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朔大朝後,大漢皇帝頒下聖旨,於宮禁內設臺閣,名尚書檯,主掌僕射爲尚書令。
秦時曾在少府設尚書之職,主殿中文書發佈,僅爲秩俸六百石的低級官員,與與尚冠、尚衣、尚食、尚浴、尚席,合稱“六尚”。
皇帝劉徹新制尚書令則秩中二千石,位同九卿,僅次三公,既掌傳宣詔命及密奏封事,亦將諸大夫從蘭臺遷入尚書檯,歸尚書令轄制,主帝皇策問謀議。
劉徹因着歷史教訓,未授予尚書檯甚麼權柄,卻又大幅提升其地位,組建內朝僚閣,使之與公府並舉,以此監察及制衡三公九卿。
皇帝久居宮廷,對文武百官的瞭解僅止朝堂上的表現及奏章上的呈報,更不可能鉅細靡遺的審視公府政務,羣臣雖不太敢欺君,但若想將某些事隱瞞不報,壓下部分奏章,卻是不難的。
後世朝代之所以設中書令或尚書令,正是要讓皇帝有批親信幕僚作爲耳目,使得皇帝能多些消息來源,不至被權臣矇蔽雙眼。
然也正因如此,歷任中書令和尚書令的權柄又過重,每每凌駕公卿之上,反倒是其自身成了擅權亂政之人。
劉徹不會授予尚書檯真正的實權,而會將之作爲“內朝御史”,便如同朝堂上的諸御史沒有行政權,卻有監察權。
御史大夫監察百官,劉徹就要用尚書令來監察御史府,唯有建立起層層監督機制,才能不讓皇帝耳目昏聵,被臣子矇蔽。
否則日後若丞相,御史大夫和太尉此三公私下勾連,便可暗中把持朝局,進而逐步架空毫不知情的皇帝。
劉徹自身雖是不怕,然將來的繼任者卻未必能對付得了朝堂上的老狐狸們,譬如他那傻兒子小劉沐,若得繼帝位,指不定要被朝臣們怎麼忽悠。
史上的明朝皇帝爲此最是傷神,朝臣靠不住,內閣也想攬權,那皇帝就只能弄出錦衣衛,又弄出東廠和西廠,大搞特務工作。
劉徹不想在大漢搞甚麼特務黑機關,頂多讓郎中令麾下的暗衛逐步轉變成【國安】局的性質,維持政局穩定和保密防諜。
因而內朝臺閣的建制尤爲重要,既要用來監察和制衡公府,又不能讓其凌駕於公府之上,故尚書檯諸官不爲朝官,詢政不治政,奉書不制令。
除卻替皇帝傳宣的詔書,尚書檯無權頒佈任何政令,然卻對公府文書擁有調閱權,以此對中央官署各府司進行監察,直接向皇帝彙報。
大漢羣臣對皇帝陛下增設尚書檯之事也沒反對,因內朝諸官向來是皇帝僚屬性質,且這尚書檯沒甚麼實權,其屬官也沒進入朝堂參政,完全可憑皇帝自行決斷。
況且尚書檯屬官的拔擢是不走朝官體系的,秩俸也由少府支應,丞相府和大農府也就沒甚麼理由過問。
正如少府乃皇帝私府,其屬官的任用拔擢自成體系,尤是歷任少府卿皆由少府陳氏世襲,這在其餘府署皆是不可能出現的特殊情況。
又如作爲帝皇幕僚的諸大夫,沒甚麼員額限制,皇帝若是養得起,願意養,那弄上千八百個也無不可,近年告老致仕的諸多公卿可不就都掛了大夫的名頭,不時跑太壽宮陪太上皇種花養鳥麼?
羣臣當然曉得尚書令乃天子近臣,地位高秩俸高,然那也不是人人能做的,故也沒甚麼覬覦之心,你想坐這位置,那也得皇帝陛下看得上不是?
