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呀呀呀,哇啦啦……涼風有信,秋月無邊,虧我思君之心好似度日如年……”
太子劉沐哼着自家父皇和母后最喜歡的小曲小調,執繮驅馬出了承乾宮,明日宮邸學舍就要再度開館授業,再不復得暑休時的清閒,終歸要在最後一個假日出宮玩個盡興纔是。
聽皇祖父說,過往歷朝歷代的太子,包括自家皇帝老爹在做太子時,都是鮮少有機會出宮,終日困守深宮內苑,可沒他這般自由在在,要懂得惜福纔是。
劉沐深以爲然,皇祖父既是要他惜福,那必是讓他玩得更痛快的意思,如此纔是珍惜這大好時光。
嗯,嗯,必是如此的。
如同往常出宮般,劉沐出了承乾宮,徑直橫越安門大道,便是入得皇親苑的東門,獨玩樂與衆玩樂,自是衆玩樂,故還得到皇親苑尋表兄張篤,順帶帶上小狗腿公孫愚,一道出城騎馬射獵去。
至於族弟劉典……還是算了,那廝閒暇時總是足不出戶的,不是吟詩作賦,便是鑑賞古玩書畫,着實跟他玩不到一處去。
說來有趣,太上皇劉啓和太子劉沐,對詩詞歌賦簡直深惡痛絕,樑王劉武和他的嫡長孫劉典,卻皆是文采斐然,這兩對祖孫的脾性端是對比鮮明。
值得一提的,劉啓年少時可不似現今這般老謀深沉,恰恰相反,他昔年的脾性和孫兒劉沐還是挺像的,既兇狠又霸道,跟吳國太子對弈時,輸急了眼,加之吳太子又出言不遜,他硬是掄起棋盤將人活活砸死。
正因如此,劉啓對孫兒劉沐很是寵溺,覺得他很有自己昔年的剽悍風采。
“此子肖我,甚好!”
太上皇時常老懷大慰的如是道。
雖說未央宮的滄池側畔亦有獵苑,然都只放養些溫馴小獸,沒有天敵的兔子吃得胖嘟嘟的,見了人都不會躲,將之射殺壓根沒半點成就感。
西郊的太液池畔雖已解禁部分地界供百姓遊玩,卻也僅限東面挨着泬西邑的部分,再往西則仍屬上林苑圈禁之地,尤是太廟所在的園囿,尋常是不容百姓隨意踏足的。
正因如此,百姓們鮮少會進入太廟周邊的大片山林,免得因迷失方向而誤入禁苑,若被巡視的京衛擒下,雖不至掉腦袋,卻也免不得吃些苦頭,且必是會被課以罰金的。
好端端的,惹那麻煩作甚,現下又不是吃不飽肚子,沒必要如過往般進入山林狩獵禽獸,用以果腹。
要曉得那罰金是很重的,動輒上萬錢,在現今這物價平穩的年月,足夠買上數百斤大肉,一大家子便是活活撐死都吃不完。
劉沐貴爲太子,可不是尋常百姓,太廟就等若他的家廟,若誤入其地,索性順帶拜拜老劉家的祖宗們,沒甚麼大不了的。
當然,他也不會閒的沒事去拜廟,倒是時常到周邊的山林射獵,因着百姓不在此狩獵,故林間的飛禽走獸得以繁衍生息,種羣數量愈發增多,約莫類似是父皇時常唸叨的甚麼自然保護區。
山林廣袤,京衛不可能將其完全圈禁,況且禽獸可不懂甚麼律法禁令,何處能過得安逸,自然就往何處遷徙,在人口稠密的京畿之地,上林苑自是成爲了它們的絕佳棲息地,京衛無力阻止,頂多時常巡視,驅趕乃至射殺太過危險的猛獸,譬如虎狼熊羆和體型龐大的野豬。
對於劉沐等天家貴胄而言,這片廣袤山林無疑是絕佳的射獵遊玩之地,既是獵物衆多,又有京衛不斷巡視,可保他們周全。
以太子之尊貴,出城射獵時必得有大批禁衛隨行,故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擅自決斷的,劉沐昨日特意向父皇請準。
皇帝劉徹應允後,便是吩咐左中郎將李鬆妥善安排此事,郎中令齊山麾下的暗衛和內衛亦皆做足了準備,故劉沐出宮時看似輕騎簡從,明裡僅有數名內衛騎馬隨扈,實則沿途都已遣大批禁衛嚴密佈防,實在算得上勞師動衆了。
劉徹倒不覺這是甚麼公器私用,後世各國領導人出行時,防衛陣仗也未必小到哪裡去,動不動就飛幾架戰鬥機上去護航,油料的費用可少不了。
言歸正傳,話說從頭。
劉沐自顧自的驅馬前行,入得皇親苑便直奔天家內苑去了,張篤乃陽信公主之子,太上皇的三位嫡女,陽信公主,南宮公主和泰安公主,她們的公主府皆在天家內苑,與諸位親王比鄰而居。
陽信公主府的正門外,張篤已然牽着匹踏雪烏騅在等着了,公孫愚也是屁顛屁顛的從對過的南宮公主府牽了馬出來。
兩人都沒帶侍衛,蓋因對當年公孫愚的侍衛意圖謀害太子之事仍心有餘悸,既然太子殿下身邊總有內衛隨扈,能順帶護得他們周全,他們近年再陪同太子出遊時,也就索性不再帶侍衛隨行了。
無須旁人迎候,也免得入府拜謁長輩,太子劉沐出宮的次數多了,與諸位親王和公主都達成了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但凡他是微服出遊,就不要搞甚麼場面,免得彼此都麻煩。
劉沐沒打算下馬,隨意擺手讓張篤和公孫愚免了虛禮,趕緊上馬,他是個急脾氣,不願在此多作磨蹭,憑白耽擱時辰。
他調轉馬頭,剛要策馬離去,卻是見得有車駕駛入天家內苑,停駐在賢王府的正門前,施施然走下一位妙齡少婦來。
“咦?”
