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長城關隘,驍騎將軍秦勇看着關城外不斷呼喝奔馳的匈奴鐵騎,滿臉戲謔之色。
自打從太尉竇嬰手中接過長城防務,分出三萬邊軍隨竇嬰南下,又派人將數萬傷兵送往朔方修養,新編的邊軍尚餘三萬,再加上秦勇帶來的十餘萬軍容齊整,士氣高昂的郡兵,如今西北的數百里巍峨關牆上,整整佈置了十五萬大軍。
後方又有源源不斷的糧草和兵械運抵,秦勇實在沒把區區五萬匈奴鐵騎放在眼裡。
西北長城雖然綿延數百里,但大多營建在蜿蜒險峻的山脊上,不善步戰的匈奴人想要攀爬,實在難於登天。少數平坦的通道,則是聳立着高大堅固的城樓關隘,大量漢軍彙集其中,塞得滿滿當當,讓匈奴鐵騎毫無用武之地。
秦朝時的蒙恬,憑藉區區十萬九原兵,愣是讓數十萬匈奴鐵騎慘敗在長城腳下,十餘年不敢南下。如今秦勇雖自知不如蒙恬驍勇悍武,卻也信心滿滿的面對匈奴右部鐵騎,甚至有些期盼匈奴右賢王能親率大量援軍趕來,也好大戰一番。
關中俚語有言,人狂沒好事,狗狂來磚頭。
許是老天爺聽到了秦勇的豪言,姍姍來遲的匈奴右賢王親率五萬精銳鐵騎,出現在了關外,隨軍前來的,還有從匈奴右部附屬諸部強徵來的十餘萬奴隸。河朔物產富饒,水草豐美,匈奴佔據後,成爲了極爲重要的牧場和糧食產地,斷斷不可捨棄。
匈奴右賢王之所以馳援來遲,便是吸取了去年軍臣單于落敗於雁門邊塞的教訓,不但強徵了大量的牲畜和奴隸,還特意花極大代價,遣人向軍臣單于借來了數十個漢人工匠,準備就地打造攻城器械。
如今關隘外的匈奴鐵騎超過了十萬,加上隨軍奴隸,大營綿延數裡,遠遠望去,密密麻麻的帳篷和牛羊將關外草原遮得嚴嚴實實,頗爲震撼。
秦勇聞訊,雖然沒有絲毫懼意,卻也不敢怠慢,站在城樓細細觀察後,引燃了烽火,不到一日,小小的關城便彙集了近五萬漢軍,滾木和巨石堆積在城頭,只得匈奴來攻。倒是他身後的羽林右監倉素面色輕鬆,似乎壓根沒把匈奴人看在眼裡。
其實倉素此次隨驍騎將軍秦勇出征,也是無奈之舉。
自從羽林和虎賁獨立成校,諸將官都有了實質官職,唯獨原先劉徹特意設立的軍法處諸人無地安置。
劉徹索性仿照後世軍隊政委的法子,將他們盡數冠以兩校的實職,爲了表現軍法處的地位,還根據漢代以右爲尊的規矩,將右監的位置盡數由軍法官充任。
作爲軍法處的大頭目,倉素自然穩坐羽林右監的位置,僅次於羽林校尉公孫賀,卻比羽林左監齊山地位高了些許。
然而羽林與虎賁剛剛擴編完成,便趕上河朔之戰,擅於偵查敵情,分析局勢的齊山被派往河朔打探,還肩負輔助諸路大軍作戰的重任。而公孫賀又要坐鎮羽林,還要隨侍太子,自然也無法隨軍。
真正能獨當一面的羽林將領,便只有擔任了兩年軍法頭目,又熟知羽林戰法的倉素了。
更爲關鍵的是,此次羽林衛協同驍騎將軍秦勇出戰,主要任務是看護和使用最隱秘的兵家利器——高爆炸藥。
讓執掌軍法的倉素領軍,自然是非常合適的,不但保密無虞,更不怕他過於衝動莽撞,隨意使用,造成不可估量的後果。
果不其然,在攻佔西河和朔方的戰鬥中,漢軍優勢極爲明顯,幾乎沒費吹灰之力,倉素便從未向主帥秦勇提及高爆炸藥一事。
直至今日,秦勇也只知道陛下派遣的百餘羽林衛和數十工匠,手中握有一種隱秘的兵器,卻不知爲何物。出兵月餘,羽林衛的營地都被嚴加看守,任何人不得接近十丈之內,否則殺無赦。行軍時更是將十餘架大車用氈布裹得嚴嚴實實,百餘羽林衛牢牢守護,從未擅離職守半步,更嚴謹和普通將士攀談。
秦勇麾下諸將不知內情,還當這些天子親軍,又是出身權貴的世家子,隨軍賺取軍功,積攢資歷,平日不由有些鄙夷。
倉素自然視而不見,只要不妨礙他的職責,別人的想法他是絲毫不在乎的。
匈奴右賢王抵達的翌日,便開始派出奴隸大肆砍伐附近山嶺的巨木。
短短三日,數十名漢人工匠便帶領數萬奴隸,製成了百餘架攻城錐,雲梯和數百具投石機。
