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該明白你餘生的任務吧?”
“戰死邊塞,或者老死邊塞!”
“未必!”
“哦?還有別的法子?”
“投靠匈奴!”
……
從那一天在城牆見過謝寧之後,雲琅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他就像一顆塵埃,隨風消失在了陽關。
陽關城牆不高,卻很大,城外的烽燧高高的立在墩墩山上俯瞰陽關,城池南邊的渥窪地水波盪漾,一處是最高點,一處是最低點。
兩個地點都是同樣的重要,也是軍隊重點防禦的區域。
張掖郡的信使來了,也帶來了酒泉郡沒有爆發瘟疫的消息,順便帶來了滿腹辛酸的曹襄的口訊,以及一封信。
曹襄的口訊中,對於雲琅將他丟在鏡鐵山一事極爲憤怒,他在信中說,他實在不敢相信,一位大將軍會把他的副將一聲不吭的丟在蠻荒之地,讓他自生自滅。
展開他的來信,裡面卻是白紙一張……讓人看之心碎。
隋越很是同情曹襄,同樣對雲琅的做法非常疑惑。
“一門四兄弟,就不該同時出現在戰場上,不僅僅是國法不允許,禮法也不允許。”
“霍,曹,雲,李不是一家人,也不能成一家人,君侯智慧過人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此戰之後,霍去病準備做一個獵夫,雲琅準備進入太學以教學爲樂。
曹襄覬覦大司農之位久矣,李敢也恨不能成爲大漢國的鎮北將軍。
至於小兒輩,自然憑藉自己的才德在陛下面前尋找合適自己的職位。”
“君侯不準備當丞相?陛下有意將這個職位給君侯留着。”
雲琅放下手中的筆,看看隋越道:“剛纔的談話就很有智慧性,你怎麼總是喜歡把話題向愚蠢的方向引?”
隋越搖搖頭道:“還是問清楚比較好,你別騙我,要是騙了我,我沒有好下場,你的下場也好不到那裡去。”
雲琅幽幽一嘆。
“若問我話的人是陛下該多好……”
“陛下是皇帝,皇帝不會用奴才問主子的方式問話,但凡有心中有了疑惑,陛下會用刀子清除疑惑。
所以,只能是我來問。”
雲琅站起身,瞅着窗外忙碌的軍卒道:“你的軍務交給了夏侯靜?”
隋越笑道:“夏侯靜處理政務手到擒來,處理奸細一事,還要看繡衣使者,跟夏侯靜那個年輕的弟子。
實在沒想到,夏侯靜那種古板性子的人,居然能教出一個長着一顆七竅玲瓏心的弟子。
聽說那個年輕人的母親還在你雲氏爲僕?”
雲琅點點頭道:“跟着我沒出息。”
隋越道:“不是跟着你沒出息,而是你那個大弟子霍光太霸道,你應該說,沒霍光有本事的少年人,在雲氏註定得不到重用。”
“霍光的年紀還小,一些小聰明罷了,在朝中諸公眼中,不過是一隻上躥下跳的猴子而已,誰會看在眼裡?”
“即便是小猴子,也是你最疼愛的一個小猴子吧?你用在他身上的心血不可謂不多。
人人都以爲太子殿下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你卻生生的把將要立下大功的霍光從太子殿下身邊拖走。
君侯,你不看好太子?”
雲琅笑道:“陛下在位一日,他就是人主,太子雖然是陛下至親,我覺得自己還是一心跟着陛下走比較好。”
“衛氏,長平,一個素來跟你親厚,一個甚至是你的母親,加上大司馬大將軍的關係,你應該支持太子殿下才是!”
雲琅搖頭道:“你忘了,還有一個阿嬌!”
隋越長嘆一聲道:“一團亂麻啊,想要理清楚,你需要一柄快刀!”
