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時,用一代名將來形容龐萌,絕對不過分,在整支東征軍裡,龐萌的地位也僅次於蓋延。
李向對龐萌的怒斥,讓龐萌震怒,後者拍案而起,說道:“我貪生怕死?老子當年隨陛下東征西討的時候,你他孃的還不知道在哪呢!”
對於龐萌的暴怒,李向視而不見,他大聲質問道:“不要再提以前的功績了!現蓋將軍與十萬將士被困蘭陵,你龐萌卻要見死不救,不是貪生怕死,又是什麼?”
龐萌畢竟的武將出身,火爆的脾氣上來,壓都壓不住,他雙目猩紅,擡起手來,握住佩劍的劍柄,咬牙說道:“大膽李向,再敢胡言亂語,老子現在就宰了你!”
李向非但未怕,反而還哈哈大笑起來,傲然說道:“你龐萌好大的本事!有膽子殺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郡長史,卻無膽上陣殺敵!天下的厚顏無恥之輩,皆莫過於你吧?!”
龐萌聞言,肺子都快氣炸了,身子突突直哆嗦。身爲天子寵臣,又是戰功卓著的將領,誰見了龐萌不禮讓三分?即便是蓋延,在龐萌面前也不會如此說話。
現在他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郡長史李向如此指着鼻子大罵、羞辱,龐萌哪裡能受得了?
他怒吼一聲,抽出肋下的佩劍,三步併成兩步,衝到李向近前,手起劍落,耳輪中就聽噗的一聲,隨着劍光閃過,李向撲倒地上,脖頸竄血,趴在地上,四肢抽搐了幾下便沒了動靜。
這一下,中軍帳裡徹底安靜下來。龐萌提着滴血的佩劍,呆呆地看着李向的屍體,一時間有些回不過來神。在場的龐萌部下,大眼瞪小眼,全都傻眼了。
郡長史不算多大的官,但也是六百石的朝廷命官,龐萌說殺就給殺了,這如何向郡府交代,又如何向朝廷交代?衆人相互看了看,紛紛起身,走到龐萌近前,有一名將官十分機靈,立刻說道:“是……是李向對將軍口出不遜,將軍……將軍是一時沒忍住,才失手殺了李向!對!將軍是失手殺的李向!”
衆人反應過來,紛紛點頭附和,七嘴八舌地說道:“是李向出言不遜,以下犯上,將軍才失手殺的他!”
龐萌深深吸了口氣,緩緩收劍入鞘,他轉身默默無語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慢慢坐下,臉色變換不定。
剛纔他確實是衝動了,現在人已經死了,他後悔也沒用。現在他要考慮的是,要如何向朝廷解釋這件事。
這麼大的事,瞞是肯定瞞不住了,龐萌思前想後,叫過來一名將官,讓他把李向的屍首送回彭城,另外,去見太守趙萌,向他解釋此事,儘量博得趙萌的諒解。
天子向來厭惡京師軍欺壓地方官員,他殺李向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趙萌肯幫着他說話,這件事完全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趙萌不肯幫他說話,反而向朝廷添油加醋,那事情就麻煩了。
按照龐萌的意思,這名將官帶着數名官兵,把李向的屍體裝上馬車,拉入彭城。yuyV
進城之後,將官立刻去見楚郡太守趙萌。趙萌得知李向被殺的消息,也是大爲震驚,愣了好一會纔回過神來。
他向將官詢問原委。將官就是那一套編好的說詞,說什麼李向以下犯上,對龐萌惡言相向,龐萌的一時衝動,沒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才失手殺了李向。
趙萌是郡太守,李向是郡長史,對於自己的這位下屬,趙萌能不瞭解嗎?李向爲人耿直,有氣節,鐵面無私,他敢於和權貴對着幹,但絕不會仗勢欺人。
何況對方可是龐萌,那是陛下親封的平狄將軍,天子寵臣,李向無緣無故,又怎麼可能會對龐萌出言不遜,以下犯上?對方的說詞,並不可信。
他陰沉着臉,冷冷看着那名將官,一言不發。
將官清了清喉嚨,說道:“我家將軍的意思是,這次的事是個意外,我們兩邊不要因爲此事傷了彼此的和氣,我們就把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趙萌聞言,都被氣笑了。現在死的人可是自己的郡長史,堂堂的長史被殺了,自己這個太守還要幫着殺人兇手,裝作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自己的這個太守還要不要做了?以後郡府的官員,還有誰會信服他?
他重重的一拍桌案,對將官沉聲說道:“你回去稟報龐將軍,此事,本官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龐將軍草菅人命,私自傷我楚郡官員的性命,本官一定會將此事稟報陛下,請陛下定奪!”
將官臉色一變,眯了眯眼睛,說道:“趙太守,我家將軍已經承認有錯,也願意爲李長史的死做出賠償,趙太守還要這般揪着不放,未免也太咄咄逼人,欺人太甚了吧!”
趙萌騰的一下站起身形,說道:“現在究竟是誰在咄咄逼人,是誰在欺人太甚?我楚郡堂堂一長史,龐將軍說殺就殺了,眼中可還有我這個楚郡太守,可還有天子王法?”
“你……”將官垂下眼簾,儘量把自己的火氣向下壓了壓,他話鋒一轉,說道:“這件事我們暫且另議,現在我軍缺少糧草,還望趙太守能及時派人,運送糧草到我軍大營。”
“沒有。”趙萌拒絕得乾脆。
“什麼?”將官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揚起眉毛。
“我說沒有!”趙萌加重語氣,一字一頓地說道:“在李長史被殺之事沒有圓滿解決前,我楚郡,不會向你部大營輸送一粒糧食!你回去,把我的話如實稟報龐將軍!”
