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海疆志乃是漢廷刊印的民用版航海指南,雖比不得軍用海疆圖冊精細,卻也是圖文並茂,將大漢萬里海疆及周邊海域準確標註,爲民間船隻出海提供了巨大幫助,更是徹底掀起了民間航海的熱潮。
其書有云:東南海中,有呂宋、蘇祿諸島,尤以呂宋島物產豐饒,其地多黃金。
依朝廷頒佈的《大漢拓外律》,海外凡漢廷未設府置衙之地,礦山、田地、林澤皆任由臣民自行開採,無須上報官府,獲利亦無須繳納賦稅,唯是將財貨運回漢境時須足額繳納相應關稅。
東北海域那盛產白銀的對馬島已被皇帝陛下“賜予”朝鮮國,且着北海水師將四十餘萬朝鮮軍民遷到該島,爲漢廷開採銀礦,卻是大農府吃了獨食,諸多世家大族無從分潤,更遑論尋常商賈和庶民百姓。
大漢海疆志編冊刊印,剛在各郡縣新華書局上架,初版十萬冊皆被搶購一空,尤是在沿海郡縣,皇室實業設在當地的印刷工坊再三增版刊印,仍是供不應求,掌船出海的羅盤士和掌舵手近乎人手一冊。
早在大漢海疆志刊印前,諸如寰宇四海圖和漢疆山河圖等地理圖志已向民間發售多年了,故大漢臣民非但已懂得如何看地圖,更懂得用尺籌測量地圖,再依照圖上標註的比例尺推算兩地間的真實距離。
故大漢臣民捧着大漢海疆志,讀到呂宋島居於東南外海,且盛產黃金,皆是急忙找出尺籌去推估其確切位置。
非但世家權貴如此,不少庶民百姓亦如此,尤是東南沿海郡縣的漢民皆是激動得面色潮紅。
呂宋島距建安郡治福榕城千五百里,遠麼?
遠,很遠!
尋常民用船隻若在外海航行,即便航向準確,且順風順水,千五百里至少須得晝夜不停的航行十日光景,中途若無淡水補給點,中小型船舶大多抵達不了,若是中途遇着逆風或大浪,指不定得活活困死在茫茫滄海之上,端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除非真是利慾薰心,爲了到呂宋淘金非要拚老命,否則沒人會瘋狂到搭乘民用船隻直接從福榕城出海,前往遙遠的呂宋島。
然現下卻是不同了,皇帝陛下已於今歲正月下詔,着太尉府劃撥軍費,增編東海水師,將其兵員編制從三萬人增至五萬人,與北海水師和南海水師同。
因着大河水師持續不斷獲得太尉府撥款,每歲皆購置不少鐵甲戰艦,故汰除了大批風帆戰列艦,正好將之交付給擴編在即的東海水師,使其保有的風帆戰列艦數量達到千艘。
至此,北海,東海,南海,三大近海水師的兵員編制皆爲五萬,各有千艘風帆戰列艦。
太尉郅都頒佈軍令,自即日起,漢軍各大水師盡數停止購置或建造風帆戰列艦,現有戰列艦隻修不造,只待圁陰船廠完善大型鐵甲艦的建造工藝,且大幅降低造艦成本後,將會在三大近海水師的諸多船塢齊齊動工造艦,逐年汰換相應數量的風帆戰列艦。
大河水師的中小型鐵甲戰艦已達四百艘,將以四年爲期,每年向大江水師移交百艘運行良好的“熱艦”,自身則以每歲百艘的數量繼續向圁陰船廠購艦。
如此,四年後的兩大內河水師皆會擁有四百艘中小型鐵甲戰艦,汰除所有舊式戰船,移除掉戰船上的所有軍械後,連帶三大近海水師逐年汰除的各式舊船,將盡數發賣到民間,改裝成民用貨船。
消息傳開,諸多涉足船運產業的世家大族皆是亢奮不已,紛紛籌措貲財,等着標購水師汰除的大批戰船。
是的,標購!
