼恩趕忙道:“小的不敢!”
“你自己數數,今夜在朕面前說了幾個不敢了?說!”劉皇帝終於不耐煩了,幾乎呵斥道。
王繼恩也再不拖泥帶水、裝模作樣了,語速極快地講來:“是關於兗國公王侁的情況。”
“嗯!”劉皇帝應了聲:“他不是在府中反思嗎,有什麼問題?”
自從趙王劉昉履任榆林,抵達夏州之後,王侁就從榆林卸任了,與布政使郭侗一道,返回東京,甚至於還趕上了新年御宴。
只是可以想見的是,王侁這個新年過得實在無甚滋味,過去外臣還朝,或爲朝貢,或爲述職,或者就是接受表功,他被召回,卻是等待問罪的。
雖然沒有“檻車而還”這種待遇,算是勉強保留了顏面,但是,對於出身名門、自視甚高的王侁而言,這樣的境遇,就如同把臉丟在地上,任人踐踏、恥笑,他也感覺異常屈辱。
當然,就處置結果而言,劉皇帝還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雖然對他在榆林前後的表現極爲不滿,但這人是自己用的,即便出於挽尊的考慮,也沒有過於嚴厲。
只是嚴厲訓斥一頓後,罷去王侁身上一切職銜,罰兩年俸錢爵祿,讓他回家面壁反省。與王侁處境差不多的,乃是郭侗。
作爲郭寧妃的長兄,郭侗也算劉皇帝的大舅哥,當年也在御前當過崇政學士,算是腹心之臣。但也正因如此,劉皇帝也多了些失望之感。
事實上,在劉皇帝看來,郭侗的情況比之王侁要嚴重得多。榆林變亂的根源,既在党項離心,同樣也在當地官府懶政,這一點,在中樞得出的結論中,已是十分明確的了。
王侁頂多是剿滅賊不力,雖然有人彈劾他在榆林驕橫跋扈,甚至有養寇自重的嫌疑,但而作爲過去幾年榆林道官府的首腦,郭侗豈能不擔責任,即便冰凍三尺,叛亂在他任上爆發出來,他就要引咎受罰。
當然,趙匡義當初的預見是正確的,郭威死得恰是時候,礙於此情,劉皇帝也沒有重罰郭侗,除了罷官免職之外,只是讓他去給郭威守陵,是否再起用,日後再說。
不得不說,比起郭侗去守陵,王侁雖然被剝奪一切職權,但面壁也是居家,還能滋潤地當他的國公,日子也不會太難過。
劉皇帝自認,對王侁已經是網開一面,格外寬恩了,如今聽王繼恩這麼說起,顯然王侁並不安分,這就讓他心中芥蒂再起了。
當然,這只是劉皇帝從自己的角度來看,對王侁來說,賦閒在家,手無權力,志不能伸,那就是煎熬。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權勢二字。
王家因王樸而起,王樸雖然也位居二十四臣,並且處在文臣前列,但與那些軍功貴族相比,從各方面而言,都要差不少。
這也是王侁要棄文從武的原因,他就是想籍此,將王家的權勢聲望再往上擡。過去的二十年,可謂是一帆風順,一路累升,主掌榆林軍事,那本身就是用武之地,只可惜,機會沒能抓住。
王侁論才幹名望,自然無法和他爹相比,爲人雖然傲慢,心眼也不大,但還是有幾分聰明的。至少,他也能看到,經榆林之挫,他的志向已經基本沒有實現的可能了。
即便有,也不知要等多少年,不知是不是他的機會。這樣的心態下,王侁難免有所怨言,而有些話只要說出口,就瞞不住有心人的耳朵。
以皇城司的“耳聰目明”,自然大有收穫。見劉皇帝露出感興趣的神色,王繼恩以一種不偏不倚的態度,敘述道:“兗國公這一個多月,雖居府中,足不出戶,但據小的們所察,他整日在府中飲酒作樂,與姬妾嬉戲,常常酒後狂言,大吐怨氣”
“哦?”劉皇帝停下了腳步,面上不復輕鬆,閃過的目光,讓王繼恩大感驚悚:“朕倒也好奇,他有多大怨氣,又吐了什麼怨言!”
王繼恩深埋着頭,語氣中已經不敢帶絲毫感情,平鋪直敘地說道:“兗國公不只一次,與旁人言,時運不濟,他有大委屈。說若不是他坐鎮夏州,党項人早就叛了。
朝廷此前不重視李繼遷之亂,不與支持,換任何一人領軍,都難以徹底消滅李繼遷的遊擊叛軍。前者朝廷遣重兵,投入巨大,他手中若有那般實力,也能消滅叛亂。
還說,李繼遷叛軍被擊破,就是明證。若非他全力支持,孟都指揮使也難以在豐州建功,大破李繼遷,趙王殿下進夏州,只是坐享其成。
還說”
“還說什麼!”劉皇帝語氣分外嚴厲,帶給人的寒意比這春寒還冷。
王繼恩頭埋得更低了,聲音也小了些:“榆林之亂,事起突然,他辛苦督師進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官家即便不看在故王兗公的情分上,也該多體恤臣下.”
“呵,呵呵.”劉皇帝忽然笑了,笑聲令人發冷:“看來,他還真是滿腹怨言啊,即便是長舌婦,也就這般多的嘮叨怨艾吧!或許,還是朕慢待這位柱國能臣了啊!”
“官家息怒!”王繼恩低聲勸慰道。
“朕發怒了嗎?”劉皇帝臉上堆出一片燦爛的笑容,甚至露出那口白牙。
想了想,形容收斂,直勾勾地盯着王繼恩:“那些話,都是王侁所言?”
“小的絕不敢中傷兗國公,而是確有其情啊!”王繼恩一臉嚴正道。
劉皇帝這才點着頭,收回目光,淡淡然地一擺手,吩咐道:“傳諭,賜王侁五十壇御酒,十名美女,醉生夢死,朕讓他享受個夠!”
言罷,劉皇帝又蹙眉思慮幾許,道:“傳詔,以王侁爲儋州兵馬指揮使,聽說當地發生蠻亂,他不是自詡文武全才、有志難伸嗎,朕再給他一個機會。一道之亂,他解決不了,一州總能勘定吧!”
堂堂的國公,曾經的一道都司,貶到鳥不拉屎的儋州,擔任區區一州指揮,這種恩賜,怕也不是王侁樂意的.
“你說,人爲何如此不自知?”吩咐完,劉皇帝嘆了口氣,問王繼恩。
王繼恩輕答道:“想來是不知足惜福吧!”
黯淡的夜色下,劉皇帝那雙眼睛,卻顯得格外明亮,佇立在崇政殿前,仰望夜幕間幾點星辰,似乎在看哪一顆是王樸。
良久,劉皇帝悠悠道:“我還是高看此人了,這點仕途浮沉都看不破,忍受不住,如何成大器。知子莫若父,還是王樸識人啊,倒是朕怎會被蒙了心,錯把王侁當柱樑?”
“官家豈能有錯,只是兗國公性情乖厲,受不得委屈,也辜負聖恩了.”王繼恩下意識地補了一刀。
既然奏報此事,那得罪王家是肯定的了,那自然要拱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