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七十年,八月。
皇帝劉徹眼見加農炮已問世在即,不日便可首期試炮,索性就更改太尉府職守之事,讓衆臣當殿朝議。
太尉府掌全國軍政,劉徹又不想下放兵權給太尉,自是要想法子將太尉府轉變成類似後世國防部的性質,最好能如美帝般設文職部長,兵權則由皇帝掌控,諸多常置將軍及各營校尉直屬皇帝統御。
國恆以弱滅,唯漢獨以強亡!
劉徹深切體認到,史上漢朝數次內亂,最先起頭的不是太尉,大司馬,就是大將軍,東漢雖多有宦官亂政,然若非手握重兵的權臣屢屢扶持幼帝登基,想將之作爲傀儡,宦官們實也鬧騰不出這般大動靜的。
太后和幼帝這孤兒寡母的,不仰賴重用宦官,可不就活生生被朝堂上的權臣擺弄麼?
故而也沒必要全讓宦官背鍋,制度缺陷造成的必然結果,明朝禁軍數量也極爲龐大,可不就設了錦衣衛,又設了東廠和西廠麼?
史上的漢武帝也瞧出不對,這纔在晚年將戰功彪炳的衛青給弄死了,可惜制度沒改,殺多少權臣都沒用的。
太尉雖位列三公,但壓根就不應讓其碰兵權掌虎符,寧可將兵權分散,讓各將軍及校尉彼此制衡,也不可讓權臣獨攬,否則皇帝算個屁!
槍桿子出政權,古往今來皆如是,就算後世華夏亦是如此,稍微關心國事的讀者應是懂的,作者君就不多犯忌諱了。
太尉既是要轉爲文職屬性,掌軍政而不涉兵權,那便可主抓軍械裝備和糧餉後勤等事務,否則太尉府的大批屬官不是白吃秩俸麼?
對太尉府進行改制的第一步,便是增設軍械府司,初步分爲火器司,冷兵械司,甲冑司及輔具司,四司負責相關兵械的製造,倉儲,養護乃至軍備汰換列裝。
這還僅是先針對九萬禁軍和五大騎營的試行舉措,日後若涉及邊軍乃至三大水師,還得繼續細化相關府司職守。
隨着各類兵械更新換代,且如高爆弩箭和掌心雷等火器的問世,大漢過往的兵械管理體系已顯得太過鬆散。
待得加農炮可大批量製造,那火炮及彈藥的倉儲和列裝更非少府能獨自應付。
軍械的標準化,既有利於大批量製造,更便於管理和控制,避免出現精良軍械外泄的現象。
劉徹不打算如後世朝代般收繳民間刀劍,大漢尚武鐵血的風氣還是要不斷傳承的,熱血男兒若不能橫刀立馬,難不成要學那娘裡娘氣的文人蚤客,拿把摺扇一步三晃的裝風流瀟灑麼?
後世影劇之所以男主多娘炮,正因華夏子孫大多失了先秦遺風,審美觀點跑偏了,所謂“花美男”,放在秦漢時頂多就是賣菊求榮的男寵罷了。
若真是民怨四起,即便百姓手裡沒有刀劍,社稷也是不會安穩的。
日後控制住威力巨大的軍用火器不流入民間即可,正如秦漢不限刀劍及尋常弓箭,唯不許民間私藏強力軍弩是同等考量。
太尉李廣不知皇帝心中盤算,見得陛下要爲太尉府增設府司,付託更大重任,頗有受寵若驚,着實有些發懵。
“陛下,若這些新設的軍械府司掌兵械製造,那大農府是否就無需每歲出貲購置兵械了?”
大農令東郭咸陽卻是眼神大亮,各郡縣府兵所需兵械暫且不論,光是京畿駐軍和三十萬邊軍每歲要汰換的軍械,就需從國庫支取大筆公帑。
劉徹輕笑道:“的確無需大農府再購置兵械了,然國庫每歲需預留一成歲入,供太尉府支用。”
此言一出,非但東郭咸陽雙目圓瞪,便是滿殿羣臣也盡皆譁然。
國庫一成歲入?
大漢近年百業興盛,國庫歲入早已超過二百萬金,且日後只會更多。
每歲二十餘萬金的巨貲,供太尉府支用麼?
“陛下,這……”
東郭咸陽的臉色就跟吞了坨狗屎般難看,意欲出言勸阻。
“衆卿莫急,且聽朕細說分明。”
劉徹拍下御案上的鎮山河,讓羣臣肅靜,復又道:“朕的言下之意,爲每年國庫預留一成歲入,作爲太尉府來年的軍事預算,或可稱爲軍費。日後三軍將士的糧餉撫卹及兵械汰換等各式開銷,皆從軍費中支出,若該年軍費未花用完,則仍歸屬國庫。”
“……”
東郭咸陽聽罷,臉色沒有變好,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甚麼軍費擺在那,太尉府怎的會花用不完?
