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嬌的反應很奇怪,她不但沒有發怒,反而非常的歡喜。
大長秋也整天笑吟吟的,既不去催促上林監的官員,也不去工地上,整天拉着雲琅,霍去病,李敢在帳篷裡打麻將,至於曹襄,纔要上牌桌就被他攆下去了,還話裡話外的譏諷他輸不起。
阿嬌的日子過的快活極了,整日裡領着孟大,孟二,以及小蟲,老虎在田野裡遊蕩,後來因爲喜歡上了茶水的滋味,又帶上了紅袖。
老虎就是一個沒出息的,阿嬌每天都餵它十斤生牛肉,它就毫不猶豫的拋棄了雲琅他們,跟着阿嬌盡情的在田野上嬉戲。
小宦官每隔一柱香的時間就向大長秋稟報阿嬌的動向,一會說阿嬌在犁地,一會又說阿嬌站在藤磨上磨地,一會又說阿嬌正在學那些婦人們往地裡撒種子……
同樣的消息也傳進了未央宮。
處理完畢了朝政之後,劉徹的雙手已經有些痠麻,每日裡要看五百斤重的奏章,對他來說是一個永遠都服不完的苦役。
“阿嬌今日還是在跟孟大,孟二一起玩耍嗎?”劉徹活動一下手腕子問道。
空空如也的大殿中忽然有一個尖細的聲音回稟道:“回稟陛下,阿嬌今日辰時出門,一直在親農桑,身邊有孟大,孟二,以及雲氏的兩個僕婢隨行,更有一頭錦毛斑斕猛虎伺候左右,狀極愉悅。”
劉徹輕笑一聲道:“她倒是會選玩伴,這樣也好,開心些總比整天愁眉苦臉的強。
劉勝,宗正卿怎麼說?”
一個黑衣宦官從帷幕後面走出來拜伏於地道:“宗正卿劉受曰:阿嬌已經是皇家棄婦,陛下啓用一千五百勞役爲她修建水池已經越秩,如何再能利用上林苑物產供她一人奢靡?”
劉徹笑道:“宗正卿老而彌堅,看來是人老心不老啊,去問問他,是否有意出荊州牧!”
黑衣宦官再拜之後,就匆匆的出了大殿。
衛子夫提着食盒從大殿外進來,還沒有來得及施禮,就聽劉徹道:“未央宮你以後不要輕易過來,這裡是處理政事的地方,不是我們的寢宮。”
衛子夫已經很熟悉劉徹的脾氣,輕笑道:“伺候陛下喝過湯藥之後,子夫自然退下。”
劉徹無奈的道:“又是湯藥啊,予不過咳嗽兩聲,何至於此?”
衛子夫取出食盒裡的湯藥,又取出一碟子糖霜,放在皇帝面前,親自用銀勺喝了一口,才端給劉徹道:“子夫只知道陛下治理天下乃是天職,太醫令見陛下龍體有恙,開出湯藥,也是他的天職,至於子夫,服侍陛下進藥,也是子夫的天職。”
劉徹一口喝光了湯藥,將藥碗丟在桌子上,抓了一把糖霜塞嘴裡含着,良久之後才道:“哪來那麼多的天職啊,太醫令只想告訴朕他並非尸位其上而已,至於你,只是想找機會來看看朕是不是又在縱酒狂歡,唉,諸事紛雜,千頭萬緒的不好理清。”
衛子夫笑道:“臣妾聽說陛下爲阿嬌造水池,不惜萬金?”
劉徹大笑道:“還以爲你能多忍耐幾日,沒想到只有五日,你就按捺不住了,怎麼,你也反對?”
衛子夫搖頭道:“此事臣妾不好多言,不論是說多了,還是說少了都不好,陛下乾綱獨斷就好,不必理會臣妾。”
劉徹長嘆一聲道:“阿嬌如果有你半分溫順,朕也不至於廢后。”
衛子夫攬着劉徹的肩膀道:“但願姐姐能夠幡然醒悟。”
劉徹搖搖頭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阿嬌的本性在她十歲的時候就已經確定了,她一個女子,被竇太后寵愛,被先帝寵愛,被館陶那個不知進退的女人寵愛,後來又被我寵愛……
說起來,是我們把她推到了天上,以至於讓她變得無法無天,明知道魘鎮之術乃是宮中大忌,她偏偏要逆天而行,行此惡事,即便在證據確鑿之下,她猶自不知悔改,真是不可理喻。”
衛子夫忽然笑了,這讓劉徹有些憤怒,瞪着衛子夫道:“很好笑嗎?”
