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六十八年,冬月。
朝鮮國東北沿海重鎮夫租城陷落,意味着中部山地丘陵地帶以北的疆域盡數落入烏桓之手。
天降大雪後,十萬烏桓騎射本已打算撤兵,趁着不鹹山脈南麓尚未被冰雪封山前回返烏桓山,不料竟在撤兵前夕,夫租城內的朝鮮軍民突是開城投降了,簡直是意外之喜。
既是有了越冬避寒的大城,還撤兵作甚?
其實朝鮮和三韓所處的狹長半島是應排除朝鮮北部的,朝鮮中部山地以北是和大漢遼東郡緊密相連的遼闊地域。
夫租城之所以被視爲朝鮮重鎮,正因朝鮮北部和中部的連接部極爲狹窄,東面沿海的夫租城距大漢遼東郡東南端的番漢塞僅二百餘里。
夫租城陷落後,朝鮮國就如被扼住了咽喉,北部與中部已被完全隔絕開來。
烏桓將士們皆是欣喜不已,夫租城離遼東邊塞如此近,能輕易從大漢邊市換取糧草酒肉乃至兵械,何必徒耗馬力回返烏桓山,就在夫租城裡好吃好喝的越冬,待得開春雪融繼續燒殺擄掠,豈不妙哉?
朝鮮君臣卻皆如喪考妣,深知大勢已去。
朝鮮南部沿海近年慘遭漢人捕奴隊血洗,除卻被擄爲奴隸的精壯男子,老弱婦孺皆被盡數屠戮,端是屍橫盈野。
現今朝鮮剩餘的數十萬軍民皆困守中部的丘陵地帶,聚集在國都王儉城周邊,北面的烏桓大軍不撤兵,南面的漢人捕奴隊不罷手,朝鮮的存糧只怕撐不到來年秋收。
冬月中旬,朝鮮派出使臣跪求遼東太守竇嬰,懇請其向大漢皇帝呈報,朝鮮願遣年僅十二的太子衛長前往長安朝賀,並向皇帝陛下上表乞降。
竇嬰不敢擅自做主,忙遣信使數千里加急,前往長安城向陛下請旨。
近年燕北大道和京北大道陸續完工,緊急軍政情勢的傳遞比過往更爲迅捷,不到半月光景,竇嬰便是收到皇帝陛下的旨意,簡簡單單一個字:準!
劉徹之所以有心接受朝鮮乞降,自有旁的盤算。
朝鮮中部多爲山地丘陵,不好打的,莫忘了後世裝備精良的美帝與華夏志願軍打得多慘烈。
依史籍記載,隋唐兩朝與高句麗的戰爭打得更是辛苦,不是小敗就是慘勝,實在是因朝鮮半島的部分地域易守難攻,每每將戰局拖到寒冬,隋唐軍隊就撐不住了,只能鎩羽而歸,更屢屢在撤兵途中遭到熟悉地形的敵軍襲擾。
別說現下朝鮮中部尚有數十萬軍民,就算只存萬餘精兵,盡數躲進山地丘陵裡落草爲寇,都是大麻煩。
何況朝鮮半島南部還盤踞着三大部族聯盟,馬韓、辰韓、弁韓,合稱三韓,要將之盡數剿滅太費勁,不妨驅使朝鮮出手對付他們。
然而朝鮮中北部都得盡數割讓給大漢,讓朝鮮軍民盡數遷到南部去。
劉徹倒沒打算儘速開發遼東乃至朝鮮北部,只想將遼東邊軍的東南防線前移,囤兵駐守那狹長半島的“窄頸”部位,尤是地勢險要的朝鮮國都王儉城必須佔據。
東部邊陲徹底穩固後,就可驅使烏桓大軍北上,清掃沃沮,挹婁乃至鮮卑,繼續用物資換奴隸,買人頭,能殺多少是多少。
唯有如此,後世華夏的大東北才能乾乾淨淨,平平順順的納入大漢版圖。
北方外族就似塞外野草,若不除根,春風拂過又會萌芽生長,只能來回殺,不斷的殺,殺到萬里無炊煙,至少能換來大漢北疆數十載的安寧。
至於朝鮮和三韓,且先坐看他們相互廝殺,日後看看倭島有甚麼動靜,再做打算好了。
倒是那十萬烏桓騎射着實有些扎眼啊!
若非匈奴未滅,劉徹真不願留下烏桓這個隱患。
臘月間,朝鮮使團從國都王儉城啓程,入大漢遼東邊塞,由千餘遼東郡騎隨行監控,晝夜兼程趕往漢都長安城。
大漢羣臣皆已知曉朝鮮要遣使乞降之事,皆是訝異不已,心道皇帝陛下怎的心慈手軟了,昔日不是說除非朝鮮王衛右渠當殿跪求,否則絕不受降麼?
福榕候鄒餘善卻是暗自冷笑,衛右渠那廝太蠢,若是親自前來乞降,或許還能似昔日東甌國和閩越國般得以內附大漢,衛右渠也能似他和歐貞鳴般得封大漢列候,好歹留得全族性命,安安穩穩的富貴傳家。
現下派了個年幼的太子來,就不怕朝鮮日後如南越國般,被立個傀儡般的國君麼?
