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是勳就給劉放寫了一封言辭懇切的書信。對於給一個素昧平生之人寫信相勸,確實必須多動點兒腦筋才成,是勳直可惜自己沒能把《三國志》上劉放勸說王鬆的言辭給背下來——終究那也是犄角旮旯裡的玩意兒啊,他能記住王鬆和三縣之名就已經很了不起啦——否則照抄上去,劉子棄一見,啊呀,正與我心中所想暗合,那還不趕緊的俯首而拜?
不過好在是勳記得劉放本人也是宗室子弟——雖然根兒比較遠,但總比劉備要靠譜一些——再加上有諸葛亮幫忙斟酌字句,很快這文章就寫得了。不外乎勸說劉放,卿本漢室宗親也,自當心向朝廷,勸導主上接受詔旨,及早歸化——而至於這主上是指王鬆還是袁熙,乾脆含糊着,不明說。
第二天即將書信呈遞給曹操,曹操看過無誤,便遣人送出。隨即曹家一方面請得詔旨,允許袁熙繼承其父鄴縣侯的爵位,同時拜袁熙爲幽州刺史、後將軍——爵位是可以繼承的,官職沒有繼承的道理,所以不能給袁老二幽州牧和車騎將軍之職。同時開始緊鑼密鼓地進行臨戰準備。
三月既朔,袁熙那邊兒還沒有正式答覆呢,曹操就先統帥五萬精兵離了許都,北上冀州。先在鄴城呆了幾天,分遣從事巡查冀、瀛各郡,然後繼續向北,暫屯河間國高陽縣。
河間國相於禁與新任中山國相高覽率軍來合,大軍膨脹到七萬餘衆。曹操正琢磨着,計算時日,袁熙那邊也該有消息了。只要袁熙一受詔命,我這裡立刻打起討伐二袁的旗號——喚他們入都的使節早就派出去了,可是除非那倆瘋了,否則是斷然不肯應允啊,爲此我連討伐的詔書。都已經事先擬好,蓋上了尚書檯之印,到時候只要填上日期就得。
可是沒有想到,隨即就有消息傳來,袁譚請降。
袁譚爲什麼突然請降呢?因爲這小子徹底就是一個廢物點心。那邊袁紹才死,袁尚宣佈繼位。袁譚聞訊大怒,一方面上奏朝廷,請伐袁尚,同時親自領着涿郡兵就向廣陽進發啊。他本意聯合二弟袁熙,分從東南、西南兩個方向夾擊袁尚。即便不能將袁尚徹底消滅,亦能破其大軍,將薊縣團團包圍起來。到那時候,即便朝廷受了袁尚的蠱惑,真的允許袁尚繼位,天使都無法進城,還得落到我的手上!
可是理想很美好,現實很骨感。首先。袁熙幾乎是同時收到了大哥和兄弟的書信,結果左右爲難,誰都不好得罪。乾脆兩不相幫,反而回信勸解,希望二人能夠找個時間、地點,坐下來好好談談。袁譚等不到袁熙來,獨自進軍,結果還沒出涿郡呢。就在良鄉境內遭遇了袁尚的大軍。
袁紹臨終前曾經說過:“元圖如何是公則的對手?”認爲戰陣之上,逄紀是鬥不過郭圖的。逄、郭二人。雖爲文士,亦通兵法——當然啦。比起曹家的荀攸、程昱來,那就都很小兒科了——普遍看法,逄紀是要稍遜於郭圖的。但問題是有心算無心,逄紀從逼死袁紹的時候就開始籌劃攻擊袁譚了,袁譚的動作卻比他慢了整整一大拍,再加上逄紀身邊,可還有個不情不願被綁上戰車的許攸呢……
而且袁紹常雲袁尚“肖己”,這老三的性格最象自己。啥性格呢?其實也正是史書評價袁紹的“外寬內忌,好謀無決”,只是袁紹光瞧着自己和兒子的優點了——袁尚跟老子一樣,外表寬厚、禮賢下士,深沉多謀,能得士心。加之薊縣的兵馬本來就都是袁紹親衛,是袁家最具戰鬥力的軍事集團,因而以“良”將統強兵,對庸將馭弱兵,結果袁譚才一戰就徹底垮了。
袁譚輸的這個慘啊,十停兵馬裡散去七八,自己跟郭圖二人被迫易裝而遁。謀士辛評、辛毗兄弟皆被俘虜,袁尚勸辛評投降,遭辛評當面斥罵,一氣恨上來就要砍辛評的腦袋。好在辛毗辛佐治是個機靈傢伙,趕緊磕頭求饒,還爲兄長求情說:“大公子傳言,道將軍弒父也,我兄信以爲真,故而頂撞將軍。請將軍速爲先主發喪,以息謠言,則我兄自然悔悟。”
許攸也不想袁尚殺辛評,趕緊附和:“佐治所言是也。前爲防顯思公子,而動大兵,不克爲先主發喪,今既破敵,當厚發之,以堵悠悠之口。”袁尚轉怒爲喜,當即下令把辛評暫且拘押起來,而釋辛毗之縛,讓他跟許攸兩個人一起去準備袁紹的葬禮。
那邊袁譚一口氣逃到涿縣,可是逄紀親率大軍接踵而至,他被迫又棄了涿縣,南遁范陽。本來打算在涿郡南部重整兵馬,再召表弟高幹來合,或可反敗爲勝,可沒想到探報傳來,曹家大軍已然北上,眼瞧着就要越界了。
