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進入大殿,來到牀榻前時,郭聖通正躺在牀榻上,旁邊站着太醫和幾名宮女。
“陛下!”看到劉秀來了,太醫和宮女們齊齊跪地施禮。
劉秀擺了下手,看眼牀榻上氣色不佳,秀美緊皺的郭聖通,問道:“徐太醫,郭貴人的身體如何?”徐
姓的太醫向劉秀躬了躬身子,小心翼翼地說道:“回稟陛下,郭貴人是動了胎氣,導致身體不適,微臣開一副安胎藥,郭貴人服下之後,便可無大礙。”劉
秀點點頭,說道:“寫好方子,立刻讓人去抓藥!”
“喏!”徐太醫答應一聲,急忙去寫方子,讓內侍去抓藥。聽
太醫說郭聖通並無大礙,劉秀放下心來,本想轉身離開,不過郭聖通卻抓住他的衣袖,聲音虛弱地說道:“陛下能不能留下陪陪臣妾,臣妾的肚子好疼……”劉
秀聞言,在牀榻旁緩緩坐了下來,先是拍了拍郭聖通的手,而後看向徐太醫,問道:“爲何郭貴人的肚子還是很疼?”“
這……”徐太醫也不清楚怎麼回事,其實他已經給郭聖通把過脈,並未查出有什麼不妥,他也只能認定是郭聖通動了胎氣。他
輕聲說道:“陛下不必憂心,等郭貴人服下安胎藥,便會無礙。”
一旁的劉黃正色說道:“今晚陛下哪都不要去了,就留下來好好陪陪聖通!現在天大地大,都沒有聖通肚子裡的孩子大!”
劉秀無奈地撫了撫額頭,說道:“皇姐舟馬勞頓,還是及早回府去休息吧!”別在這裡瞎參合了。劉
黃不滿地白了劉秀一眼,問道:“是不是阿秀現在做了天子,就看不上阿姐,就覺得阿姐太煩了?”劉
秀苦笑,有氣無力地說道:“大姐,我沒有這個意思……”
劉黃說道:“那阿秀就聽阿姐的,今晚留下來好好陪陪聖通!”說
着話,她目光落在郭聖通高高鼓起的肚子,絮絮叨叨地說道:“這可是陛下的第一個孩子,再沒有什麼事比這個孩子更重要了。我們劉家,本就骨血凋零,開枝散葉,現全靠阿秀,此事絕對馬虎不得!”劉
秀咧嘴,暗暗嘆了口氣,不過人還是在牀沿邊坐了下來,沒有起身離開。時
間不長,內侍把熬好的湯藥端來,服侍着郭聖通服下。喝下一大碗的安胎藥,郭聖通在牀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不過她的手依舊死死抓着劉秀的衣袖。看
郭聖通已經睡着,劉秀正打算把袖子從她的手裡拽出來,劉黃上前,輕輕推了推劉秀,示意他在郭聖通身邊躺下。
劉秀皺着眉頭,向外揚了揚下巴,示意劉黃和自己一同出去。不
過劉黃按住他的肩膀,堅持讓他躺下來,同時還深深看了一眼熟睡中的郭聖通,以及她的肚子,言下之意,還是那句話,現在孩子最重要。
劉秀實在是被劉黃磨得一點脾氣都沒有了,只好和衣在郭聖通的身邊慢慢躺下。見狀,劉黃這才一臉笑意地點點頭。劉秀向劉黃揮了揮手,大姐,你趕快走吧!
劉黃非但沒有走,反而還在牀榻旁跪坐下來,一副我就要監督你的樣子。劉秀都差點氣樂了,但又實在無法向大姐發脾氣,畢竟大姐也是出於好意。事
實上,劉黃的確很重視郭聖通肚子裡的孩子,不管這個孩子是男是女,他(她)終究是小弟的第一個孩兒,絕對不能有任何的散失。
劉秀在牀上躺了一會,見大姐還沒有離去的意思,倦意也漸漸席捲而來,閉上眼睛,人也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聽
聞劉秀的呼吸勻稱又冗長,確認他已經睡着了,劉黃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動作輕柔地站起身形,高擡腿輕落足地慢慢走出大殿。
她沒上過什麼學,學識不多,但也知道,紂王因寵愛妲己而亡國,幽王因寵愛褒姒而亡國。在
她眼裡,陰麗華的美貌比妲己、褒姒更甚,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小弟因爲寵愛這個女人,而成爲亡國之君。
退出大殿的劉黃,以及在牀上睡着了的劉秀都沒有注意到,躺在牀榻上的郭聖通,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今晚她演出肚子不舒服的這場戲,就是要借用劉黃,留下劉秀,讓天子在自己的寢宮裡留宿。她
和陰麗華,同爲天子的正妻,究竟誰當爲主,誰當爲輔,別說皇宮裡的人分不清楚,恐怕朝中的大臣們也分不清楚。今
日陰麗華是第一天到洛陽,天子沒有留宿在陰麗華的西宮,而是留宿在自己的阿閣,她和陰麗華孰輕孰重,明眼人應該都能分得清楚了。
那些不知該選擇誰站隊的人,現在,也應該都做出決定了吧!皇
宮,既是天子的家,更是國家最高的權利中心,所以在皇宮裡,沒有小事,這裡面所發生的任何一件事,都會影響着很多人和事,並引發一系列的連鎖反應。