衛子夫連忙道:“臣妾並非是在笑話阿嬌,而是在笑話我的外甥去病兒。”
“笑話他作甚?”
“去病兒說,魘鎮之術不過是術士的胡言亂語,還說如果這種邪術管用,還要我大漢的萬千軍馬做什麼,只要發動魘鎮之術弄死敵人,我大漢豈不是天下無敵?陛下還擔憂什麼匈奴。”
劉徹楞了一下,繼而笑道:“胡鬧!”
衛子夫搖搖頭道:“他可沒有胡鬧,而是很認真的跟我兄長說,他願意被別人魘鎮,如果一個不夠就多找幾個,幾個不夠就找一萬個,看看能不能咒死他。
被我兄長痛毆了一頓纔算是消停了。”
劉徹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自言自語的道:“拿去病兒做靶子自然是不行的,找幾個死囚來做這件事還是可行的。
欒大,少翁都說自己通達鬼神,待魘鎮一事驗真過之後,我們再驗證他們……”
衛子夫見皇帝陷入了沉思,就微笑一下,提着食盒離開了未央宮。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劉徹從沉思中醒來,看着空蕩蕩的宮門幽幽的道:“你以爲轉移了朕的心思,朕就會忘記阿嬌了嗎?
阿嬌是誰?他是朕最初的慾望,是朕征服的第一座高山,朕如何會讓這座高山蒙羞?”
空蕩蕩的大殿裡,無人迴應,劉徹長出了一口氣,來到大殿門口,俯視着未央宮外的長安城,直到將整座城貪婪的看了一遍,才重新回到了未央宮,輕輕地敲擊一下金鐘,一個黑衣宦官走了進來等待皇帝吩咐。
“長門宮修繕事宜十五日完工!”
“喏!”
正在打麻將的雲琅忽然被一陣陣轟隆隆的響聲驚的站起來,跟同樣驚訝的曹襄,霍去病,一起朝外看。
只見一長隊滿載石料的牛車從他家門前經過,徑直的駛入了工地,石料都是漢白玉,這種石料每一塊都來之不易,原產於易州,僅僅是千里迢迢的運進長安就價比黃金了,沒想到劉徹居然捨得用這樣的石料來幫阿嬌修一個水池子。
雲琅疑惑的瞅瞅依舊坐在牌桌上的大長秋,只見這個老傢伙一張老臉笑的如同一朵菊花,就明白了,不管怎麼說,這一場紛爭是阿嬌贏了。
曹襄手裡握着一張發財走進了帳篷笑道:“木料也運送來了,都是已經陰乾的好木料,據說是楠木。”
李敢大笑着走進來道:“各種奇花異木,裝了二十幾輛牛車,看來我的差事已經提前完成了。”
大長秋丟下手裡的牌笑道:“沒什麼好奇怪的,阿嬌畢竟是阿嬌,與旁人終究是不同的。”
說完話就喜滋滋的去找阿嬌稟報這個好消息。
霍去病苦笑着走進來道:“陛下的脾氣果然是這樣的,別人越是阻止他乾的事情,他偏偏要乾的更加過分。
怪不得阿嬌一點都不擔心,說起對皇帝的瞭解,這世上恐怕無人能出阿嬌之右。”
雲琅笑道:“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阿嬌豈能不知皇帝?這個女人如果早早這樣清醒,何至於連皇后的位置都丟掉?”
正在雲琅模型房裡胡亂擺弄模型的阿嬌聽大長秋稟報了事情的經過之後嘆息一聲道:“寫封信告訴阿彘,這個缺點以後要好好改改,我能猜到的事情,別人一樣能猜到。
這對他很不利!”
大長秋愣了一下道:“合適嗎?剛剛獲得的聖眷啊。”
阿嬌笑道:“我如果想要什麼勞什子聖眷,誰能搶的過我?我們雖然在慪氣,我卻不希望阿彘倒黴。”