這名將官氣得臉色鐵青,他擡手狠狠指了指趙萌,先是李向,現在又是趙萌,這一個一個的,都敢不把自家的將軍放在眼裡,楚郡的官員未免也太囂張太跋扈了!
“軍中不可一日無糧!你趙萌不向我軍送糧,發生的一切後果,你趙萌要負全責!”說完話,這名將官轉身離去。
趙萌當然清楚軍中無糧會產生多可怕的後果,可是李向絕不能就這麼白死了,龐萌必須得爲此事負責,這件事不解決,他不可能向龐萌軍中輸送糧草。
當日,趙萌便給劉秀寫了奏疏,將龐萌畏戰,不敢出兵增援蘭陵,以及在楚郡草菅人命,濫殺郡府官員的事,一五一十的都寫在奏疏裡,派人將奏疏送往洛陽。
另一邊,蘭陵城。蓋延和賁休商議後,再次做出突圍的部署。
這一次,漢軍方面不再是單向突圍,而是兵分兩路,雙向突圍。蓋延一路,賁休一路,蓋延率部向北突圍,賁休率部向南突圍,以此來分散堵截己方的敵軍。
此次的突圍計劃,要比前幾次的突圍計劃好得多,另外,賁休還決定由他率部,先行突圍,儘可能多的把敵軍兵力吸引到南線,爲蓋延在北線的突圍創造機會。
這樣的決定,無疑是極爲冒險的,很可能會讓賁休部深陷重圍,別說突圍出去,都有可能被敵軍困死。
蓋延想勸阻賁休,後者擺擺手,意味深長地說道:“蓋將軍爲救我部,不顧危險,挺近蘭陵,現蘭陵已難以堅守,向外突圍,休責無旁貸,理應以死相助!”
賁休本是董憲的部下,是在董憲軍首戰戰敗後,才突然決定向漢軍倒戈,以前和蓋延根本不認識,之間也談不上有什麼交情,但經過這幾日的相處,蓋延對賁休的爲人十分敬佩。
翌日,漢軍按照商議好的計劃,開始施行突圍行動。賁休率領着三萬部下,率先從蘭陵的南城殺出,向南突進。賁休部的突圍行動,果然吸引了大量的董憲軍。
佈置在城東、城西的董憲軍,紛紛向城南這邊雲集過來,對向南突圍的賁休軍形成合圍之勢。另一邊,蓋延率部,從北城衝出去,全軍將士,全力向北突進。
現在戰場的情況是,城北的董憲軍,獨自抵擋蓋延軍,而城東、城西、城南的董憲軍,合力包圍賁休軍。
蓋延軍有七萬,且都是驍勇善戰的東征軍,城北的董憲軍兵力也在七萬左右,且有完善的防禦體系做輔佐,一方善戰,一方是防禦設施齊全,雙方打起來也是勢均力敵。
與拼殺激烈、旗鼓相當的北線戰場相比,南線戰場的局勢要清晰得多。
城東、城西、城南,合計十四、五萬的董憲軍,將只有三萬人的賁休軍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
戰局也幾乎是一面倒,隨着董憲軍不停的壓縮包圍圈,賁休軍的生存空間也越來越小,三萬之衆,最後被擠壓成一團,放眼望去,人們密密匝匝地擁擠在一起,人挨着人,人擠着人,其中的人們,連轉個身都費勁。
且說北線戰場,蓋延親自上陣,帶頭打衝鋒,指揮着手下將士向前突進。在漢軍的全力猛攻之下,即便擁有完善防禦設施的董憲軍,也漸漸開始支撐不住,被漢軍逼得連連後退。
此戰,雙方由白天一直打到入夜,直至天色黑下來,蓋延軍才終於撕開董憲軍的防線,突破出去。不過,與此同時,以賁休爲首的三萬將士,業已被董憲軍全殲。
就連賁休,也未能倖免,被董憲軍生擒活捉。董憲對賁休恨之入骨,得知賁休被己方將士生擒的消息後,董憲仰天大笑了三聲,下令對賁休處於車裂極刑。
這便是漢軍和董憲軍之間爆發的蘭陵之戰。
蘭陵之戰是因賁休的倒戈而起,董憲大爲震怒,集結全部之兵馬,親自率軍,前往蘭陵圍剿,蓋延率部救援。
賁休棄暗投明,投靠漢室,被董憲大軍困於蘭陵,蓋延率部前去救援,這本身並沒有錯,劉秀也支持蓋延救援賁休的決定。
只不過劉秀覺得董憲軍兵力衆多,且士氣強盛,蓋延部不宜與之力敵,應採用圍魏救趙的戰術,率軍偷襲董憲的老巢郯城,逼迫董憲必須率軍回救,以此來解賁休的被困之危。
可以蓋延爲首的東征軍高層經過商議後,大多數將領,包括蓋延在內,都認爲圍魏救趙的風險過大,己方不能拿十萬將士的性命去冒險,做孤軍深入,故,東征軍方面最終沒有采用劉秀的戰術,而是選擇力敵董憲軍。
這麼做的直接後果是導致了東征軍的分裂,蓋延和龐萌的矛盾徹底爆發,龐萌率部離開東征軍,回撤楚郡駐守,如此一來,東征軍的實力被大大削弱,最終也導致了蘭陵之戰的全面失敗。
賁休率部倒戈,這麼好的一次機會,東征軍完全未能把握住,非但沒能佔下蘭陵,反而還導致賁休部全軍覆沒,連帶着,蓋延部也損失慘重。至此,蓋延部已無力再與董憲軍做正面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