右賢王不由大悅,重重賞賜了這些工匠,尋思着戰後用行軍途中病故的藉口強留下幾個。想必軍臣單于也無話可說,畢竟他還要聯合右部諸族,以壓制匈奴左賢王呼韓邪的野心,斷斷不會爲了幾個漢人工匠得罪右賢王。
攻城器械製作完畢,隨之而來的便是慘烈之極的攻城,數萬奴隸在匈奴鐵騎的馬刀脅迫下,冒着漢軍的漫天箭雨,用砂石和同伴的屍體,鋪平了關隘前的所有壕溝,隨即推着攻城錐和雲梯,前仆後繼的衝向高聳的關牆。
長城關隘本就建在山谷間的最狹窄處,正面關牆不過裡許,百餘架攻城器具頓時將關牆布得滿滿當當,再加上數萬奴隸,整個關隘前,烏泱泱的一片。
漢軍將士壓根不需瞄準,只需朝城下不斷的射出手中的箭矢,必定能射殺大量敵軍。匈奴將領根本沒給奴隸配備甲冑,即使兵器也大多是木製的棒子和標槍,自然抵擋不住漢軍的金屬箭頭和銳利標槍。
城頭上,巨大的車弩嗡嗡的咆哮着,大腿粗的弩箭,徑直平射而出,帶着巨大的衝力,在城下的奴隸羣中,犁出一道道血路。
不少擠在一堆的奴隸被長長的弩箭串成血肉葫蘆,尚未嚥氣的奴隸大聲哀嚎着,淒厲而悲愴,聞者盡皆不寒而慄。少數從未上過戰場的奴隸,見到身邊如此血腥的慘狀,不由蹲下身子,痛苦的乾嘔起來。然而,後方被驅趕上來的奴隸,便會將他們撞倒在地,無數驚慌失措的大腳丫隨即落了下來,將倒地的奴隸踩得腸穿肚爛,血肉模糊。
遠在後方觀戰的匈奴諸將,壓根不在意奴隸們的巨大傷亡,而是興奮的看着奴隸們已將攻城器械推到關牆之下,正不斷的從雲梯往上攀爬,而蒙着銅皮的巨大攻城錐,也不斷的撞擊着關牆,放出沉悶的巨響。
不得不說,面對大量攻城錐同時撞擊,哪怕是在堅固的青石城牆,也會產生極大的毀損。站在城牆上的漢軍將士們不由感到腳下不斷巨震,不得不分出心思穩住腳步,防止跌倒。
如此一來,順着雲梯攀爬的奴隸們,只覺壓力稍減,更是賣力的往上爬着,似乎雲梯就是通往解脫的道路。然而,迎接他們的卻牆沿傾瀉而下的滾燙金湯,這種混有石灰和尿液的沸水一旦澆到人的身上,便會剝落下大片大片的皮肉。若是當頭噴下,帶着巨大的衝力,甚至會看到皮肉盡數脫落的累累白骨。
淒厲的哀嚎頓時響徹了整個山谷,奴隸們的攻勢爲之一頓,還沒反應過來,巨大的礌石和滾木從天而降,狠狠砸落到城下的攻城器械上,頓時木屑四濺,百餘架攻城器械不足片刻便已毀損大半。器械旁的奴隸們更是被砸成肉泥,紅白相間的液體飛濺到城牆和四周的地面,宛若人間煉獄一般。
奴隸們心中大駭,原本積攢下的士氣和僥倖心理迅速消失無蹤,丟下手裡的簡陋兵器,撒開腳丫就往後跑。其後壓陣的匈奴鐵騎自是揮舞着手裡的馬刀,砍下一個個頭顱,這才穩定下失去理智的奴隸們,重新整陣後,繼續慘烈的攻城戰。
身處後軍的右賢王聞訊,並未有絲毫意外,他自幼征戰沙場,自然見識過漢人守城的厲害,故而從未指望奴隸們能一舉攻佔關城。
“此時漢軍已擠滿了城頭,傳令下去,山脊上的拋石車給本王往漢人的城頭砸!大營內的奴隸繼續趕製攻城器械,待得漢軍疲憊,便是我匈奴鐵騎上陣的時候!”
右賢王揚揚馬鞭,胸有成竹的命令道。
他身後的親衛領命而去,片刻後,早已在前方山脊上組裝完畢的數百家拋石車嘎嘎作響,巨大的石塊和木樁被高高拋起,發出呼呼的破風聲,狠狠的砸到遠處的關牆之上。
毫無防備的漢軍將士不由有些措手不及,所幸拋石機的準頭太差,大多巨石都砸到城牆上,或是越過關牆,直接將關城內的泥地砸出一個個深坑,還不安分的跳動幾下,方纔停了下來。
即便如此,少數砸落牆頭的石塊,還是給密集的守城將士帶來了極大的傷亡,中者立斃自不用說,被濺起的碎石波及的將士也是悲呼不已,僥倖無事者則紛紛擡頭望天,試圖避開從天而降的巨物。
親自坐鎮城樓的秦勇,推開了試圖將他護下城牆的親衛,舉起胸前的望遠鏡,遙望遠處山脊上的數百具拋石車。
良久後,他緩緩放下望遠鏡,眼中滿是忿恨之色,狠狠道:“早知匈奴人已有攻城利器,誰知竟如此精良,比起我大漢也弱不了幾分。若是讓老夫知道是誰人竟敢如此通敵賣國,必定提三尺之劍,血洗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