劉沐輕噫出聲,扭頭對已驅馬隨行的張篤道:“你瞧,那是不是師母?”
張篤微是愣怔,隨即放眼望去,方是恍然頜首:“確是師母。”
昔年皇帝劉徹爲自家兒子延請了六大蒙師,劉沐可是正經拜過師的,對六位師長執弟子禮,即便入宮邸學舍後,他的課業仍是由這六位師長爲他開小竈的,或許不能再稱爲蒙師了,而是實打實的“太子師”。
尤是皇帝劉徹有意無意的將太子太傅和太子少傅之位空置至今,自幼教導劉沐的六人更顯重要。
袁盎和衛綰爲數朝元老,清河王劉乘貴爲親王,大長秋卓文君乃皇后屬官之首,四人地位雖高,卻因各自緣由皆不宜出任太子太傅和太子少傅,倒是教導太子射御等武課的左右中郎將李鬆和趙立,有資格坐望這兩個高位。
要曉得,太子太傅地位頗爲尊崇,秩比三公,位高於九卿。
當然,若兩人出任太子太傅和太子少傅,就不宜再執掌左右中郎署,統御郎衛了,非但是皇帝劉徹,便是李鬆和趙立自身,對此也是難以取捨的,故而久久未決。
皇帝劉徹倒是不急,現下的情形也不錯,有六位良師共同教導自家兒子,沒必要急着弄個太子太傅,凌駕在六人之上。
與袁盎等文課師長相較,教導劉沐文課的李鬆和趙立,與他的相處時間無疑更長,蓋因劉沐自幼習武,早晚武課幾乎日日不落。
李鬆和趙立身爲左右中郎將,須率麾下郎衛輪值宿衛宮禁,故每日早晚若無要緊公務,輪值留宿宮中郎署的他們會沿廊道前往承乾宮,親自教導劉沐習武。
可以說,正是在兩人的親眼見證和親身教導下,劉沐從只會胡亂揮舞木製大寶劍的小屁孩,漸漸長成了能以巨闕重劍摧筋碎骨的壯實少年。
男人間的交情,多是打出來,即便年齡差距不小,即便是師徒關係,然多年來一道練武,一道流汗,無論酷暑嚴寒,皆是風雨無阻,劉沐對這兩位武課師長的感情自然極爲深厚。
尤是趙立的夫人蘇媛曾在長秋詹事府任事,昔年爲皇后阿嬌調養身子,並伺候她待產臨盆,使得劉沐能安然降生,此等大功,天家諸人皆是記在心裡,劉沐識事後,對此更是感念在心。
蘇媛作爲現今大漢屈指可數的名醫,又是老醫官寧茈的親傳弟子,故其醫術很得天家認可,尤是在婦幼和創傷醫學方面,但凡宮中妃嬪和皇子皇孫害了病受了傷,多是要請她醫治。
劉沐雖自幼身體強健,但練武必是難免受傷,三伏天練武偶爾還會中暑,尋常時有頭疼腦熱也是免不了的,故而帝后也沒少宣蘇媛入宮爲他診治。
正因如此,對這位師母,他很是熟識親近,便連他的那些小伴讀,對蘇媛亦是如此,張篤自不例外,故遠遠看了眼,就認出她來了。
“五皇伯府上有人鬧病了?”
劉沐雖是脾性莽直,卻是甚爲重情重義,對親朋好友皆是頗爲在意的,見得師母蘇媛似要進賢王府,不禁皺起了劍眉。
要曉得,蘇媛現今已官居大農少卿,非是過往的醫學祭酒,以她的身份,不是隨便甚麼人都能去請,都敢去請的。
賢王,賢王妃,嗣子劉建,翁主劉徵臣,嗣子妃,小翁主劉細君,偌大的賢王府,夠資格請來蘇媛出手醫治的,僅此六人而已。
除卻族兄劉建和他的婆娘,太子劉沐對旁的四人皆是極爲在意的,無論是誰害了病,他既是瞧見,必得前去探問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