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穀飛飛勸早耕,春鋤撲撲趁初晴;
千層石樹通行路,一路水田放水聲。
早在正月間,劉啓已經帶着皇后王娡和太子劉徹進行了“親耕”,這是古禮,天子於每年正月親自到田間耕作,表示重農。
而劉徹更是主持了出火燒荒儀式,點燃燒荒的第一把火。
上古的農業大抵實行刀耕火種,一年的農事始於燒荒,人民爲勞作而緊張,因憧憬而激動,把燒荒看作是豐收的前奏,要舉行歡快而隆重的儀式。而這個儀式,延續到了漢朝,就成爲了開耕的象徵。
看着眼前的木牛犁,劉徹很是無奈,原本他想拿出唐代創制的曲轅犁,卻最終放棄了這個想法。
漢代的犁是直轅長轅犁,耕地時回頭轉彎不夠靈活,起土費力,效率不很高。
不是劉徹不想推廣曲轅犁,只是曲轅犁必須使用鐵製的犁鑱、犁壁,現在哪有那麼多的精鐵?所以說社會的進步是一個系統工程,可不是穿越者花一天時間就可以推動的,還好劉徹還有充足的時間,來完成他的計劃。
又過了一些時日,大漢的農夫們終於盼來了“驚蟄”,天氣回暖,春雷始鳴,驚醒蟄伏於地下冬眠的昆蟲,關中大部分地區進入春耕季節。
《夏小正》曰:“正月啓蟄”,故而“驚蟄”在歷史上也曾被稱爲“啓蟄”。
因着漢帝劉啓的諱爲“啓”,故而爲了避諱,而將“啓”改爲了意思相近的“驚”字。同時,孟春正月的驚蟄與仲春二月節的“雨水”的順序也被置換。同樣的,“穀雨”與“清明”的順次也被置換。
南山腳下,耿老漢帶着斗笠,穿着草鞋,趕着一頭毛光發亮的壯實耕牛,自個揹着笨重的木牛犁(老頭愛惜耕牛),哼着小曲向田中走去。
原本剛到遺孤院時,總管事就給了耿老漢一個看守倉庫的悠閒差事。
遺孤院的月例很高,足夠耿老漢舒舒服服的娶上個媳婦,好好的過些輕鬆日子。可是耿老漢是個閒不住的人,看到遺孤院在上腳下有一片官田,就自告奮勇的提出要包下其中的幾畝薄田。
總管事倒也爽快,這些官田本也是爲讓年紀大些的孤兒能適當勞作一些,免得成年後不識勞作,萬一又沒學到其他本事,尋不到活路。如今大部分孤兒都還很小,無法耕作,與其將官田拋荒,不如租給其他農夫耕作。
至於耿老漢,本就是遺孤院的人,自然要照顧一些,就給了他的“官田監”的名頭,月例照拿,但要管好一大片官田,免得拋荒了。
耿老漢前幾日已經犁了好幾畝地,他也是個莊稼老把式,入伍前,可幹了十來年的農活。只是以前都是用人拉的犁,突然多了頭耕牛,他花了大半天才學會控制耕牛的行動。
還別說,用耕牛就是比較快,耿老漢突然覺得,自己就是管上百十畝地,也是可以的。
走着走着,耿老漢覺得背上的木牛犁變得輕了不少,回頭一看,已經十歲的趙立正掂着腳,一邊往上頂着木牛犁,一邊亦步亦趨的跟着他往前走。
耿老漢又好氣又好笑,笑罵道:“臭小子,咋不去讀書,跑來跟着老漢幹啥?”
“先生說今日放假,只留下些課業,我昨夜已經早早答完了,來幫老爹犁地,不礙事。”
趙立脆生生說道,自從到了遺孤院,接觸同年齡的孩子多了,他也漸漸開朗了些。
耿老漢摸摸他的小腦袋,笑問道:“哦?昨日都學了些甚麼?”
“學了些奇怪的字符,先生說那叫代數,是教人算賬的學問。”
耿老漢疑惑的撓了撓頭,他雖沒讀過書,卻在軍伍裡聽人說過,讀書人都學的叫什麼經書的,還沒聽過有先生教人算賬的。
粗人有個好處,就是想不通的事不多想,耿老漢拍了拍趙立瘦弱的肩膀,道:“不管先生教什麼,都要好好學!能到遺孤院,吃得好住得好,你們是有福了,這都是託了皇上和太子的福氣,以後學好了本事,可別忘了聖上的恩德才是!”
趙立點點頭,攥緊小拳頭,滿面肅容道:“定不會忘了皇上和太子的恩德,以後學好本事,皇上和太子要我打誰,我便打誰!”
