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延巳這個時候卻起身,道:“陛下,濠州團練郭廷渭,智勇雙全,用兵有方,臣已查清楚,面對漢軍,其領兵應對極有方略。前番兵敗,實因何延錫,冒進不備,而郭廷渭收容兵馬舟船,保存軍力,退守泗州。”
“濠州之失,將令不一,如今泗州危機,需以智勇之將才御之。臣弟延魯,無此才,未免誤了軍國大略,臣請調離之,以郭廷渭守盱眙......”
李璟已然失了方纔,聽其言,甚是有理,也感其“無私”,允之。當然,聰明人都看得出來,馮延巳這是見泗州已成危地,爲其弟馮延魯作考慮。
即便是同黨之臣,對馮延巳的心思,也難免有人,心生鄙視之意。南唐的朝風,雖然浮於文華,但國難之際,倒也有不少臣子,有文人的骨氣,對唐廷忠誠。
一番軍政之議下來,李璟着實顯得心力交瘁,如遭重創一般,命衆臣各自退去,署理軍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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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沉凝的氣氛中,一干唐臣以宋齊丘爲首,陸續出殿。此時的南唐第一謀臣,老眼之中,也盡是憂慮。回首遙望北方,慘淡的天空中,似有風雲涌動,如黑龍起伏,露出獠牙。
到此時,江北形勢可謂數日一變,對於自己的禦敵方略,宋齊丘都沒有多少信心了。再好的方略,也要看執行的人,更何況,以北漢君臣的狡猾與機變,又豈是那麼好對付的。
就這短短的一個半月,已有那麼多智勇之將,耀揚其名。不過,身爲大唐開國元臣,一輩子的榮辱聲名都寄於其上,面對國難,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中原,終究不可能永遠亂下去,雄主出,而天下歸。
宋齊丘腦中突然恍過如此念頭,神思之間,原有些渾濁的眼神再度清澈起來,滄桑的面孔之間,流露出一抹堅定之色。只要他這把老骨頭還有用,便要爲國謀算,力抗北寇,宋齊丘作此決心,至於身死之後,那就不是他非他能去顧及的了。
李璟這般,心情沉重地回到澄心堂,這原是他讀書習文的地方。大抵知道國遇艱難,鍾皇后親自前來作陪,李璟與鍾皇后間,是二十多年的夫妻感情了,也算是琴瑟和鳴,有其相陪,心情才稍微好了些。
不過稍晚些的時間,再度收到噩耗,不過這回,非淮南軍事,而是皇二子、樂安王李弘茂薨了。李璟聞之,心神俱毀,口吐鮮血,竟至暈厥。這也算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了。
李璟也算是子嗣衆多了,但運氣不好的是,多早夭亡,尤其是年長的幾個兒子。從三子到五子,都是幼亡,讓李璟一次次遭受喪子之痛。
也就長子李弘冀命硬些,且有勇略,具志氣,外鎮潤州。二子李弘茂,自幼聰穎,容貌秀澈,有文才,也算長成,年十九,卻又突然薨逝。
當此國難之際,再度經歷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慘劇,連遭重創,李璟也難扛住。金陵宮城之內,沉湎在一片哀傷的氣氛中,皇帝李璟終究是病倒了。
以皇太弟李景遂監國,諸臣輔之,署理軍政,應對外事。而李璟自己,則選擇料理愛子後事,如此選擇,未必沒有逃避的想法在內......
一時之間,南唐竟有國勢飄搖之狀。
南唐素以文道昌盛著稱,滿朝臣子皆詞客,李璟亦以辭賦治國,以文制武,大漲文德之風。但此時的南唐,還享受着先主李昪的遺澤,朝野內外尚有不少能人。
南唐諸軍,並非沒有將才,比如壽州的何敬洙,鄂州的劉仁贍,濠州郭廷渭,廬州的許文禛等人。不算少了,但這些人中,真正受到李璟重視的,卻沒有幾個。
也就是國難之際,忠臣、良將的表現,才陸續體現出來。但即便到這個地步,經劉彥貞慘敗的教訓,受到李璟重用的,仍是皇甫暉、姚鳳之流,倒不是這二者十分不堪,只是非干城之才。
長江南岸,當塗,近月以來,自南唐諸州縣,陸續有官府徵募的勇壯,集聚而來。到如今,足足三萬的壯士,分爲六座大營,每屯五千,每日操練軍陣刀兵。
負責南唐當塗大營的,是屯營使陳覺,宋黨的中堅人物,宋齊丘的“鐵桿馬仔”。幾年前以閩事黨爭遭貶,如今宋齊丘還朝,也即被啓用,受大任,管理這支後備軍力。
這三萬新兵,屯於當塗操練,其用意很明顯,就是爲了支援壽春戰事的。而在負責操練的軍校之中,有不少將才,陳德誠、鄭彥華、林仁肇等。
尤其林仁肇,他是閩國舊將,被舉薦應徵,直接拜爲指揮使。此人性格果毅,身材魁梧,武藝高強,更兼將略,尤爲出彩。
李璟一朝,還是任用了不少外將的,比如此前平楚的鹹師朗,已受命渡江援應的皇甫暉,還有林仁肇這些閩國舊人。在原本的歷史上,這林仁肇可算是南唐最後的一位名將了,即便如此,已是獨木難支,還被李煜枉殺。
江上風寒,背後是整齊的操練聲,林仁肇六尺之軀,佇立於營臺,表情冷肅,北向而望。
“指揮使,你還在想着北上與漢軍交戰?”一名軍校走到林仁肇身旁,好奇問道。
聞問,林仁肇面無懼色,反露崢嶸,豪邁道:“都說漢軍勇不可當,我卻不以爲然,都是一個頭顱兩條胳膊,我南方豈無勇士?”
“不過!”回頭看了看冰寒天氣中,被他操練的新兵,林仁肇又道:“僅以此軍,想要與漢軍作戰,卻也還差得遠!還需加強訓練,否則上了戰場,也是送命!”
“是!”
“林指揮,屯營使有令,請諸將軍帳議事!”這個時候,有屯營信使來,傳陳覺令。
聞言,林仁肇眉頭立刻便皺了起來,眼神中閃過一絲挺明顯的厭惡之色。對於這個陳覺,林仁肇有些不齒,事實上,當塗大營很多軍校都對其不滿,頤指氣使,作威作福,豪不親愛士卒。
“我這就去!”嘴角輕蔑地扯了下,林仁肇答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