尚書令,皇帝說你行,你就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沒甚麼可廢話的。
首任尚書令的人選,自是由張騫出任。
按說南越國尚有不少事務要處理,張騫這南越國相是不宜調回長安的,然劉徹卻存了私心,甚至不惜提早設立尚書檯,爲張騫量身定做了尚書令的官位。
畢竟張騫歷任丞相長史,御史中丞,丞相司直,又外放南越國相,其官秩已然僅次九大卿,調任回京後若無法出任三公九卿,也就不好安置了,總不能拿着公卿的秩俸去公府再做輔官。
劉徹之所以如此大費周章,除卻設立尚書檯確有必要,也是爲自家那傻兒子考慮。
小劉沐已虛年四歲,待得話能說流利,就要拜師開蒙。
皇子習蒙學,自要有年歲相仿的伴讀,漢代貴胄子弟的蒙學可不單是讀書識字,還有騎馬彎弓等武課,習武時也要有武伴的。
劉徹通過自身審視和暗衛呈報,就爲傻兒子挑了四大伴讀。
張篤,張騫和陽信公主之子,虛年七歲;劉典,太常卿劉買之子,樑王劉武之孫,虛年六歲;李陵,建章校尉李當戶之子,太尉李廣之孫,虛年十一;蘇武,玄菟郡都尉蘇建之子,虛年六歲。
四人中以李陵年歲最長,且爲軍武世家出身,承襲家風早早習武,故讓其作爲小劉沐的武伴最爲合宜。
刀劍不長眼,若選個年歲太小的武伴,怕是會沒甚麼分寸,況且小劉沐體魄強健,又日日揮那大寶劍,且脾性兇狠剽悍,真發起狠來怕是沒甚麼同齡人能打得過他。
李陵那小傢伙自幼跟着阿父李當戶習武,走的是虎賁衛那種堂堂正正的路數,且是個身板壯實的憨貨,與小劉沐練手應能從容應付。
劉典估摸是四人中最爲早慧的,唯是有些孤傲,也正好用來磨磨小劉沐的性子,有張篤這小腹黑從旁緩頰,應是鬧不出甚麼亂子。
況且劉典和張篤皆是正經百八的皇親,小劉沐遺傳了阿嬌的重情重義,又被劉徹嚴加管教,對親友就算會惱怒吼叫,卻鮮少當真動手廝打。
頂多就是某些時候,着實被阿嬌這不靠譜的母后徹底整崩潰了,纔會張牙舞爪的要咬她的手。
劉徹對自家婆娘實也頗爲無奈,她大多時候對兒子不管不顧,唯是悶得慌了,就把他往死裡逗弄,也無怪小劉沐覺得她討嫌,壓根就不待見她。
總之兩個憨貨間的母子關係很是奇葩,劉徹早早爲兒子安排玩伴,也是憂心他留下甚麼童年陰影。
之所以在伴讀中加了個蘇武,乃因李陵是個憨直的,年歲又較大,劉典和張篤的身份頗高,自要爲小劉沐這皇子殿下找個忠誠可靠的小跟班。
依着史籍記載,蘇武是堅韌沉穩的性子,現下雖才虛年六歲,然據暗衛稟報,小傢伙已是頗爲懂事,蘇建夫婦對孩子的教養還是極爲不錯的。
劉徹本可尋來霍去病的,但稍作考慮後,終是暫且作罷,蓋因霍去病現下虛年才五歲,且是小吏與女奴的私生子,召爲皇子伴讀着實不宜。
況且人的成長,除卻天賦決定,還要靠後天環境鑄造,霍去病現下可沒展現出甚麼過人之處,劉徹還得遣暗衛多多觀察。
若真是有潛力的好苗子,過得數年再培養也不遲,畢竟歷史上的霍去病是武將,而非蘇武般的文臣,甚麼蒙學不蒙學的,都不算大事。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不存在的!
若將史上功冠全軍的“冠軍候”培養成文縐縐的雅痞,那才真是天大的浪費。
劉徹爲了培養自家那傻兒子,真是費心勞神,乃至不惜因私廢公,將張騫早早調任回京,實是有悖原則的。
可憐天下父母心!
張騫既要調任,南越國相出缺,劉徹也就索性沒再派任,着南越中尉公孫昆邪暫代。
因着公孫昆邪歷任隴西太守和典屬國,位列諸卿,故其地位太高,本讓他做張騫副手就有些委屈,若現下再派任旁人,就未免太不給他面子了。
張騫尚要回趟南越國,向公孫昆邪交接政務,皇帝劉徹便囑咐他,返京時將南越王趙駢帶回來,向朝廷呈萬民書和內附國書。
張騫欣然應諾之餘,也沒覺着有甚麼意外。
實則全天下皆曉得南越已爲大漢所有,除卻嶺南四城,其餘南越百姓都已北遷漢境,南越早是名存實亡了。
那南越王趙駢本就是傀儡,昔年被大將軍郅都推上王位時未滿十歲,到得今歲方爲束髮之年。
大漢何時將南越國併入版圖,還不是全看皇帝陛下何時發話麼?
如此看來,陛下是覺着時機已到,要除國設郡了,首任的郡守應爲公孫昆邪無疑。
大漢邊郡太守本就多爲武將出身,且嶺南之地也就四座大城,屬民不足二十萬,實則是沒太多政務要太守親自打理的。若依其它漢郡的郡府官制,在嶺南新郡也設足諸曹掾史,那還真是格外清閒了。
況且公孫昆邪這武將執掌嶺南也有其好處,至少滇國君臣就少了虛應敷衍的空間。張騫畢竟是文臣,不掌兵權,多也不想靠武力解決問題,公孫昆邪就不同了,乃是一言不合就拔刀的狠人。
有些人往往就是吃硬不吃軟的,劉徹雖不打算跟滇國翻臉,但不代表會任由他們繼續做那風吹兩面擺的牆頭草。
小張篤自是不懂軍國大事,只曉得日後能隨父母留在長安城,再無需回返番禺了,不禁樂得直打滾,半點沒有平日的莊重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