這前後皆敵,腹背受攻,仗可還怎麼打啊?慌得袁譚當即就想拋棄部衆,改裝易容去投兄弟袁熙。還是郭圖把他牢牢扯住,說爲今之計,不如暫且降曹,先破袁尚,再圖後舉。
因而袁譚就派使者到曹營來了。
曹操問羣臣,袁譚請降,咱答應不答應呢?郭嘉說幹嘛不答應,正好趁這個機會,收袁譚之兵以敵袁尚。是勳提醒道:“袁譚妄人也,其智如紙薄而心比天高,若即赦之,異日必悔,不可不防。”曹操說那就命他讓開大路,暫時到靠近袁熙的方城去屯兵,免得將來有機會堵咱的後路。
曹軍就此受袁譚之降,隨即大軍浩浩蕩蕩邁過了邊境線,經北新城而直抵范陽。同時袁熙也派劉放前來,表示願意接受朝廷的旨意。
其實袁熙一開始是不肯的,他說上有哥哥,下有兄弟,啥時候輪到我了?我是連想都沒有想過啊。當然啦,朝廷加恩,本沒有拒絕的道理,問題一兄一弟都垂涎繼承人位置久矣,我若橫插一槓,必受雙方忌恨啊——原本哥兒倆鬥,如今要變成哥兒仨鬥了,這袁家還有前途嗎?不成,我可不能做這種不肖子,哪怕死了,都沒臉去地下見老爹。
然而袁熙手握三縣是虛的,除了自己親衛的兩千多人外,三縣令長、各鄉官吏,以及屯守兵馬,全都唯王鬆之命是從。袁熙自抵三縣,倒是也想逐步架空王鬆,奪回大權的,問題一則王鬆背後有個劉放給支招,二則時日尚短,效果不著,所以就目前而言,他還必須得聽取王鬆之言。
王鬆就說了,將軍你徹底想左啦。如今曹……朝廷勢大,順之則生,逆之必亡,連先君都不得不向朝廷俯首,更何況你呢?你若接了朝廷之旨,隨便那哥兒倆去打生打死,袁家還能靠你這一支延續下去;你若不接朝旨,哥兒仨都得遭到朝廷大軍討伐,到時候玉石俱焚,袁家徹底覆滅。到那時候,你才真沒臉去地下見先君呢!
王鬆這一番話有理有利有節,純是劉放教他的。當然啦,其實袁家還有個老四袁買,現在許都當人質,但沒誰真能想到他頭上去——那就一光桿啊,真要三個哥哥都掛了,曹操哪天不高興了說宰就宰,根本毫無自保的能力。所以王鬆才說,你們哥兒仨要是都抗拒朝命,那必然盡數就戮,名門袁氏,那就算徹底完蛋啦。
袁熙是個軟耳根,聽了王鬆的話,不禁猶豫不決。可是王鬆哪兒肯讓他不決?當場將袁熙扯出門去,按倒在天使面前,強迫他接受了詔旨。隨即王鬆便派劉放捧着袁尚的謝恩表章,前往曹營。
曹操先讀了表章,再見劉放,果然如同原本歷史上那樣,非常喜愛,當場就勸劉子棄留下來輔佐自己。然而劉放說了,幽州尚未平定,後將軍(袁熙)那裡還恐有所反覆,我必須得回去幫着王鬆坐鎮——且待幽州平、袁氏滅後,再來侍奉丞相吧。
於是曹操便命王粲寫了一封言辭懇切的書信,讓劉放帶回去。大意是回顧了一下自己當年跟你老爹袁本初共同討董、扛公孫的戰鬥歷程,然後一筆忽略過袁、曹兩家大戰的往事;說你爹死了,我很難過啊,我很傷心啊,更可惜你哥哥和兄弟都不孝,父親屍骨未寒,自己就先掐起來了;是故我覺得只有你纔有繼承袁家的資格,請得朝命來冊封你,你可得繼承乃父之志,好好地輔佐朝廷,鎮定方面才成。最後告訴袁熙,我去討伐你兄弟,你也不必幫忙,把漁陽南部牢牢守住了,到時候別放那個弒父的逆子往遼西跑就成。
隨即大軍前指涿縣,逄紀知不能敵,棄城後退到良鄉,背靠燕山山脈,欲與曹軍周旋。曹操都懶得理他,遣于禁率遊軍前去牽制,自率主力直取廣陽。逄紀慌了,返身來救,結果被殺得大敗,廣陽縣就此失守。
隨即逄紀遁歸薊縣,與袁尚合兵,乾脆派人掘開?水,放水淹敵。曹操被迫退返涿縣,以待水消。
許攸勸說袁尚,說袁譚、袁熙已降,高幹向背不明,如今咱們外無救援啊,放水只能阻斷曹軍一時,不可能阻斷一世的,遲早這薊縣還得丟。爲今之計,不如暫時降順吧,跟曹操談談條件,允許將軍你繼續鎮守廣陽郡——這時候袁尚自稱繼承了老爹的所有名號,也當鄴縣侯、幽州牧、車騎將軍。
袁尚無奈之下,只好派許攸去涿縣請降。許子遠是早把家人給疏散了,如今孑然一身,正好趁這個機會直接投了曹,當下欣然領命。於是帶着數十騎從人,繞過大水,從陽鄉方向接近涿縣。正行半道之上,突然前方一棒鑼響,林中亂箭射出,都奔着許子遠而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