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王迎娶正妃乃是大事,非如大多世家般依父母之命的政治聯姻,更非尋常百姓家彼此看對眼,兩情相悅就可延請媒妁登門說親。
尤是現今天子劉徹乃是劉越和劉寄的兄長,太皇太后又尚健在,兩人選的正妃要讓太皇太后,太上皇,太后,皇帝這四大巨頭皆認可,方能下旨賜婚。
王皃姁這生母都做不得主的,只能先篩選出部分合宜的貴女,再讓兩人挑挑,有了大致的人選,方纔會呈請四大巨頭定奪。
劉越和劉寄着實被逼得沒辦法,大漢重孝道,王皃姁脾性又暴,以死相逼的事都做得出來。
兩人明知自家老孃就是耍無賴,她纔不捨得死,卻也不敢背上忤逆之名,否則傳揚出去,諸御史的彈劾奏章怕是要堆滿未央宮的宣室。
到時別說領兵南征,不被拖到宗正府吃頓祖宗家法就是萬幸的。
何況母妃的顧慮也是在理,真若等南征班師再選妃,確是要拖上數年,反倒會將劉乘和劉舜的婚事也耽誤了。
好女人不管在哪個年月都是稀缺得緊,諸多世家大族瞧着好的就早早定下了,雖說不少是政治聯姻,但長輩還是會細細挑過的。
譬如館陶公主的幺兒陳蟜,剛出生不久便與大行令竇浚的嫡長孫女定下婚約,那女孩兒日後就算美若天仙,也已註定是陳蟜的媳婦,旁人就是瞧上眼,也來不及了。
悔婚?
是不把大長公主放在眼裡,還是當那賜婚聖旨是廢紙,不要命了麼?
這年月可沒甚麼照片,劉越和劉寄也只得從名帖裡挑出些適齡的貴女。
少女年滿十五可及笄待嫁,二十未立婚約亦加笄,故這些名帖內的貴女多爲虛年十四至十九,若現下賜婚,到正婚時年歲皆是合宜。
王皃姁見得兩人應下,自是眉開眼笑,拉着他們坐下,將名帖遞過去,還掏出本厚實的簿子,裡頭都是她向太后阿姊求來的,這些貴女的出身背景,乃至平日的言行舉止皆是記錄在內。
這等私隱簿子,其實世家宗婦暗地都有,自是從未輕易顯露人前的,尤是太皇太后和太后手裡的,內容詳盡到讓人毛骨悚然。
若非太后王娡是王皃姁的胞姊,絕不會將這簿子借與她,雖說只是依着那些名帖謄寫出相應貴女的私隱,但若傳揚出去,仍會鬧出不小亂子。
劉越和劉寄是有節操,有底線的天家子,剛將那簿子翻看數頁,別是放下,不敢再多看。
若教人曉得他們看過這麼些貴女私隱,非得被諸多世家權貴記恨上,他們這親王就算做到頭了。
其實他們對正妃的人選也沒太過在意,交由長輩做主,多是不會選得太差,才貌雙全是最基本的,禮數儀態也絕對無可挑剔。
諸位皇兄中,唯有江都王劉非的正妃楊綺羅是自個挑的,乃是吳地楊氏家主的嫡長女,蓋因劉非昔年被封爲江都王時,要拉攏在當地勢力極大的楊氏,且楊綺羅又確實才貌品性俱佳,無可挑剔,故父皇才准予賜婚。
依着現下的情形,朝廷是不可能再讓親王之國了,他們註定要長住皇親苑內的王府,故正妃還是選取關中貴女的好,至少不能再娶封國內的世家嫡女,否則日後省親頗是麻煩,且還憑白惹得陛下猜忌。
除卻軍伍世家不能選,平日不太安分的世家也不能選,旁的倒還是沒甚麼可挑揀的。
兩人從那摞名帖中剔除了不少頗是敏感的世家貴女,雖只餘下小半,卻仍有百餘份之多。
劉寄撓着頭,嘟囔道:“真不曉得父皇昔年納妃時,是怎的能從數千美人中挑出趁心合意的。”
劉越見他口不擇言,不由清咳數聲,讓他警醒着點。
王皃姁卻沒在意,隨口答道:“光看名帖自是不行,還得尋個日子讓你等親自見見,挑出瞧着順眼合意的。”
“……”
哥倆聞言,曉得這事可還有的折騰,這年節怕是不安生啊。
太后王娡甚是疼愛胞妹王皃姁,曉得劉越和劉寄挑出了百餘貴女,便親下帖子,邀這些貴女所在世家的宗婦在臘日入太壽宮,於後苑倚梅園共賞臘梅。
臘日爲冬至後第三個戌日,未必落在臘月,今歲臘日爲冬月終末,即十一月三十日。
太后突然廣邀宗婦賞菊,還特意囑咐要帶上她們府上的嫡女,又傳聞廣川王劉越和膠東王劉寄意欲納妃,這意思是明擺着的。
若是實在不願嫁女,倒是可讓府上貴女稱病不去,強扭的瓜不甜,天家還是有氣度的,且願嫁入天家的貴女多得是,不缺一個半個的。
沒收到帖子的世家宗婦也沒甚麼可抱怨的,誰教自個肚子不爭氣,沒生個好女兒,抑或生早了或生晚了,偏是沒趕上趟。
收到帖子的世家宗婦則多是喜笑顏開,喜滋滋的花重金爲自家女兒乃至孫女量體裁衣,置辦行頭,若是教天家瞧上,府上可不就能出個親王妃麼?