依着那羣老兵痞的尿性,絕對往死裡花啊。
御史大夫直不疑掌劾舉百官,對各類陰私勾當見得多了,自也能想到此節,忙是起身離席,舉步行至大殿中央,向高居御座的皇帝陛下躬身作揖。
“陛下,恕臣直言,財帛動人心,太尉府突是多了大筆貲財支用,難免有屬官營私舞弊,貪瀆公帑。”
他坦率直言,壓根不在意得罪殿內的諸多太尉府屬官。
劉徹頜首認同道:“御史大夫所慮甚是,故朕欲讓御史府和大農府往太尉府派駐集曹和計曹,監管其賬冊,若無御史府與大農府的批允,太尉府則無法從國庫動支半分半毫,愛卿以爲如何?”
直不疑微是沉吟,皺眉道:“陛下,御史府與大農府向來鮮少涉及具體軍務,只怕難以知悉箇中詳情。若是監管過苛,唯恐貽誤軍政;若是監管過鬆,難免有失職守。”
劉徹又是點頭,心下極爲讚許直不疑的處事態度,明知此舉有助擴大御史府的職權,甚至可涉入軍政事務,他卻仍持以公心,不欲藉機攬權,確是難能可貴的。
他耐心的出言解釋道:“無妨,朕先前說了,此貲乃是每歲固定的軍事預算,所謂預算者,大農府應已很是熟識。每歲臘月,着太尉府就來年三軍所需各式開銷詳細列舉條陳,並對其進行預估和粗算,列入來年預算,經御史府和大農府復算覈准後,呈報由朕批允,則來年國庫就造那預算逐批動支公帑,給付給太尉府支應即可。”
直不疑聽罷,扭臉瞧了瞧大農令東郭咸陽。
東郭咸陽雖捨不得撥出這筆巨貲,卻也曉得陛下法子是可行,實則這所謂“財政預算”早在大農府行之有年了,乃至許多涉及軍務支出的預算條陳,大農府每歲也多有預列的,若非如此也打理不好國庫不是?
他滿臉無奈的頜首道:“陛下此舉可行。”
聽得他這話,直不疑也就沒再多言,向劉徹再度躬身,回席落座了。
太尉李廣卻是慌了神,他本也以爲是大好事,聽着聽着卻不大對勁了。
現下太尉府的屬官大多皆爲武將出身,都特麼不是莽夫就是兵痞,喝酒吃肉在行,上陣殺敵也不怵,可若要讓他們滿頭算賬,做那行軍司馬的活計,那特麼不是要命麼?
數數都費勁的大老粗,讓他們打理賬簿?
“陛下,微臣乃粗鄙莽夫,怕是難以擔此重任啊。”
李廣慌亂之餘,也顧不得臉面了,忙是起身離席,出列道。
劉徹不禁失笑,不以爲意的擺手道:“不妨事的,在太尉府再增設集司和計司,多增集曹和計曹,分掌軍費的預算支出和審計即可。”
見得李廣還欲推拒,他復又道:“太尉領兵征戰多年,不也沒見着麾下將士們餓肚子麼?身爲主掌僕射,知人善任,從旁督促即可,無需事必躬親的。”
李廣微是愣怔,想想陛下說得也是在理,便也只好躬身應諾了。
“如此太尉府共需增設六大府司,此事還得勞煩丞相領相府屬官研擬官制,擇取合宜官員儘速派任,填補官缺了。”
劉徹復又望向丞相曹欒道,若依往例,太尉府屬官應由太尉擇取,將名冊呈遞丞相府,經公府覈驗審定後,合宜者方拔擢派任。
然正如李廣所慮,太尉府屬官多是武將出身,他們熟識和看重的也多是軍中將士,那麼些文職官缺,若讓太尉府屬官舉薦,李廣擇取,那怕是打理不好六大府司職守的。
曹欒自也曉得這裡頭的門道,故也沒拘泥舊例,起身避席,應諾道:“陛下言重,此乃臣之本分。”
既是李廣這太尉都沒在意自個涉入他的一畝三分地,曹欒倒是樂得多掌握些官缺,日後那些得以拔擢派任的官員,多少會記着幾分提攜之情。
華夏自古少不得人情世故,官場更是如此,倒也算不得甚麼以權謀私。
“嗯。”
劉徹滿意的點點頭,復又肅容道:“旁的府司倒還罷了,那火器司日後會掌管高爆弩箭及掌心雷等神兵利器,事涉機密,該司屬官就盡數從少府屬官中拔擢遷調,煩勞丞相與少府卿陳煌仔細商議此事,從嚴覈驗審定,擇取可靠的人選出任。”
曹欒忙是應諾,羣臣也覺着陛下所慮甚是,此等國之重器自然要嚴防外泄,不是誰都有資格掌管的。
他們反倒覺着陛下甚至不該在太尉府設甚麼火器司,倒不如仍由少府執掌各式火器,由羽林衛和郎衛嚴加看管的好。
劉徹卻非如此想,少府日後終要轉爲帝皇獨有的“私企”,最理想的規劃,就是成爲後世美帝國內的那些軍工巨頭,替朝廷有償研發和製造新式武器,而非如現下般“公私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