到時朝鮮的衛氏王族除卻這太子衛長,怕是都要如南越的趙氏王族般,被漢軍徹底屠絕了。
劉徹倒不曉得自個在鄒餘善眼裡是這般心狠手辣的,在東甌和閩越舉國內附後,不管是兩國原本的貴族還是平民,大漢朝廷可都是厚待有加啊。
要知道南越非但是趙氏王族,便連尋常貴族都被大將軍郅都屠殺大半,唯有老實聽話的才能留得性命,可不似對東甌和閩越這般寬仁。
何況南越的軍隊已被盡數遣散,甌騎和閩騎卻還得以組建騎營,似胡騎和羌騎般納入漢軍編制,可見劉徹這大漢皇帝對東甌和閩越的將士還是比較放心的。
嶺南地域廣袤,現今卻僅餘四座大城,是爲番禺,蒼梧,布山和合浦。
除卻屯駐在此四城的漢軍和少數居民,大部分南越百姓皆已遷徙到嶺北的漢境,
皇帝陛下已頒下聖旨,着張騫除丞相司直,調任南越國相,輔理南越王治理國政,秩二千石;着公孫昆邪除細柳校尉,調任南越中尉,掌南越軍政武職,秩比二千石。
大漢羣臣皆是心知肚明,甚麼南越國相,甚麼南越中尉,實則就是治理嶺南四城的郡守和都尉。
南越王位上那傀儡般的小娃娃,也不知甚麼時候就會暴斃夭折,讓朝廷順勢除國置郡。
對於張騫出任南越國相,朝臣們也覺着合宜,畢竟他歷練完整,本道是要接任御史大夫的,沒想到外放去做了封疆大吏。
沒人會因此輕視張騫,覺得他失去聖眷,若在封疆大吏的任上做出政績,日後返京指不定就能更進一步,在華夏官場上,文臣的資歷向來多是如此慢慢熬出來的。
武將想加官進爵倒是有捷徑,打場大勝仗就行,不過風險也大,誰都不敢擔保百戰百勝,刀頭舔血的營生是靠命去搏的。
總之文臣武將是兩條不同的路數,不可能讓皇帝隨便拔擢個人就出任公卿重臣,即便羣臣不敢吭氣,諸御史也會往死裡糾正彈劾。
公孫昆邪做南越中尉更是沒人反對,現今的大漢武將排出來,威望和戰績比他高的可沒幾個,讓他出任南越中尉反是屈就了。
不過考慮到大將軍郅都已在南越待了兩年有餘,公孫昆邪去接替他也算不得太過委屈。
大將軍非常置之職,皆是戰時臨設的,郅都回京覆命後必會重新以驃騎將軍之位轄理三軍,以便與李廣這掌大漢軍政的太尉區隔職守,甚至彼此制衡。
簡單而言,郅都會返京轄理屯駐京畿的五大騎營,李廣管好全國軍政就行了,別再碰兵權,尤其是京畿駐軍的兵權。
大漢朝臣皆是混跡官場多年的老狐狸,這裡頭的貓膩皆是心知肚明,李廣也沒甚麼怨言,他雖是個莽夫,但卻向來謹守分際。
愚蠢與機智,往往僅在一念之間。
後世宋朝的岳飛怎麼死的?
北伐就北伐吧,還牛氣沖天的提出迎回“二聖”,宋微宗和宋欽宗若是迎回來,宋高宗趙構往哪裡擺?
站在後人的角度自然覺得他是民族英雄,但在宋高宗眼裡,他不是功高震主,不懂分寸的權臣又是甚麼?
秦檜替趙構背了近千年的黑鍋,他冤不冤?
後世史官都是站着說話不腰疼的,若推己及人,換了他們是宋高宗,又會怎麼做?
何況沒了岳飛,南宋也沒跨;即便岳飛北伐成功,就宋朝那等重文輕武的尿性,怕是也頂不住其後崛起的蒙古騎兵。
治大國如怒海行舟,穩定,壓倒一切!
嚴重危害社會穩定的人和組織,該屠絕就得屠絕,不要在意甚麼國際貓犬組織的叫喚,真怕影響不好暗地裡滅了也行。
漢武揮鞭的作者在說甚麼,相信大家懂的。
……
剛纔有人敲門查水錶了,迴歸正題。
大漢朝臣們對張騫和公孫昆邪的遷調都沒甚麼意見,就是空出來的細柳校尉之位可就讓衆多世家垂涎三尺了。
細柳騎營的員額雖縮編爲兩萬,與其他漢軍騎營相同,但作爲戰功顯赫的精銳騎營,細柳騎營裝備之精良,戰力之強悍,除卻虎賁衛外,還真沒哪支騎營可與之硬槓的。
或許郎衛和羽林衛的戰力也很強,但論到正面戰場的兩軍對衝,壓根是兩碼事。
得入細柳騎營,將來必有建功立業的機會,這是大漢數千萬臣民的共同認知,更遑論成爲細柳騎營的主掌僕射了。
然而沒等羣臣舉薦,皇帝劉徹便是再度下旨,着膠東王劉寄除宣曲校尉,遷任細柳校尉;着廣川王劉越除宣曲監軍,遷任細柳監軍;着宣曲軍候公孫敖升任宣曲校尉。
羣臣聞得聖旨,皆是腹誹不已。
公孫敖乃是公孫昆邪的族侄,僅是弱冠之年,自然懾服不了細柳將士,皇帝陛下讓兩位親王去統率細柳騎營,再將公孫敖拔擢爲宣曲校尉,擺明是想維持公孫世家在漢軍中的地位,繼續制衡秦氏和李氏。
囤駐京畿的五大騎營,中壘校尉爲秦立,建章校尉爲李當戶,宣曲校尉爲公孫敖,戰力最強的虎賁衛和細柳騎皆是死死拽在天家手裡,皇帝端是好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