雲琅喟嘆道:“斬不得啊,不管斬在那裡都會血淋淋的讓人傷心。
算來算去,只有斬在我的身上,才能相對痛快一點。陛下那裡也好過一些。
說起來,雲某也是皇族,我歷來不喜歡拿着刀子把自家人切得身首異處。
所以,湊活着過日子吧。”
隋越幫雲琅努力的想了很久,也沒有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只好陪着雲琅一起發呆。
隋越相信,就算是把這個問題交到陛下手裡,讓陛下處在雲琅的位置上,恐怕也找不到一個好的平和的處理方式。
不過,這是基於雲琅的想法,如果陛下自己處在雲琅的位置上,一定會有解決辦法的。
隋越走了,雲琅就重新看了曹襄的書信,紙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了蠅頭小字。
雲琅看過之後,長出一口氣,事情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糟糕,多少還有轉圜的餘地。
瞅着紙上慢慢消失的字跡,雲琅就把這張紙丟進了火盆,紙張化作黑灰,上面的字跡卻越發的清晰,他用鏟子把紙灰徹底搗散,那封信沒有字跡的紙張徹底的就消失在人時間了。
劉徹對雲琅瞭解的越多,未知的也就越多,他是一個執着的人,不徹底瞭解一個人就不會罷休。
不知什麼時候,雲琅,曹襄,霍去病三人的聯絡方式就變成了一種奇怪的方式。
一封信裡,明明都是很正常的問候話語,他們三人卻能讀出不同的意思來。
比如,明明是一封曹襄寫給雲琅的無字信,雲琅看到的內容卻是衛青萬里迢迢寫給霍去病的。
“匈奴人離開了北海,北海一個人都沒有,甚至看不到那裡有匈奴人生活過的痕跡。
從草原上的青草狀況來看,匈奴人離開北海,至少有兩個月的時間了。
也就是說,有兩路大軍完全撲空了,現在,只剩下我們堵截匈奴人向西逃竄的這一支大軍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飯桌上只有雲琅,蘇稚,霍光的時候,雲琅把這個不好的消息告訴了霍光。
“褚狼跟扶余人做了多年的生意,按理說跟匈奴人是有接觸的,可是,他沒有傳來任何有效的消息。
師傅,能讓狗子走一遭嗎?”
雲琅搖搖頭道:“不用,有人比狗子更加合適,他已經走了。”
“謝寧?”
雲琅沒有回答,只是低着頭吃飯,蘇稚擡頭看看沉默的師徒兩,分別往他們的飯碗裡夾了菜笑道:“先吃飯,家裡就不要說那些讓人頭疼的公事了。”
“我大哥是不是在草原上發現了匈奴人的蹤跡,這才遲遲未歸?”
霍光並沒有因爲蘇稚給他夾了一塊牛肉,就放棄說公事的權力。
“按照匈奴人行軍的速度來看,兩個月的時間,還不足以走到我們這邊,尤其是在攜帶了大批牛羊的情況下。
在北海跟瀚海之間,一定有一個匈奴人的過冬地,我們現在需要找出這個過冬地。”
“難道說,我們真的要在寒冬時節待在能凍裂石頭的荒原上?”
雲琅搖頭道:“即便在荒原上找到了貓冬的匈奴人大隊,我們這支在冰天雪裡跋涉多日的軍隊未必就能戰勝實力強大的匈奴人。
就算是戰勝了,我們也會損失嚴重,得不償失。”
霍光覺得師傅似乎在有意的放匈奴人離開。
冬日裡的瀚海雖然寒冷無比,但是啊,給將士們的裘衣都是他親自督造的,幾乎每人都能分到一件。
而分配給將士們的軍糧,也是他跟皇帝親自審定的,足夠的食物,加上暖和的裘衣,以及他親眼見識過威力的火藥,擊敗匈奴有一定的勝算,而且贏面很大。
更何況,匈奴人冬日裡的衣衫不一定就有大漢將士們身上穿的好,一增一減之下,冬日裡追逐匈奴人,也並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他忽然想起了皇帝寢宮牆壁上懸掛的皇輿一覽圖來……遼闊的西域西邊,似乎還有更加廣闊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