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琅很確定,靠山婦們應該是非常寂寞的一羣人。
她們武力強悍,腦子卻並不遲鈍,整個人看起來似乎很是笨重,高大,心思卻是細膩的。
畢竟,皇宮大內裡面就容不下傻子存在。
一晚上的麻將教學之後,這兩個孤獨的靠山婦就徹底喜歡上了麻將這個遊戲。
除過每日雷打不動的兩個時辰的訓練時間,其餘的時間基本上都被她們消耗在麻將桌上了。
她們來雲氏的時候身無長物,就身上穿的那身衣衫,套在衣衫外邊的鎧甲,以及兩柄寬大的直柄切刀。
切刀多少能看到菜刀的影子,一想到一代名將韓信就是被這樣的刀子給剁成肉泥的,雲琅就不勝唏噓。
孤獨的人自然就喜歡跟同樣孤獨的人作伴,於是,靠山婦們最好的麻將夥伴就是狗子家的兩個婆娘。
看到老婆們跟靠山婦們把麻將打的稀里嘩啦的,狗子就非常欣慰,這對他來說,是一個很美的場面。
匈奴人忙的時候就會努力幹活,衣食無憂的閒暇時光,就會全力以赴的繁衍後代……
說來也怪,蘭喬很容易受孕,可是,蘭英就不同了,不論狗子跟她如何努力,都不見成效。
現在,她們喜歡上了麻將,很好。
狗子其實不怎麼喜歡去長門宮,可是,霍光要去長門宮,他就不得不去。
霍光被皇帝召見,狗子就只能站在二道門外邊,安靜的等候霍光出來。
這幾年,總有美少年在皇宮消失,所以,雲琅從不放心霍光一人進出皇帝駐蹕的地方。
大雪初晴,宮室外邊滴水成冰,狗子站在冰冷的陽光下面,閉目沉思。
“你應該感謝我的。”
一個宦官特有的聲音鑽進了狗子的耳朵,睜開眼一看,見大長秋笑眯眯的站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
狗子咧嘴一笑道:“我是雲氏家臣,這世上能讓我感激的人只有家主一人。”
“是老夫將你的名字從繡衣使者名錄上刪除的。”
狗子笑道:“我只是雲氏家臣,從未聽說過什麼繡衣使者,老丈如此大言炎炎,就不怕犯禁麼?”
大長秋笑道:“人活到老夫這個份上,也就沒有什麼禁令能夠讓老夫止步了。”
狗子不爲所動,見霍光提着一個竹編的食盒從裡面走出來,就很有禮貌的向大長秋行禮,然後就接過霍光手裡的食盒,隨着霍光離開了長門宮。
大長秋看着霍光跟狗子離開,笑着搖搖頭,他覺得雲琅太寵蘇稚了,而紅袖卻在雲氏孤苦無依的很是可憐,想通過狗子這種重要的雲氏家臣給紅袖一點助力,看樣子這些雲氏家臣對他們的家主很忠心,沒有暗中支持某一位主婦的想法。
紅袖沒有孩子,這讓大長秋非常的着急,雖然也曾暗地裡問過紅袖,雲琅是否對她恩愛如常,紅袖的回答也是肯定的,可是,這麼久都沒有孩子,是不對的!
每次見到紅袖,大長秋腦海中就會出現一個黃衫女子,那個女子的一顰一笑都深深地印在他的心中,時隔這麼多年,依舊戀棧不去。
“大伴在想什麼?”
一張同樣青春年少的面龐出現在大長秋面前,大長秋收回哀傷的思緒笑着行禮道:“臣大長秋見過常山王殿下。”
劉據微微欠身,算是回禮,而後便道:“父皇今日可有閒暇時光?”