耿老爹看到趙立一本正經的樣子,不由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久久迴盪在南上腳下這片希望的田野上。
而此時,田勝開辦的私學裡,一羣孩子正在認真的看着學堂內的黑板,聽着先生教導的學問。時不時有的孩子會舉手問些想不明白的地方,先生也微笑着認真的予以回答。
這樣輕鬆的教學關係,在其他地方的私學怕是看不到的。
窗外,田管家笑眯眯的觀望了片刻,面帶得色的走向了等在私學院門外的李管家。
李管家打趣道:“怎麼樣?我們建的館舍沒偷工減料吧?如今看到你家小子在這窗明几淨的地方求學,可要多給我們營建工坊打些折扣纔是。”
“那是那是,只是這私學到底誰在管着呢?”田管家笑着問道。
李管家搖搖頭,道:“我也不甚清楚,據說是太子詹事府專門派來的人,先生也都是太子府上的人,說是教授的東西還是太子親自指定的。”
田管家聞言大喜,他呆在田勝老爺身邊的時日最久,自然知道一些隱秘的事。當今太子,可是了不得,小小年紀,擺弄起這麼大的基業,如同信手拈來,算無遺策。如今自家小子能得到太子傳下的學問,哪怕學到個萬一,怕也能受用一世啊。
“哈哈,走!上我那喝茶去!”
田管家拍了拍李管家的後背,大笑道。
李管家撇撇嘴:“就你這小氣勁,還請我喝茶,怕是有什麼事吧?”
田管家不以爲忤,笑道:“那先生用的粉筆不是你那營建工坊用石粉給弄的嗎?我看剛纔那先生小氣得緊,講解的時候也捨不得多用。你再給他弄上幾箱子,大不了我出錢就是!”
“成!等把遺孤院的那批給他們送去,就給這私學再送上幾箱子,讓他們可勁用。”
李管家樂道,就這點小事,能混上壺好茶,端是值當。
如今田氏商團的大小掌事們,每月都可以分到一些茶葉,用來待客和自用。但若論真正的好茶,就唯有田管家偶爾能得到老爺賞上點兒,那可是皇帝和太后在喝的御品,據說是太子殿下親手炮製的。哪怕喝上一點點,也能沾上不少龍氣啊。
與想沾上龍氣的李管家不同,公孫賀和李當戶現在滿身龍氣,且此生再也不想用這種方式沾龍氣了。
“太子殿下,你便饒過我倆吧,你瞧我的胳膊都青了!”
公孫賀哼哼唧唧的躺在地上裝死,就是不肯起來。
劉徹不屑的斜覷着他,搖頭道:“你們也練了不少時日了,怎的還是這般不耐揍?”
“殿下,咱哪能跟您比?殿下一拳一腳都帶了真龍之氣,我倆這小身板,挨一下非死即傷啊。”公孫賀趕緊獻上馬屁道。
旁邊的李當戶皺了皺眉頭,覺得這話端是噁心,但又感到周身一陣疼痛,忙連不迭的跟着附和的點點頭,表示萬分認同。
劉徹無語的看着兩人,伸手接過貼身內侍李福遞過來的絹巾,擦了擦手,仰天長嘆道:“高處不勝寒,無敵最是寂寞啊!”
公孫賀和李當戶聞言,胃裡涌出一股酸水,幾欲吐了出來。連帶劉徹身邊的李福,都面色潮紅,很爲自己的主子害臊不已。
劉徹雖說從三歲就練武,但現在也不過八歲,就他現下的身手,郎中令(皇帝首席保鏢頭子)隨便派出手下的一個近侍,都能把他打的屁滾尿流。只是礙於他的身份,整個宮城內,敢真正毫無顧忌和他過招的臣子,也就唯有公孫賀和李當戶這兩個心腹外加愣頭青了。
當然,他們也知道自己就算盡全力也是傷不到太子的,更別說留手了。萬一被劉徹發現他們留手,下果有且只有一個,就是被揍得更慘,慘不忍睹的慘。
“張騫,記下!漢五十八年春,太子劉徹再次拳打公孫賀,腳踩李當戶,仰天長嘯,無敵最是寂寞!”
劉徹看到張騫遠遠的走來過來,朗聲叫道。
“諾!”
張騫走到近前,不顧公孫賀和李當戶兩人眼中擇人而噬的目光,高聲應諾道。他也不敢招惹劉徹這個“暴君”,否則定然落得比地上兩人還要悽慘的下場。
只是,在場的人都不會想到,在很多年後,史書上是這樣記載的:
漢五十八年春,武帝尚年幼,公孫將軍賀與李將軍當戶聯手欲欺之,武帝施神威,盡敗之,兩將拜服,大呼吾主無敵於天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