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幾道人影平靜地站在殿門前,居中的是劉皇帝,另外貴、賢二妃也陪同在側,都不住地往遠處看,她們關心的,自然是劉文海以及劉昀二人了。
一直到劉暘、劉承勳一行人進入眼簾,都面露喜色。劉文海是高貴妃親自撫養長大的,一向疼愛有加,劉昀則折賢妃最喜歡的兒子了,他們奉詔出海這麼長時間了,可沒有一日是不牽掛惦記的,畢竟南洋的風浪與瘧疾可是不管你貴賤與否的,如今,總算平安歸來了,也只有如此,才能真正安心。
一行人直奔垂拱殿下,望着親自守候在殿臺上的劉皇帝及二妃,趕忙行禮。劉皇帝見狀,那嚴肅的面龐上露出一道釋然的笑容,快步走下御階,動作麻利看得一旁的喦脫心驚膽顫,也急步跟隨着,生怕劉皇帝摔了。
“快起來!”還未靠近,便聞劉皇帝招呼着。
對於劉皇帝如此熱情相迎,劉承勳有些訝然,還沒反應過來,便被衝到面前的劉皇帝一把拉起,給了個熊抱:“三郎,你終於回來了!我是真高興啊!”
劉皇帝或許深沉,或許做作,但偶爾的情感流露,卻也有幾分真摯之意,劉承勳心中也不免生出些感觸。不過一剎那的觸動之後,理性佔據大腦高度,輕輕地掙拒開,劉承勳退後一步,恭敬地拜道:“陛下,臣何德何能,實不敢受此降階之禮啊!”
看他這副畢恭畢敬的模樣,劉皇帝頓時面露不滿,道:“什麼降階之禮,這不是君迎臣,這是父兄在迎他的子弟!”
“你們都起吧!”朝着所有人一擺手,劉皇帝語氣輕鬆地指着雙腿道:“若非這雙老腿不靈光了,我是要到城外去接你們的!”
“陛下!”劉承勳面露感動之色。
“這裡不是說話的場所,隨朕入殿敘談,給朕說說你們在南洋的經歷!”d
“是!”
說着,劉皇帝便拉着劉承勳往垂拱殿中而去,不過,拾級而上之時,逐漸變成劉承勳扶着劉皇帝了。
殿中,君臣父子落座,宮娥奉上熱茶。飲罷,稍稍平復了下心情,劉皇帝打量着劉承勳等人,劉承勳他們同樣也觀察着劉皇帝,只是多了些小心。
劉皇帝真的老了!這大概是劉承勳、劉昀以及劉文海此時最主要的感受了,那種遲暮之意,不是強撐着就能掩飾得住的。
目光逡巡幾許,落在劉昀身上,看着氣度不凡的五子,道:“這一去一返兩年半載,可曾盡興?”
聞問,劉昀笑應道:“不只盡興,幾乎一半的時間都在海上,除了風浪,便是行船,時間一久,便覺乏味了!異域風情習俗,雖然令人驚奇,但終究不如我漢家水土溫馨,令人留戀.”
“看來你此行,是大有收穫啊!”聽其有些動情的感慨,劉皇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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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臣是大開眼界!”劉昀道。
“那可要好好聽聽你的見聞!”劉皇帝笑道,又轉向劉文海,衝其招招手:“文海,近前來,讓我看看!”
“是!”聞言,劉文海立刻起身,走至劉皇帝面前。
劉皇帝也站起來,打量着劉文海,這個晉王長子,如今也還不滿十六歲,但經過風浪的打磨,明顯多了幾分與年齡不相襯的成熟,甚至隱隱透着一股野性。本是迅速成長的年紀,兩年半的時間,劉文海長開了不少,樣貌上也有不小的變化,但明顯更加英武,作爲長輩,見之實在令人欣喜。
“陛下!”終究只是個少年,面對劉皇帝的審視,劉文海也不僅侷促地喚了聲。
而一聽這稱呼,劉皇帝便不樂意了,道:“這是誰教給你的稱呼,祖父、爺爺、大父都可以叫,就是別向你的父叔們學,一聲‘陛下’太冷淡,也太生疏了!”
劉皇帝像個怨婦一般抱怨幾許,見狀,劉文海這才微低着頭,輕聲喚道:“祖父!”
聞言,劉皇帝這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伸手比劃了一下,道:“長高了啊!這個頭,已經超過我了!身體也結實了,壯了”
看劉皇帝像挑寶貝一般評價着劉文海,眼中掩飾不住喜愛,劉昀也笑了,道:“陛下,文海這孩子可以,少年英雄,多謀善智,文武雙全。西使途中,表現不可謂不突出!”
“哦?”聽劉昀這麼說,劉皇帝立刻興趣大增,不禁再打量了劉文海一眼,道:“我家又出現一匹千里馬了?看來,你們此番出使,確實有不少的經歷啊!給朕說說看!”