大長秋笑道:“殿下若是問起阿嬌貴人的行程,臣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要知曉陛下的行程,殿下還需問隋越。”
劉據擡頭看看高大的長門宮嘆口氣道:“這是第四次了……”
大長秋笑道:“殿下需要有耐心。”
劉據道:“心中惴惴不安,如何能耐得住性子啊。”
說話的時候握住大長秋的手,也就在這個時候,一顆鴿子蛋大小的珍珠就滑進了大長秋的袖子。
大長秋的感覺非常的敏銳,珠子才進袖子,他就已經對珠子的大小成色了熟於胸,衡量過後,他覺得這顆珠子很適合給紅袖當壓箱底的寶貝,就笑着對劉據道:“該去伺候貴人下棋了。”
說完就匆匆的走進了長門宮大殿。
劉據很高興,還以爲阿嬌的大長秋對他應該沒什麼好感,沒想到並不是那樣,以大長秋的地位,依舊甘願爲他所用,這讓他擡頭看天上的太陽的時候都覺得溫暖。
母后果然了得,既然能跟昔日的仇敵緩頰到這種程度。
自他懂事之後,劉據一直對阿嬌充滿了恐懼,尤其是阿嬌懷孕的那一年,母后抱着他日夜垂淚,還說他命苦。
這些事情都給幼小的劉據留下了極爲深刻的印象,直到藍田出生,劉據才覺得母親鬆了一口氣。
這麼些年,阿嬌年歲漸長,再無子嗣誕生,壓在劉據心頭的那塊大石頭才漸漸落地。
此次西南的事情雖然讓父親很不滿意,可是,劉據相信父親沒有選擇的餘地,最遲在今年上元之前,他的太子之位就會被確定下來。
阿嬌現在這樣做,也只是不願意得罪他這個未來的漢皇!
“這麼說,劉據現在敢獨自一人來長門宮了?”
靠在軟榻上的阿嬌,擺弄着自己潔白的腳趾,正在研究指甲上的蔻丹。
“是的,看樣子這一趟西南之行,到底把他胸中的膽量給激發了幾分。”
阿嬌懶懶的道:“到底是陛下血脈,若是連這一點膽量都沒有,不用陛下出手,我就會弄死他,免得丟了陛下的顏面。”
大長秋笑道:“雲侯常說‘老子英雄兒好漢’此言不虛。”
阿嬌吃驚的擡起頭,見大長秋神色詭異,也就嫣然一笑,鬆開腳趾道:“劉氏骨血中到底還是有一些狠厲之氣,昔日這孩子見了陛下如臨大敵,見我如避蛇蠍,現在敢孤身走進長門宮,可見,變化不小,或許啊,這就是我大漢江山萬年不墜的底氣所在。”
“什麼狠厲之氣,一介乳臭未乾的小兒,在西南胡作非爲一通,仗着長輩寵愛,就無法無天,此次若是不能給他一點教訓,他還不知道天高地厚!”
劉徹大踏步的從外間走進來,一邊走一邊憤憤不平。
阿嬌笑道:“好壞都是你兒子幹下的,你總不能下重手吧,給點教訓就收手。
您不見他,會讓人以爲你不中意這孩子,到底是從西南苦戰一番回來的,再不見啊,麻煩事就會接踵而來。”
劉徹嘆口氣,坐了下來,苦笑一聲道:“西南的事情查清楚了。”
阿嬌攤攤手道:“您已經給這事蓋棺論定了。”
劉徹嘆息一聲道:“西南之戰的前半場,據兒他們的作爲可圈可點,即便是瞞着朕斂財,也斂的很是高明,財務有進出,有出處,堪稱一絲不苟,卻能瞞下六萬金爲據兒所用。
如果按照這個樣子繼續接下來的戰鬥,並且如願完成,朕一定很高興,待他班師回朝的時候,朕即便是不派遣丞相前去迎接,至少會派出太常,鴻臚寺長上前去迎接,至於貪墨的錢財,朕連問都不會問。
還會欣慰我兒終於會做事了……然而……”
阿嬌見皇帝鬱悶的說不出話來,就拉着他的手道:“您已經滿意了一半,就把這一半當做全部好了,孩子大了,不聾不啞難做爹孃,莫要生氣。”
劉徹長嘆一口氣道:“真不是在生這件事的氣,而是在生我的皇兒居然不如霍光的氣。
在西南的時候,霍光被據兒的貪心給壓垮了,貪心大到了霍光再也無法填補窟窿的地步了。
於是,霍光果斷離開了勝利在望的西南之戰,放棄了唾手可得的功勞,孤身回京,寧願補償朝廷兩萬金也要與據兒做一個完整的切割。
這樣的決斷,這樣的勇氣是霍光做出的,而非我兒做出的,阿嬌啊,你能想象得到朕是何等的失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