今晚因爲郭聖通的肚子不舒服,劉秀留宿阿閣,看似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卻在無形之中奠定了郭聖通爲後宮之主的風向。翌
日,當劉秀醒來的時候,才猛然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地在阿閣睡了一宿。他
依稀還記得,自己有讓麗華等他回去的。他翻身從牀上坐起,正要起身往外走,聽聞旁邊傳來柔和的話音:“陛下醒了。”
隨着話音,大腹便便的郭聖通走了過來,並遞給劉秀一塊浸溼的帕子。劉秀接過帕子,擦了擦臉,說道:“昨晚我喝得太多了,竟然不知不覺地睡着了。”
等他擦完臉,郭聖通接回帕子,遞給一旁的宮女,說道:“陛下得趕快更衣,今日有早朝。”
劉秀揉了揉額頭,宿醉過後,腦仁疼得厲害。很快,在郭聖通的示意下,有宮女端過來一碗醒酒的蔘湯。劉秀向她笑了笑,接過蔘湯,一飲而盡。之
後,郭聖通又招呼內侍進來,爲劉秀更衣。因
爲有早朝的緣故,劉秀也只能壓下立刻去向陰麗華道歉的衝動,先去上朝。
洛陽皇宮,卻非殿。劉
秀居中,坐在御座上。大臣們以文武分列,跪坐在兩旁。漢
代的朝堂,還是比較自由的,大臣們提出論點,可以跪坐在塌上闡述,也可以站起來,在大殿裡邊走動邊闡述。
禮儀是不要打斷人家的說話,要等人家闡述完自己的觀點,你再陳述你的觀點。
因爲大臣們在闡述觀點的時候是可以隨意走動的,所以意見相左的大臣,時常會走到一起,脣槍舌劍。當
雙方分歧較大,情緒激動的時候,於天子面前大打出手的情況,也偶有發生。
首先衛尉李通擡了擡手中的笏板,說道:“陛下,微臣有事起奏。”漢
代的大臣,在朝堂上都會拿着一片長條狀薄薄的板子,這個板子,便叫笏板,也叫手板、朝板。可以是玉做的,也可以是象牙、竹片做的。
大臣們通常會把一些要討論的議題寫在笏板的背面,上朝的時候,拿着笏板,不至於把自己要說的話忘掉,另外,天子說的話,以及指示的內容,也可以記錄在笏板上。劉
秀看向李通,含笑說道:“李衛尉有何事?”李
通說道:“現在光祿勳之職,還懸而未定,陛下當及早任命光祿勳纔是!如此,皇宮的守衛也會更加完善。”
在場的大臣們紛紛點頭,表示李通言之有理,光祿勳之職,的確不適合長時間的空缺。皇
宮的保衛工作,基本是有兩個官職完成的,一個是李通擔任的衛尉,另一個就是光祿勳。皇
宮禁地,守衛森嚴,每座宮殿的內外,皆有侍衛。但
是,宮殿外的侍衛,和宮殿內的侍衛,可不是同一批人。衛尉統帥的禁軍,負責的是宮殿外的守衛,而光祿勳則是負責殿門乃至宮殿內的守衛。
光祿勳和衛尉的工作,就是一內一外。雖說衛尉和光祿勳皆爲九卿之一,但光祿勳可是一個龐大的郎官系統。
像五官中郎將、左中郎將、右中郎將,乃至議郎、中郎、侍郎、郎中等等,這些都是光祿勳的屬下。
還有,皇帝出行時的侍衛隊,名爲虎賁郎,歸光祿勳管轄,禁軍中的羽林軍,也同樣歸光祿勳管轄。光
祿勳的職責,就是貼身保護天子的,當然是至關重要。究竟要委任何人來擔任這個職務,劉秀也冥思苦想了好久,一直未能找到太合適的人選。
他沉吟片刻,說道:“此事,我還得再仔細斟酌斟酌。”
李通欠了欠身,未再多言。衛
尉和光祿勳是皇宮搭檔,一主外,一主內,現在只有自己這個衛尉,卻沒有光祿勳,光祿勳的工作,還得暫時由李通兼着,他感覺自己分身乏術,已忙不過來。但
李通也明白,光祿勳太重要,其人選還真不是陛下能一時半刻決定下來的。
李通剛告一段落,朱鮪雙手拿着笏板,向上擡起,說道:“陛下,微臣有事起奏!”劉
秀問道:“朱少府何事?”“
尚書令一職懸而未決,陛下亦當早定人選!”身爲少府,皇宮大部分的內侍、宮女都歸他管,對於天子的日常起居,朱鮪自然是最清楚的。現
在大司徒鄧禹不在京城,也就罷了,可連尚書都沒有,所有的政務,劉秀都得親力親爲,太過勞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
尚書的職責,很像是丞相,於天子而言,是最重要的政務幫手之一。
劉秀暗暗嘆口氣,沒登基之前,他還覺得自己麾下,兵多將廣,人手挺充足的,現在做了天子,方知自己手底下的人才,實在是捉襟見肘,任命了這一邊,那邊便無人可用,堵上那邊的窟窿,這邊又露出個大洞。
“陛下!”大司空王樑說道:“微臣以爲,有一人足以勝任尚書之職!”劉
秀眼睛一亮,立刻追問道:“不知王司空所言之人,是何許人也?”
王樑說道:“伏盛之後,伏湛!”聽
聞伏盛二字,劉秀的身子都是一震,但凡是學《尚書》的,就不可能沒聽過伏盛,那可是《尚書》弟子們的主師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