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謝躬和秦子嫿都認爲劉秀軍即將發生大亂子,而劉秀軍的將士們也瀕臨絕望的時候,事情突然發生了轉機。一支規模浩大的糧商隊伍突然來到劉秀軍的大營。
這支糧商,規模得有兩千人之多,其中一半是運糧的,一半是押糧的。隊伍中的馬車之多,站在隊伍的前頭,看不到隊伍的末尾。每輛馬車上都裝着滿滿的糧食。
誰都沒想到,在劉秀軍已經斷糧,眼瞅着要大難臨頭的時候,會突然出現這麼一支規模空前的糧商。聽聞探子的稟報,謝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喃喃說道:“這不可能!劉秀軍的後路已經被王郎軍切斷,上谷、漁陽、中山、真定、信都諸郡的糧食,根本運送不過來!”
報信的探子小心翼翼地說道:“大人,這支運糧隊,不是從北方來的!”“
什麼?”“
據說是從潁川來的糧商!”“
潁川?”謝躬不自覺地張大嘴巴,一臉的震驚和茫然。潁川距離河北,雖不至於千里迢迢,但路程也不近,潁川的糧商怎麼會突然來到河北賣糧?
再者說,現在河北兵荒馬亂,又是王郎造反,又到處都是起義軍,哪個糧商會有這麼大的膽子,敢運糧到河北販賣?又有哪個糧商,能湊齊這麼多的糧食?
謝躬一腦門子的問號,百思不得其解。
這支規模浩大的糧商,當然不是心血來潮,莫名其妙的跑到河北來賣糧,而是事先接到劉秀的調令,專程來到河北,爲劉秀送糧的。運
糧隊的主事者,不是別人,正是何魯。
早在劉秀率軍進入潁川作戰的時候,便結識了潁川當地的大糧商何魯,而何魯則因爲受到劉秀的恩惠,心甘情願地拜在劉秀麾下。
劉秀收下何魯後,並沒有把他留在自己的身邊,而是讓何魯繼續在潁川做糧商,劉秀則於暗中給予他極大的扶持。當
時劉秀的大哥劉縯還活着,劉秀暗中扶持何魯,目的很簡單,就是想培養一條屬於自己的糧道,爲將來大哥成就大業鋪平道路。結
果昆陽之戰結束後沒多久,劉縯突然被劉玄所害,劉秀也被剝奪了兵權,先是被軟禁在宛城,後來被調到洛陽做監工,他暗中扶持的何魯,也暫時派不上用場。
但劉秀和何魯之間一直沒斷過聯繫,他把自己在潁川和汝南繳獲到的許多錢財,都偷偷運到了何魯的手裡,讓他儘可能多的去收購糧食。
這次他與王郎的決戰,劉秀早就預判到王郎會在鉅鹿城佈下重兵,己方若強攻,實難取勝,不如直接繞過鉅鹿城,讓王郎軍在鉅鹿城堅固的城防化爲泡影。可
是繞過鉅鹿城,己方將要面臨一個很嚴峻的問題,就是後勤補給會被切斷。這
時候劉秀想到了何魯,正所謂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他暗中派人,快馬加鞭,日夜兼程的趕到潁川,讓何魯把他所能囤積的糧食,統統運送到河北。何
魯倒是聽話,接到劉秀傳來的命令後,立馬組織人手,把這一年收購到的糧食統統聚攏到一起,集中運往河北。單
憑他自己,想要運送這麼多的糧食到河北,恐怕還沒到地方,只是走在半路上,就得被搶個一乾二淨。不
過劉秀在潁川給何魯留下不少的人脈,何魯也正是通過劉秀留下的這些人脈,組織起上千人的壯丁,護送着運糧隊,從潁川一路來到河北。何
魯經商多年,爲人十分機敏,也特別懂得生存之道。
沒到河北的時候,他打的是劉玄的旗號,過了黃河,進入河北境內,他立刻改換成王郎的旗號。在
北河這裡,打着王郎的旗號,的確讓運糧隊成功避開了許多起義軍的騷擾。
其實以何魯一行人的速度,早就該到了,只是在半路上,他又突然接到劉秀傳來的消息,讓他找隱蔽之地,先休息幾日,然後再趕路。何
魯不明白劉秀的意圖,但劉秀有令,他必須得遵從。這也正是運糧隊遲遲未到的原因所在。世
界上最大的仇恨,不是殺父之仇,奪妻之恨,而是飢餓。
飢餓能讓人們變得瘋狂,飢餓能讓人們拋棄生死,甘願提着腦袋,揭竿而起,飢餓能讓人們拋棄道德,放下廉恥,變身成野獸,不惜同類相食。劉
秀正是巧妙的利用這一點,把麾下將士們的刻骨仇恨引到謝躬以及劉玄的身上。
他採用的手段,遠遠稱不上光明正大,但話說回來,由古至今,但能凡成大業者,又有誰能稱得上是君子?何
魯運送來的糧食,一下子解決了劉秀軍最大最迫在眉睫的難題,這讓全軍上下,無不歡欣鼓舞。看着那一車車的糧食不斷涌入己方大營,整個營地都爲之沸騰。
人們感覺,跟着劉秀這位主公,簡直像猶如神助一般,每次身陷絕境,幾乎都快看不到希望了,但每次又都能化險爲夷,平安度過危機。如
果這都不算真命天子的話,那麼什麼纔算真命天子?其
實人們所不知道的是,劉秀所創造的一個個神話,其中確實是有運氣的成分,但更多的,還是爲人早就的。