即便沒讓兩位親王瞧上眼,可劉氏王侯的宗婦那日也皆列席作陪,雖說是爲兩位親王把關,實則也有爲自家子嗣挑媳婦的心思。
若真是才貌雙全的貴女,就算撈不着親王妃當,嗣子妃總有機會的。畢竟這百餘貴女皆以親王妃的標準細細篩選過,絕對是關中世家最拔尖的貴女,從裡頭挑兒媳婦和孫媳婦,絕對錯不了。
御史大夫劉舍的夫人徐氏亦接到了帖子,因劉舍襲桃候爵位,故宗婦皆稱徐氏爲桃候夫人或老夫人,斷不會冠以夫姓稱其劉夫人。
徐氏拿着帖子直犯愁,府上雲英待嫁的貴女就唯有嗣子劉由的嫡長女劉婧,虛歲恰是十九,確是適齡。
劉婧是名滿長安的長女,相貌更是一等一的好,因自幼跟在祖父劉捨身邊,倔強執拗的脾氣似足了劉舍,又極有主見,徐氏這做祖母的給她說了好幾門親事,皆是被她生生拒了。
這等才貌雙全的寶貝孫女,硬是拖到十九都沒定下婚事,可把徐氏愁壞了。
劉舍爲人處事頗是古板迂腐,偏生對兒女婚事上卻豁達開明,對劉婧這嫡長孫女又頗是寵溺,不願見徐氏乃至劉由夫婦逼她出嫁。
劉舍做了多年的御史大夫,威儀頗重,在府中亦是說一不二,他都發了話,旁人也不敢再多說甚麼,使得劉婧拖着拖着就成了老姑娘。
世家子弟多早婚,若劉婧年滿二十仍未定下親事,日後怕就再難找到年歲相仿的世家子弟了。
此番意欲納妃的兩位親王,要過了年節方纔虛年十七,廣川王劉越實則比劉婧小了約莫三歲,膠東王劉寄更是小。
劉婧若再執意不嫁,可就真的徹底耽誤了。
徐氏着實太過心焦,到底沒忍住,還是向劉舍提及此事,讓他勸勸孫女,莫再犯倔。
劉舍想想,也覺着此事不宜再拖,只是他先前曾向孫女應諾過,她的婚事可全憑自個做主,此時讓他食言違諾,還真是有悖他處世的原則。
人無信不立,何況他這劾舉王侯,肅整綱紀的御史大夫。
劉舍略顯躊躇的向孫女提到此事,不出他所料,劉婧連忙搖頭,直道不願入宮任人隨意挑揀。
劉舍皺眉道:“這是甚麼話?不慕名利是清高,可若清高太過,必失之孤傲,你日後莫不成要做個孤高自立,離羣索居的孤家寡人不成?”
劉婧臻首低垂,緊咬下脣,帶着幾分執拗的悽聲道:“祖父言重,孫女只是不願隨意委身他人,這莫非是天大的罪過麼?”
劉舍聞得她語帶哽咽,又是心軟,輕嘆道:“你若真不想做親王妃,祖父自不會逼你,況且依你這脾性,嫁入天家也非甚麼好事,只是你年歲已是不小,莫不成真想孤獨終老?”
“祖父……”
劉婧擡頭剛喚了句,正要出言辯解,便是被劉舍擡手打斷話頭。
“武都候的嫡長孫秦立與你年歲相仿,兩家又是世交,且你二人自幼相熟,此番他領軍西征,得封安西候,確是配得上你。”
劉舍捋着長鬚,緩聲道:“武都候近來已數度向我提及此事,顯是誠心要將你迎娶過府,做他的孫媳婦。”
劉婧不禁杏目圓瞪,她向來只將秦立視爲弟弟,可從未想過要與他結爲夫妻。
劉舍看她神情,便曉得她的心思,勸慰道:“你先別急着推拒,且回去好生思量,祖父也不逼你,只是不願見你因執拗而錯失良緣,日後悔之晚矣。”
劉婧張嘴欲要發話,又是被劉舍擡手打斷。
劉舍擺擺手:“你先退下吧,想好了再來回話。”
劉婧心下雖頗不情願,但也曉得祖父生性固執,又拘泥禮數,尤爲不喜被晚輩頂撞,故也只得欠身應諾,告退而出。
桃候府內之事且是不提,宮內卻因兩位親王選妃之事熱鬧得緊。
劉氏宗婦們平日閒得發慌,此時見得有這等樂子,自是興奮不已。
莫說三姑六婆,便連皇后阿嬌,諸位公主和親王妃們都興致高漲,不等臘日便是接連前往太壽宮,給王皃姁乃至太后王娡出主意,皆願出錢出力,非把這場宴會辦得紅紅火火不可。
太皇太后更是放下話來,若想下旨賜婚,得先讓她過過目,即便她近年患了眼疾,不太看得清模樣,可也得出言探探性情。
劉徹見得這般情形,端是咂舌不已,這兩個臭小子光是相親就那麼大排場,海選過後還得羣體面試,羣面完還得各級主管輪番進行單獨面試,簡直比漢武揮鞭的作者昔年應聘工作的時候還恐怖!
這特麼是要選媳婦還是要選總裁助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