昔年樑王劉武和代王劉登創辦百川船運時,因着近水樓臺的緣故,硬是包攬了各大水師汰除的數千艘戰船,更招募到不少退伍的樓船士,使得百川船運一躍成爲船運業巨擘,每歲皆能從中牟取驚人暴利。
世家權貴豔羨之餘,亦是不滿劉氏皇族又吃獨食。
皇帝劉徹曉得皇族也不能吃相太難看,故是依照多年來已形成的慣例,讓大農府發標出售,也不管甚麼王侯權貴,甚麼商賈庶民,但凡是冊籍在簿,且無犯行前科的漢人,皆可參與公平公正公開的投標。
於是乎,近年來各大水師汰除的戰船不再是被百川船運盡皆包圓,不少世家權貴乃至豪商巨賈也標購到不少,間接促進了大漢船運業的蓬勃發展,尤是那些發賣的大型和中型戰船,經過改造後完全能在近海航行。
要曉得,這些原本都是戰船,無論是用料還是做工皆是精益求精,內裡含着的不少造艦工藝是尋常民用船隻無法企及的,旁的不論,單說船身塗的的防腐蝕膠漆和那些結實耐用卻質輕的大幅風帆,民間作坊壓根就仿製不出來。
民用海船的數量大幅增多,加之近海商路航線已構築完善,北至遼東王儉城,南至嶺南胥浦城,諸多沿海大城皆建立起民用海陸碼頭,還附帶供貨物轉運販賣的市集,使得大漢近海貨運業愈發繁榮興盛。
蓋因如此,呂宋島盛產黃金的信息公之於衆後,不少大漢臣民皆生出到海外淘金的念頭。
皇帝劉徹之所以要擴編東海水師,正是要爲治下臣民“排憂解難”。
奉旨協從東海水師清剿東鯷蠻夷的宣曲騎營已回京覆命,東鯷島上的諸多土著皆被血洗,即便尚有少許漏網之魚,也是盡數躲入深山老林做回野人,再無甚麼威脅。
劉徹下詔着大農府協助北海水師,在後世蛙島高雄之地興建軍港和商貿集鎮,皆名曰“東番”。
東番鎮不駐軍,不設衙,僅由建安郡輪調府兵前去守備,另設民用碼頭,供商船停靠。
東番港則由東海水師輪調百艘風帆戰列艦駐紮,負責往返巡視東鯷島和呂宋島之間的航線。
此詔雖涉軍務,漢廷卻未暗中行事,反是大張旗鼓的在各郡縣官府張榜公告,無疑是提醒有意前往呂宋島淘金的大漢臣民,可以收拾包裹,準備乘船出海了。
東番港距建安郡治福榕城僅五百餘里,且航線已探勘多年,海象海情不難預估掌握,其實也算不得甚麼外海,中小型民用海船亦可前往,若中途遇着大風浪,還可先繞道海峽中間的澎湖羣島躲避,雖說航程會長些,然更爲安全,順帶還能登岸補給。
抵達東番港,若要南下呂宋島,則要航行八百餘里,雖說航程不短,但終歸比從福榕城前往呂宋島要近得多,況且中途尚有巴林塘羣島和巴布延羣島,數百個大大小小的島嶼分佈在八百餘里的航線中,不少島上有淡水,又是植被茂盛,足供航海船隻停靠補給。
東番港鎮的興建,無疑是爲大漢臣民前往呂宋島提供了必要的中轉站,使得他們無須經由漫長兇險的外海航行便可抵達呂宋島,從東番港南下呂宋,非但中途有諸多島嶼獲取補給,更是進一步指明航線。
沿着這些島嶼一路向南航行,約莫五六日光景,見得大片陸地,必是呂宋島無疑了!
非但如此,太尉府還特意着各地官府頒佈告示,“警醒”有意前往呂宋淘金的治下百姓,呂宋島上有不少未開化的土著蠻夷,漢人登岸後要多加小心,最好出航前帶齊弓弩刀劍,帶足人手,免得在呂宋島遭到蠻夷襲擊時無力自保。
最先會意的無疑是高居朝堂的羣臣,他們皆帶着憂國憂民的拳拳之心,當殿懇請皇帝陛下明示:“呂宋金多?”
皇帝淡笑:“甚多!”
羣臣再問:“島上土著爲數甚衆?”
皇帝揚眉:“不少!”
羣臣又問:“足供採礦淘金乎?”
皇帝勾脣:“足矣!”
WWW ●ttκΛ n ●c○
羣臣捻鬚:“如此允尋常百姓登島,豈不危哉,不若先由諸世家……”
皇帝垂眸:“民不患寡,患不均!”
羣臣試探:“何不駐軍設衙?”
皇帝擺手:“力有未逮,日後再論,十年爲期,呂宋不駐軍,不設衙,如何?”
羣臣暗喜:“諸世家聞得水師今歲軍費稍有不足,皆願盡綿薄之力,向國庫捐輸,爲君分憂!”
皇帝謔笑:“所爲何來?”
羣臣訕訕:“欲搭乘北海水師戰艦前往東番港鎮及呂宋島,還望陛下恩准!”
皇帝頜首:“大善!”
羣臣拜伏:“陛下聖明!”
後殿處,太子垂幔聽政,聞得殿上君臣諸般應對,端是滿臉訝異,頹自愣怔良久。
下得早朝,皇帝詢問太子:“今日可有所獲?”
太子撓頭答曰:“套路太深,太費思量!”
皇帝開釋:“熙熙攘攘皆爲利來,熙熙攘攘皆爲利擾,又難免人心不足蛇吞象,故豢養鷹犬,不可餓其體膚,亦不可使其飽食終日,予之取之,須得仔細權衡,方可肆意驅策,卻不遭反噬!”
太子茫然:“兒臣愚鈍,不擅揣度人心。”
皇帝搖頭:“爲君者,不忘反躬自省,懂得權衡利弊,善用能臣,加之體恤愛民,便是賢君聖主,未必非得費心勞神去揣度臣子心思。”
太子詫異:“若不悉人心,如何能如父皇般使得臣民服膺?”
皇帝失笑:“癡兒,人生而不同,秉性更異,爲父不同你皇祖父,你亦不同爲父。邯鄲學步,東施效顰,多是畫虎不成反類犬,貽笑大方罷了。得民心者得天下,刀劍在手固社稷,謹記這兩句便可。”
太子恍然:“兒臣若繼帝業,必會緊握兵權,福澤萬民,亦會如父皇過往教導般,一手大棒一手甜棗,來回敲打這羣吃嘛嘛香,吃嘛嘛不夠的世家權貴。”
皇帝大慰:“孺子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