就在劉秀軍興高采烈接收糧食的時候,謝躬也忍不住聞訊趕來,一探究竟。上次他來,劉秀軍大營還充斥着死氣沉沉的氣氛,而現在,完全被歡呼雀躍所取代。看
着營中將士們臉上既興奮又激動的笑容,這是無論如何也裝不出來的。這
時候,謝躬的腦袋都在嗡嗡作響,惡人他已經做了,可他這個惡人做的,沒有起到任何的效果,他等於是白白做了一回惡人。
此時的謝躬,已隱隱覺得自己似乎被劉秀算計了。
他來到中軍帳,時間不長,被龍淵請了進去。中軍帳裡的人可不少,劉秀以及麾下的衆將都在,何魯以及他帶來的幾名心腹也都在。
原本其樂融融的中軍帳,隨着謝躬走進來,歡聲笑語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都是在冷眼睨着他。
謝躬暗暗苦笑,他向劉秀拱手施了一禮,說道:“下官拜見武信侯。”“
謝尚書不必多禮。”劉秀樂呵呵地看着他,慢條斯理地說道。“
下官聽說,有支從潁川來的糧商,到了武信侯大營。”謝躬說話時,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何魯等人身上。在
場的衆人,他大多都認識,只有何魯這幾人眼生得很,而且他們還都是普通百姓的打扮。
劉秀笑了笑,向何魯擺擺手,說道:“何先生,這位是尚書令謝尚書。”說着,他又介紹何魯道:“這位便是謝尚書想見的潁川糧商,何魯何先生!”
謝躬轉頭看向何魯,上下打量他一番,幽幽說道:“何魯?以前從未聽說潁川有何先生這麼一位大糧商,不知何先生販賣的這些糧食,都是從哪弄來的?”“
這和你謝尚書有關係嗎?”沒等何魯說話,坐在一旁的吳漢嗤笑出聲,說道:“何先生是糧商,不偷不搶,就願意來到河北,就願意把這些年積攢下來的糧食白白贈予我軍,這有什麼問題嗎?”這
麼多的糧食,又哪裡是一個普通糧商能囤積下來的,能囤積這麼多糧食的糧商,又豈能是默默無名之輩?此
事,裡裡外外都透着蹊蹺。謝躬對劉秀說道:“武信侯,這位何先生,行駛詭譎,其中恐怕另有隱情,我想帶他回營,查問一二。”
何魯聞言,臉色頓是一變,急忙看向劉秀。劉秀淡然一笑,慢悠悠地說道:“謝尚書有什麼問題,不必問何先生,儘管問我就是。”謝
躬莫名其妙地揚起眉毛。劉秀含笑說道:“何先生一直都是我的屬下。”聽
聞這話,謝躬先是愣了一下,緊接着,他恍然大悟。
難怪潁川會突然出現何魯這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大糧商,原來他是劉秀的屬下,看來,劉秀早就開始在潁川佈局了,他這是想幹什麼?
謝躬微微眯了下眼睛,沉默片刻,問道:“武信侯,可否借一步說話。”劉
秀與他對視片刻,笑了,向在場衆人揮了下手。見狀,人們心不甘情不願地站起身形,臨走出營帳前,皆狠狠瞪了謝躬一眼。等
人們都出了中軍帳,劉秀淡然說道:“謝尚書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
“武信侯早就通知了潁川的屬下,運送糧食到河北。”謝躬一字一頓地說道。
劉秀聳聳肩,不置可否。這麼簡單的問題,他懶着回答。謝
躬繼續說道:“既然武信侯明明已經從潁川的屬下那裡徵調到了糧食,爲何還要向下官借糧?”劉
秀笑了,樂呵呵地反問道:“謝尚書以爲呢?”“
武信侯是篤定了我不會借糧。”
劉秀但笑未語。謝躬大聲說道:“武信侯是一心想讓我來做這個惡人!”
“哈哈!”劉秀聞言大笑,反問道:“謝尚書自己不是也想做個惡人嗎?”
他反問的一句話,倒是把謝躬問了個啞口無言。他沉默許久,幽幽說道:“躬只是區區一尚書令,分量還沒有重到能讓武信侯專門設計陷害。”
嗯!倒是有些自知之明。劉秀笑呵呵地沒有接話。謝
躬繼續道:“武信侯讓我做這個惡人,真正的目的,不是想讓麾下的將士們恨我,而是想讓麾下的將士們恨當今!”
嗯!不僅有自知之明,還很聰明!劉秀臉上的笑容加深了幾分,意味深長地說道:“謝尚書是位難得的人才,我以爲,謝尚書待在長安,是屈才了,不如留在河北,這裡是謝尚書可以大展才能的理想之地。”謝
躬目不轉睛地看着劉秀,與他對視片刻,猛然站起身形,轉身向外走去。快走出營帳的時候,他又突然停下腳步,扭轉回頭,說道:“武信侯,只要謝躬在一天,河北,就永遠都是天子的河北,不會是其他人的河北!”說完話,他一撩簾帳,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望
着來回搖晃的簾帳,劉秀勾了勾嘴角,輕輕嘆息一聲,喃喃嘀咕道:“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