提及此,劉昀面上流露出一些回憶之色,道:“還是在波斯之時,我們拜訪他們的國都巴格達,盡興貿易的同時,與之建立關係。波斯的哈里發,對我們很歡迎,熱情迎接,只是後來,出現ysl教徒衝擊使團,甚至他們的一些貴族、軍隊也表現惡意。
還是文海,見勢不妙,果斷勸臣離開,在他的謀劃下,我們闖關奪寨,在波斯人未徹底反應過來之時,順利回到船隊,與致遠伯大軍匯合!”
劉昀說得簡單,但其中的風險與危急,卻也不是那三言兩語就能詮釋的,而劉皇帝也明顯察覺到了。畢竟,從異域他鄉,人生地不熟,一個充滿惡意的國都都城成功逃離,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不是什麼浪漫傳奇的故事,那是步步危機,幾乎在刀尖上起舞。
察其中異樣,劉皇帝凝眉道:“怎麼回事?你們是大漢使團,那些波斯人,竟敢不顧禮儀邦交,對你們動手?”
聞問,劉昀嘆道:“根本原因,還在於大漢與黑汗國的戰爭!自六弟西征以來,黑汗國便不斷遣使,到波斯地區求援,大肆污衊大漢,傳播大漢的威脅,以宗教戰爭的名義,鼓動波斯地區的ysl教徒東進。
ysl是波斯地區的國教,影響極大,又極具擴張性,如此一來,當地的教派勢力,自然與大漢敵對,我們作爲大漢的使團,他們自然沒有好感。
初時,還保持着基本的體面,比較剋制。不過,隨着去年冬,六弟攻破八刺殺袞,幾乎將黑汗國滅亡,消息傳到波斯地區後,引起ysl世界一片沸騰,‘東征聖戰’的呼聲頓時熾烈起來,我們在巴格達的情況,自然一下子危急起來.
所幸我們見機行事,迅速撤離,否則真就失陷於波斯了!”
“波斯人!ysl人!他們好大的膽子!”劉皇帝面浮怒氣,冷聲道:“竟敢冒犯我大漢使團!”
最關鍵的,還在於使團中有他的皇子龍孫,這就更加觸及劉皇帝的逆鱗了。
稍作沉吟,劉皇帝提出疑問:“朕知道那ysl教在波斯地區政權民生影響極大,但他們的哈里發此前既然熱情歡迎你們,事發之後,就沒有設法維護?”
面對劉皇帝疑惑,劉昀搖搖頭,道:“臣等也是深入波斯之後,方纔瞭解其政治格局。如今波斯地區的局勢,有些類似我中國春秋戰國之時,名義上的統治者,是阿拔斯王朝的哈里發,然而他們早已對治下失去了控制。
軍閥林立,諸國割據,紛亂無比。至於阿拔斯王朝直接統轄的,只有國都巴格達一小塊地區,甚至巴格達的政治,也是由五十年前的獨立出的由德萊木人建立的布韋希王朝所控制,他們哈里發,只是傀儡。
這樣的情況下,沒有多少權力的阿拔斯王朝哈里發,又如何能庇護得了使團?”
聽劉昀這麼一說,劉皇帝終於瞭然,眼珠子轉悠了下,有點幸災樂禍道:“朕沒記錯的話,當初與大唐爭雄西域的,就是這阿拔斯王朝吧!時隔兩百年,他們也衰落到如今的地步了!那波斯地區既然如此形勢,倒也不足爲慮了!”
劉昀再度搖頭,道:“陛下,阿拔斯王朝雖然衰落,與黑汗相鄰的薩曼王朝也一日不如一日,但如今掌控波斯地區的布韋希王朝正處極盛,另有從薩曼王朝獨立出的伽色尼王朝,正在其埃米爾蘇布克特勤的率領下崛起,日益強盛。總體而言,波斯諸國的實力,遠不能與大漢相比,但仍不可小覷。
不過,臣在波斯遊歷期間,也得知那率領布韋希王朝達到極盛的君主阿杜德·道萊於兩年前去世,他們的盛勢有滑落趨勢,新繼任的君主並不能調和國內上層權貴之間的矛盾,突厥人與德萊木人之間紛爭不斷,矛盾叢生,已起內鬥。
因此,整個波斯地區,唯一擁有向上氣象,對大漢安西具備威脅的,只有伽色尼王朝。只是,臣縱觀波斯歷史,那裡部族衆多,興衰更替,循環往復。往往一個王朝衰落了,便迅速有新勢力崛起,替代霸權,即便持續時間往往不長,但總能雄霸一時。
再加上這數百年間,ysl教迅速擴張,統一信仰,奉行政教合一的王朝,往往具備強大的攻擊性與擴張欲,絕不可小覷。
如今,大漢已與波斯國家交惡,臣以爲,朝廷還是不當掉以輕心,小看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